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云烟》桑烛梓火

39、有谁说一梦十寒

　　七。林景
　　当我看到林小二抱着胸背靠在他的车旁的时候，其实心里一点也没有预想的悸动。
　　甚至比不上上次我看见习澈安时的那种惊喜。
　　他的脸上挂着慵懒的笑容，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放在后座，转身就准备抱我，却被我看似不经意、轻巧地躲了过去。“啧，小傻，”他伸手就拉住我的手臂，佯装生气:“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反正就是感觉不太舒服，不想让他抱我。我非常着痕迹地抽回手臂，斜了他一眼:“回家再说。”
　　其实我没看到，在我转身绕到另一边上车的时候，林小二脸上那个落寞而又颓废的笑容。
　　等到车子在院子里停稳了之后，我还在跟安全带作斗争的时候，林小二忽然俯身过来，压住了我的手。
　　他低低地唤我的名字:“小傻，小傻，小傻……”
　　或许是很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我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太能适应。“嗯、嗯，啊？”
　　我一张嘴就被他咬住了唇，我愣了下，还没等他下一步动作呢，就开始猛烈地挣扎。
　　他可能有点毛，腾出手来按住我的肩膀，顶着我的鼻子，声音里压着火:“桑言！你别动！”
　　“林、林景……你干什么……”我抖了三抖，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有点怕。
　　见我的目光躲躲闪闪，他忽然叹了口气，泄了气一般退了回去，趴在方向盘上闷闷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太急了。”
　　那一瞬，我心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原来，他在意。
　　他现在能在意的，也只剩下那么一个吻了吧。
　　我回到家的第二天，桑铮就回来了，他也是一脸火气:“桑言，你当我会像对席凉那样对你？”
　　八成是席凉又背着他跑出去玩去了，看他那脸色黑的程度……唔，席凉肯定出去了不止两个月了。但是你特么对着我发什么火！你还是我爹，你要干嘛啊！于是我冷笑:“我还没跟席凉一样白痴。”
　　是啊，席凉那个SF，一直以为桑铮给她买慕斯蛋糕的时候是两份，一份给她一份给我，只是装在一个盒子里了而已。可实际上桑铮的意思是都给她，分两天吃。
　　所以看到差距了？这就是老婆和前情人的区别！！！
　　“所以你打了一个电话跟我要手机，然后就两个月了无音讯？！桑言！你给我认真听！放下指甲刀！我是你爸爸！”桑铮看我拿着指甲刀装逼就不爽，被气得一脸酱紫色。
　　我立刻扔掉指甲刀，从沙发另一头蹭过来，抱住他的胳膊，鼓起嘴巴瞪大了眼睛跟他撒娇发嗲:“爸比~不要森气了啦~”
　　桑铮明显一阵寒战，他机械地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一副欲吐不忍的表情:“桑、桑言、桑言，你、你他妈给我滚！！”
　　“嘁！”我立马扔指甲刀一样扔掉他的胳膊，滚回沙发另一头，摸出另一个指甲刀继续装逼:“你也知道你是我爹。”
　　“……”桑铮被我一句话憋出了内伤，自己在沙发上缩成了一团，各种纠结，我甚至能脑补到他一脸扭曲地咬自己袖子……好萌，萌出一脸血。
　　我刚想趁这机会猛削他两刀，砍断他的竹杠让他给我买个新手机，还没开口呢，忽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紧接着，人未到而声先至:“小桑言~你猜谁回来啦？”
　　席凉回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米八七的桑铮缩在沙发上，第二句话就是:“这谁啊，哦，桑铮啊，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啊，哎呀这么……”
　　喔，剩下的事惨不忍睹，我不会说桑铮把我吼回了房间然后就跟席凉在客厅……干起来了。
　　卧槽为什么每次我一回来他们两个就要……那啥呢……
　　我甚至听到席凉夹杂着喘息的声音:“桑铮，你咬袖子的样子，嗯……真是太可爱了，你再咬一次嘛~嗯~我要看，你再咬一次……”
　　桑铮肯定淡定地挑挑眉:“你要？”
　　“嗯！”
　　“好。”
　　……然后外面的声音就更大了。
　　实在忍不下去了的我，果断卸了纱窗，从窗户翻了出去。
　　那过程……太艰难困苦了我不想说……尤其是我听到我的裤子被挂烂的“刺啦”一声时。
　　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隐着笑意:“桑桑，我来找你玩了。”
