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牙疼

5、迷局

　　“……这定然是衡小姐棋力过人，若真是精彩的对局、棋手亦不会在意胜负的。”
　　中将夫人如是说道。
　　阿衡不知她究竟是在说些客套的场面话，抑或是出自真心。反正不管哪样，她也不敢妄自夸耀自己的才艺。忙不迭垂下头去，一味否认。
　　少傅夫人自是清楚堂上贵妇于弈棋之道造诣颇深，她唤来侍女，让人摆上棋盘棋盅，笑着道：
　　“阿衡与浅田韧负婚事将近，以后要出门可就不易了，今日你怎样也要下一局的……”
　　“……夫人所命莫敢不从，但是……”阿衡压低声嗓，做贼似的悄声对在场的二人说道：“两位夫人可不许告诉我家婢女，自从上次之后，绿芽就不许我在外头与人对局了！若是她知道我又犯毛病，也不知会怎样训我呢。”
　　在场两位夫人听毕，俱各自以袖捂面、暗笑不已，直笑得那阿衡都不好意思、以为自己又说错什么话了。
　　阿衡移坐至棋盘一侧，另一边本应是中将夫人的位置，然而她却侧过身子，退让下去，她柔声说道：
　　“妾身棋力不足，恐献丑于人前，这一局还是请少傅夫人赐教吧。”
　　少傅夫人怔了怔，她本是笃定对方技痒，不曾想那人竟出言推托。她连忙谦逊一番，移坐至棋盘的另一侧，与阿衡见礼，两人猜子过后，展开棋局。
　　少傅夫人于手谈一道只粗通一二，她本人更精于诗词、和歌，然而下嫁民部丞后在这方面颇下了一番苦功，故棋路布局严谨细密，坚壁防守滴水不漏，使人一时难以攻克。
　　反观阿衡，她不仅被禁足半月，身边侍女亦少有势均力敌之人，而今见着一位可与自己一战的敌手，简直兴奋得连手都在抖。她思维活络，故棋路不拘一格，视对手软肋而定战术，一向卓见成效——她在家里时常被家人约束言行，一旦她面对棋坪则愈发锋芒毕露，颇有几分诛神灭佛的张狂。
　　阿衡所执的白子正欲攻入黑子的领地，忽而一阵如玉般温润清凉的触感搭在她的左手手背之上——她骇得差点松了棋子，她手上的白子因此而差之毫厘，落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
　　所谓“昏着”，也不过如此。
　　阿衡的心跳鼓动如擂，有些不敢置信——
　　中将夫人此时坐得离棋盘颇近，但是头则是向着少傅夫人那边微微倾侧的，水漾一般的妙目正专注于纵横黑白之间。其单衣纱袿重重叠叠，遮住那一双悄悄交贴的双手。
　　贵妇人的手极其柔软，仅仅只是贴着肌肤而已，阿衡却似乎有一种快要陷进去的感觉。就像是手中挽着一朵轻云，尽管只是堪堪抓住、却教人恨不得在上面踏歌起舞。
　　阿衡垂下头，想要将左手从那温软如绵的手中挣脱出来，但她晃了几回，那人仍不肯放过她、甚至还有几分得寸进尺之意，以指甲圆润的弧轻轻地搔刮着她的指腹。
　　这种亲密的感觉几乎让她羞恼得轻呼出声。
　　少傅夫人显然也发现了阿衡刚才那手坏棋，喜悦之情不意跃上眉梢，颇有几分自得。
　　黑子下一步落在自己软肋之中，为壁垒防守添砖加瓦。
　　中将夫人调了调坐姿，反过来向白子一边侧过身子，她于无人见着之时抽手扬袖，袍袖恰恰覆在少女的小袖上、挡去潜行至对方膝上的举动。
　　中将夫人的半幅衣袍都罩在她的膝上，阿衡呼吸之间都是那人温柔诱人的体香，那是一阵似曾相识的撩人沉香，暧昧地浮动在鼻尖，缭绕在心头，她至今忘不掉的气息。

　　少傅夫人指着被击打得七零八落的黑子，懊恼地说道：
　　“哎呀，阿衡即使怕我将此事告诉绿芽，也不必如此输在我手上啊。”
　　阿衡心里急得快哭了，脸上还得装出一副平和客气的模样：
　　“夫人棋艺精深，阿衡自愧不如，今日得你赐教真是我的荣幸啊。”
　　中将夫人以袍袖掩面，外人看去她似是掩住唇边的笑，然而只有阿衡听到，听到那人凑近来，低柔的嗓音轻轻响起：
　　“总算见着油行小姐输一回了，原来赢你、得用这样的方法啊……”

作者有话说

　　猜子、昏着都是围棋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