《〖剑三〗[丐秀] 意难平》容无寻

3、神秘男人

　　金水镇。

　　张婶清扫完门前的尘土落灰，拿了一碗清水在门前洒了少许，正是近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她进屋将新鲜的药材用竹簸箕装好摆在阳光最盛出晾晒。金水镇是通往扬州的必经之路，自安史之乱爆发以来，千万百姓流离失所，为战火所累，几年来这里也见了不少一路从北南逃而来的流民。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盼望着战争早日平息，让金水镇早日恢复往日的生机。“张婶，我回来啦。”一道清亮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她连忙朝不远处看去，一位粉裳的俊俏姑娘背着竹篓而来，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欢喜无忧的模样让人看了也不觉跟着心情愉快起来。楚云秀放下背上的竹篓，里面装着满满一筐新鲜刚采摘的草药。

　　张婶有些心疼地轻声责备，“山里那么乱，流寇和野兽众多，你一个女孩子别总是去那些危险的地方采药了。”对于这个明丽善良的少女，她是打心眼儿里把楚云秀当做亲人来疼爱的。“嘿嘿，没事的，我功夫好着呢，别担心。”楚云秀俏皮地眨眨眼，亲昵地搂着张婶的肩朝屋内走去。“哎，你这孩子……”张婶无奈地叹气，“快去洗把手过来吃饭了。”

　　自离开少林后，楚云秀停留在金水镇也有一段时间了，驿站的车夫说如今时局紧张，逃难的人也多，让她安心多等几日再送她去扬州。楚云秀便也不急，每日进山采药，虽然对于医术她并不十分精通，但治疗了一些小伤小病还是有余的，连日来也竟帮助了不少人。

　　用过午膳后，她提了药材准备送往药堂，走在河堤边时被一位摆渡的老艄公叫住了，艄公热心地道，“楚姑娘可是要去送药？不嫌弃的话让老夫送你去吧。”楚云秀思量了一下，便提了裙摆含笑对艄公点点头，“如此，便多谢您了。”

　　正午的太阳灼人，楚云秀撑着一把红纸伞立于船前，大红的纸伞绘着点点白梅，煞是好看。她之前携着的泼墨纸伞遗留在了少林，前些日子在集市上挑中了这把，觉得十分配自己的红绸扇，便满心欢喜地买了下来，每日带在身边。

　　老艄公正撑着船，悠闲地与楚云秀有一搭没一搭地搭着话，楚云秀认真听着，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哎，姑娘，你看那边……”老艄公闲适的表情突然一变，惊讶地指着不远处道，“那儿是不是躺着个人？”

　　楚云秀惊讶之下也收敛了笑意，顺着老艄公所指的方向看去，水草茂盛的浅滩上，隐隐约约露出一个人形的模样，半截身子浸泡在水中。难道是有人溺水？楚云秀一咬唇，撇了伞直接从船头一跃而起。老艄公只觉得眼前一花，楚云秀便如一只遥遥的白鹤轻点着水面向前飞去，登萍渡水而过连衣角都没湿半点。

　　她轻落在那人身边，提了那人的两腋费力地将他抱上岸，将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人翻过身来。此人大概是个二三十的男子，黑衣劲服勾勒出他体态修长。凌乱的墨发如水草般披散，遮掩了他的面容。顾不得其他，楚云秀掀开他的衣袖，露出了一截线条优美而有力的手臂，她直接握了他的手腕探他的脉象。

　　楚云秀微微蹙起眉，另一只手顿在半空中，似乎有些挣扎。此时的老艄公也赶了上来，见楚云秀神色犹豫，一时也急问道，“姑娘？”在艄公惊讶的目光下，楚云秀闭了闭眼，心下一横伸手去解男子的衣服。

　　触目是男子精壮结实的胸膛，古铜色的皮肤肌理分明。嗯，身材不错。楚云秀在心底小小赞叹了一声，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这似乎是被薄刃划出的满身伤痕了吧。她的手指轻触上男子的肌肤，一寸一寸像是在寻找什么。“这……楚姑娘……”老艄公看着她的动作只觉得有些不妥，但他心知楚云秀是在救人，一时无言，那句话也就深深地噎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知楚云秀的手指碰到了哪里，男子轻声闷哼了一声，却依旧没有醒来。楚云秀敛眸，将衣服重新替他笼好，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若是不及早救治，这人恐怕……“船家，麻烦您帮我一同将他抬去药馆吧。”楚云秀费力地将男子扶起，不管如何，对于还有一息尚存的人她无法置之不理。艄公连忙扶过男子，目光中似有赞叹，“这是自然，今日遇见姑娘，也是他的万幸了。”楚云秀的眉间却染上了淡淡的疲惫和忧愁之色，“活不活的下来，全凭他的意志了。”

　　药馆内——

　　楚云秀命人将男子小心地平放在床榻上，上前一步坐在床边，一边淡淡对药僮说，“端盆清水来。”伺立在一旁的药僮立马递上干净的手巾和装满水的铜盆。伸手去拂开男子凌乱的墨发，打湿手巾仔细擦拭他的面庞。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好看的剑眉因疼痛而略微皱起，面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倒是生了一副好皮相。”楚云秀低喃，一旁的郎中见此犹豫道，“这位公子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莫不是落水染了风寒？”