　　听到这美妙的声音我瞬间激动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颜亓你来啦！”然后“哐哧”一声掉在了地上。
　　“咳，桑桑，你……唔，这么激动，难道又是生理期……”他只说了前三个字，然后就红着脸来扶我。
　　我一把挥开他，自己揉着小屁屁爬了起来，瞪着他恶狠狠地开口:“滚！你才生理期错乱导致……导致……”
　　“生理期紊乱导致烦躁。”他拂去我头发里的草叶，淡淡地开口纠正。
　　“……颜亓！”妈蛋，你说这人怎么能贱成这样呢！！我傲娇地转过头去，结果一头撞在防盗窗的铁架子上，那个被数学老师称之为“三条直线两两垂直，它不就是个墙角嘛”的玩意，挂花了我的狗脸。“……卧……槽！！嗷嗷嗷……”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疼得我呲牙咧嘴欲罢不能。
　　“桑桑！”颜亓几乎是用扑的，一把抱住了我，用他可爱的白体T恤抹着我手上的血，结果发现他擦干净的速度还比不上我脸上伤口流下血来浸湿他衣服的速度。所以他……把衣服脱了下来，乱糟糟的一团直接按在了我的脸上。他整个人急得都要飞起来了:“桑桑，你没事吧，你还好……”
　　我估摸着我整个面部都扭曲了，从他手里抢过T恤自己按着，根本不敢看裸着上半身的他:“颜亓，迟早有一天劳资要FUCK YOU！”
　　看我往小区里面走，他急忙匆匆跟上，还被杵在路中间的一小截钢筋绊到，踉跄了几下。“桑桑，你，你要去哪？你的脸怎么办？”
　　“……”我沉默了下，恶狠狠到:“妈的，劳资去找个地方包扎！”
　　他被我吓到了，只好默默跟在我身后。
　　我以为这个点儿，林景应该在诊所的，可是等我到了门口才发现，玻璃门是锁着的。
　　正当我要抬腿踹门的时候，颜亓拉住了我，他皱皱眉，问到:“桑桑，不能这样做吧？”
　　我沉默了一下。
　　上次我让习澈安踹了门，虽然林景嘴上没说什么，但是脸色其实不怎么好看，而且那次是因为给他修电脑，所以他就什么都不提了。可是这次，我莫名其妙又踹他门，他恐怕不会不生气吧。
　　我掏出手机，拨了他的号码，习惯性地贴到左边，可我忘记了颜亓的白色T恤。
　　颜亓从我手里抢过电话，电话刚好通，我都能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喂？小傻，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他似乎是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声音有点小，还夹杂着衣物摩擦的声音。
　　颜亓愣了一下，他以为我找的是个女医生，结果那声音明显一听就是个成年男性。他看着我皱皱眉:“呃，那个，桑、桑言找你。”
　　“嗯？你是谁？”
　　颜亓:“她的脸被挂到了，现在接不了电话。”
　　林景:“脸？怎么被挂到的？”
　　颜亓:“她翻窗户出来，被防盗窗挂到了。”
　　林景那边沉默了好久，问:“她现在在哪？”
　　颜亓紧盯着我的眼睛，问到:“你是谁。”
　　“……”我愣了一下，抢在林景回答之前大喊到:“林小二，我在你家门口，你快回来，我要疼死了！”
　　“嘟，嘟，嘟……”林景挂了电话。
　　我不敢看颜亓的表情，只好抬头看天。我在心底跟自己欢畅地说:呀，今天的天好蓝呀，云好白呀，鸟好……
　　“桑桑，”颜亓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你疼吗？”
　　我撇撇嘴，仍不敢看裸着上半身还欲哭无泪的他，粗生粗气地回答:“废话！”
　　“……”他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低下头去，默不作声，搞得好像是我欺负他了一样……
　　“算了，颜亓，你先……回吧。”我拉拉他的手，对上他含着淡淡幽光的浅棕色眸子，软下声音来:“他可能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不用在这儿陪我了，我明天再找你带你出去玩儿，好么？”
　　颜亓握住我的手，任性得像个孩子:“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何况你脸上还有伤。桑桑，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呢？这种情况哪个男人会把你丢下？”
　　我想了想，似乎也是，我说的那都是屁话，连小孩儿都哄不住。颜亓他再像小孩儿，可终究也是十七八的心智。
　　但是！我不能把他放这儿等着林小二回来！会出大事儿的！妈蛋现在家里也回不去，就算颜亓要走我也得给他找件上衣吧……都怪桑铮那个精虫上脑的傻叉！！！
　　我急得团团转，也看得颜亓在一边干站着揪心。忽然，“叮咣”一声，什么东西从我漏了的裤子口袋里漏了出来——颜亓捡起来一看，是把钥匙，上面还圈着一个小相框，里面那是……
　　颜亓傻傻地笑:“桑桑，你小时候好可爱啊！”
　　……卧槽！那不是我今年走的时候不小心带走的习澈安家的钥匙吗？！原来在这条裤子口袋里！等等，那就是说，我现在可以进他家……了？
　　诶！就是这样，哈哈哈哈我真他妈是太机智了！
　　我挣开颜亓的手，反握住他的手腕，拽起他就往一零八栋跑。捅开121的门，我大笑着冲进习澈安的卧室，翻了一件他的白色衬衫出来丢给傻站在客厅的颜亓，“喏，你将就着穿一下吧，裸着在大街上实在是太招摇过市了。”
　　他红了红脸，接过我手里的衣服，慌忙套上，就好像他之前都忘记了自己没穿衣服一样。
　　趁着他穿衣服，我总算是抛开了自己的良心，睁着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哎呀，一二三四五六……颜亓有六块儿腹肌呢呀……唔，那胸肌摸上去手感应该很好……卧槽！桑言！你他妈怎么跟桑铮那个傻逼一样！！！
　　颜亓显然是被我看慌了，手抖得厉害，扣子都扣错了一整排。
　　我不知自己怎么了，异常淡定地丢开了还按在脸上的衣服，走到他面前，仰头对他笑着说:“松手，我来。”
　　然后他也可能是真慌了，也可能是被我吓着了，缓缓垂下手，却直盯着我，眸子未曾移开过半厘半毫。
　　我目不斜视、毫无遮拦、不加掩饰、第一次这么大胆地盯着他看，血迹斑斑的手指一个一个解开他的扣子，再一个一个扣回去……
　　“桑桑……”他忽然抬手，抚上我另半边没事的脸颊，另一只手握住了我的两只手，然后靠近，靠近，再靠近，终于在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吻住了我的唇。
　　颜亓，颜亓，颜亓……颜亓我好喜欢你啊……
　　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声音:那林景算什么？
　　我……不知道。
　　或许，林景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重要过，所以我现在可以毫不心痛地跟别的男人拥抱、接吻、相互关心。
　　好一会儿，他才放开我，意犹未尽地盯着我的眼睛，琥珀一般的眸子里掺杂了些什么不知名的情绪。
　　我说:“颜亓，要不你先走吧？”
　　他不放心地说:“我说了陪你。”
　　“……好吧。”我走到窗边去看林景回来了没有，却看到让我尖叫出声的一幕。
　　那个女人是谁！是不是颜朵！是不是！林景抱着她在干什么！我日他大爷！骂了隔壁的，林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憋着眼泪回头，谁想颜亓的脸色更难看。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对面楼下那两个人，浅棕色的眸子里蹿出一股莫名的怒火来。
　　颜亓死死看着楼下，我愣愣盯着他。终于在五分钟以后，他转过头来，全身遏制不住地颤抖，连声音都透着一股不稳的劲儿:“桑桑，我走了。”
　　我还没回过神儿，只是象征性地“嗯”了一声。等我回过神，颜亓已经消失掉了。我刚才在想什么呢……喔，对了，颜朵，颜亓，颜亓……
　　他们……不会是兄妹……我呸，不会是姐弟……吧？
　　我边想边往楼下走，抱着打自己、林景和颜朵的脸的心态，一步一步踏得异常坚定，也绝然。
　　但是一到楼门口我就把持不住了，因为林景正倚在他的车子上，抱着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甚至还跟我招手:“小傻。”
　　我已经忘记了脸上干掉的血迹，转身就走。
　　傻他妈逼！
　　“小傻！”林景一看我不对劲儿，马上追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往回拖，絮絮叨叨跟个妈妈桑一样:“你个傻瓜，跑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脸到底怎么了，流了这么多血，不疼吗？我回来不就是给你包扎的吗，你看见我往哪儿跑啊，出去吓人……”
　　我猛然顿住步子，眼神如同被捅了黑刀、死不瞑目的死尸一样，瞪得他瘆得慌。突然，我一呲牙，笑得诡异，声音却甜美无比:“林景，你管我死活，跟颜朵买了火车票私奔去青岛吧！青岛多好啊，这小破地方哪比得上青岛啊！再说，我哪比得上颜朵不是？”我挣开他的手，狠狠瞪着被揭穿了愣在原地的林景，指了指小区大门，又指了指一零六栋的方向:“劳资从大门出去去医院，你他妈别跟着我，滚回你家去！”
　　我刚走了两步，听到他瑟缩成一团的声音:“小傻。”
　　“滚！”你再叫我我日你大爷！林景，我看透了！“劳资以后跟你没一点关系，咱早就分手了！从你和颜朵在我走了之后第一次吃饭开始！分手了你知不知道！林景，”我转过头去，跟看杀父仇人一样死瞪着他:“以后你他妈再敢缠着我，我他妈就捅死颜朵你信不信！”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眼睛里的悲伤和一点点希望终于被愤怒和绝望替代，他什么也没说，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