　　楚云秀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的坚定的笑意，淡然道，“非也，”她将男子面上的薄汗和污渍擦去，“大夫可听过，江南山溪中有射工虫，长一、二寸，口中有弩形，以气射人影，随所著处发疮，不治则杀人。”郎中听了楚云秀的话不免一惊，“射工？可是药馆中已没有升麻等药材了，这可怎么办才好。”他有些着急地看着楚云秀，射工不治，七日必亡。

　　“不必担忧，”她轻声安慰道，言语中似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让着急的众人渐渐平静下来，“去取赤苋菜熟捣，绞取一碗汁来。”“是。”听了她的话，药僮没有迟疑，急忙往前堂取药去了。楚云秀凝眸看着男子的容颜，方才她检查时，他身上多处有剑伤，血的气味怕是引了射工虫，而他身上也开始长疮，否则也不会因为触碰到伤口而疼痛。

　　药僮很快端了药回来，楚云秀看着男子服过药后渐渐平缓的呼吸，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松懈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已经浸满了汗渍。一个身负武艺的神秘男人，满身是伤地昏迷在河边……她沉默地看着他，是正是邪，是敌是友？她虽不曾涉足江湖，但也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义，如果此人……她轻轻起身离开房间，谁也没注意到她那双温柔盈盈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的杀意。

　　傍晚时分，楚云秀正与药馆的大夫讨论药理，老郎中大笑道，“我倒不知这射工病可用此种方法解。”他看向楚云秀的目光里带着赞赏之意，楚云秀谦虚一笑，“恰好知道这偏方罢了，与您相比，云秀懂得的还是太少了。”正当两人相谈正欢时，药僮前来禀报，“楚姑娘，那位公子醒了。”

　　“哦？这么快？”这倒是让她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想不到那人的身体素质这么强悍，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引了毒虫入体，竟然这么快就苏醒了。她当即起身，“走，去看看。”

　　刚一踏入房门，一道冷锐的目光便压迫而来，楚云秀也不惧，笑意盈盈地对上那人的目光，“公子可是感觉好些了？”男人坐起身靠在床边，墨发流泻在肩头，如一匹光滑的锦缎。面色虽还有些苍白，却仍然散发出凛冽的气势，五官深邃冷峻，目光冷冽几乎让人不敢直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是你救了我？”

　　楚云秀在离床榻的几尺外优雅地站定，轻浅调笑道，“嗯，你要如何报答我？”男人收回目光，“来日若姑娘有求，我必倾尽命护姑娘无忧。”他说的坚定而缓慢，像是一句誓言，那认真的语气让人丝毫无法怀疑他所说的真实性。

　　“哦？”楚云秀目光流转，“既然如此，敢问公子大名？”她倒是有些好奇，她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这男人竟然如此认真，这般磊落坦然的性子，想必不会是穷凶极恶之徒。男子沉默了半晌，“我的名字不方便告知姑娘，在下身染祸端，知晓我的名字对姑娘并无好处。”“无妨。”她并不强求，其实看见他身上的那些伤痕时就有了几分确定，江湖人士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秘密，知道的越少越好，她并不想无端卷入江湖恩怨争纷。

　　“可是我既不知你的名字，来日若有难，又要如何寻你？”她调侃道，男子轻皱了皱眉，似乎是在考虑她的话，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她，“若是有难，姑娘便拿了这块玉佩前往君山丐帮，只要在下仍活在这世上一日，无论身何处，也一定会赶来。”

　　楚云秀也不推辞，接过玉佩在手里把玩，玉质温润纯粹透亮，是质地极好的一块美玉。她眨了眨眼，“如此，那我也便不客气了。”她将玉佩小心地放入怀中，展颜笑道，“不用一直叫我姑娘啦，我叫楚云秀，叫我阿楚好了。”他看着她干净的笑容，唇边也染了一丝淡笑，从善如流道，“阿楚姑娘。”

　　听见他叫她的名字，楚云秀欢快地应了一声不再试探，卸下了心防，像一个关不上的话匣子，“哎，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不行了，要不是我恰好路过那里啊……”男人听着她一大长串的话，目光温和，“多谢阿楚姑娘救命之恩。”“所以喏，你可得好好爱惜自己一点，我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见他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她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忽然意识到他昏迷了这么久应该饿了，“对了，你饿不饿？要我给你弄点吃的来吗？”楚云秀一拍自己的额头，下意识就转身准备离开。

　　谁知男人比他更快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楚云秀一惊，双眼因为惊讶而张大，看着他握住她手腕的手。意识到自己的逾矩，男人立马松开了她，有些歉意地道，“抱歉，我想知道我的伤什么时候能好？”“至少半月左右。”男子沉吟半晌，“我知道了，多谢阿楚姑娘。”楚云秀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他眉间似乎闪过一丝焦躁的神色？

　　“嗯……那个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要事？需要我帮忙吗……？”男子闭目，重新躺下，“无事，只是有些累了。”见他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楚云秀也不好多问，只好放轻了脚步出了房门，托人做了一些清淡的食物给他。

　　待楚云秀出了房门，一直闭目养神的男人瞬间睁开了眼，目光冷的令人胆寒。他轻握自己的拳头，手脚无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想不到那些人竟然会不计折损和后果来杀他，这次是他轻敌了，所幸……男人俊美的容颜闪过一丝狠戾的神色，很快又恢复一副从容温和的模样，那一瞬间的杀意快的像是错觉。他重新阖上双眼，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恢复体力，一定要赶在那天到来之前见到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