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篮球]幻宴》_原一

8、高中篇08

　　08.
　　冬天和夏天其实是截然不同的。夏天温度越热天气越晴，冬天则是越冷才算是好天气。当浅井由崎醒来的时候，透过窗户看见的是一片裸露的天空。雨声淅沥，冰冷而轻柔。
　　就像少年的声音一样。
　　即使室内的的暖气温度调到多高，渗入骨髓的寒气也不会暖起来。
　　今天是难得的周末，不会有新干线电车二小时之旅，不会有游乐场的安排。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周日。
　　一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断开的周日又将开始——只有一个人的周日。

　　在雨声的自然中，手机电子铃音也就显得格外刺耳。
　　佐藤和音——浅井由崎对于这个名字并不是特别熟悉，对她的印象只是洛山的一位学生会副会长罢了。可以说她和这位副会长几乎没有交集，不过是偶尔就她们的会长小聊过一两次，聊得还不是很愉快。
　　浅井由崎是不想接通的，毕竟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集体，高二最后的时期还被佐藤和音警告过。不过之前两人算是没有积怨太深，她最终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请问是浅井由崎同学吗？”
　　话筒传来的声音足以证明对方是个落落大方举止端庄的女性。
　　“是的，佐藤同学特意打来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马上要进行高考了，学校的社团方面有一些设备需要更新处理。因为去年这份工作你有参加并且完成得很出色，即使你已经转校，我也想麻烦你过来一趟协助我们。”
　　“……这是学生会的工作吗？”
　　“是的。”
　　浅井由崎对于专门坐一次新干线不觉得厌烦，也不讨厌帮助前校友，可是她考虑重点的并不在这。
　　“虽然是学生会的工作，但是会长不会来的。只是小事情罢了，还没有到请会长现场指挥的程度，我在就够了。所以请放心，浅井同学不会遇到会长的。”
　　佐藤和音又补了一句，以开始张扬的口气。
　　“嗯，这样的话完全没问题。请问是什么时间？”
　　“下午的两点开始。”
　　“我会准时到的。”
　　“真是很抱歉，濒临考??试了还要拜托你大中午坐电车来。”
　　“没关系，倘若我这微薄之力真的可以派上用场的话。”
　　“那么麻烦了。”

　　有雨的日子，永远都是阴沉的。被大气压散的云，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游荡。原本的天空装饰成一片白净。似乎，人们是生存在这样一个干净的世界。
　　可是被云雾遮盖住的视野模糊不清。

　　浅井由崎不会忘记，高二的冬天，她做出了违抗少年的事。她不知道少年是否因此不满，总之他们两人就这么一拍两散。
　　就是那一天，佐藤和音在校门口，对落败的浅井由崎说——
　　“我早就提醒过浅井同学不要插手了。毕竟是赤司君认定的事，我不认为浅井同学有资格反驳。而且浅井同学还不知道麽，赤司君啊，不喜欢不听话的狗呢。这点还请浅井同学牢记于心。”
　　紧接着，她就搬到了东京。

　　浅井由崎久违地来到车站，地铁站的女声反复进行着不变的解说。上一次坐上新干线是从京都回东京的一年前，再上一次应该就是国中周日的固定活动。
　　往事重提未免感到一阵伤怀，毕竟昔日淡淡的温暖才是如今真正的刺痛。
　　浅井由崎不禁想到，那个时候的自己恐怕是太过紧张患得患失，面对弥漫于空的雾气停滞不前。想要留住这一切，想要拥有这一切结果却是渐行渐远。
　　即使下了电车，一切也是既陌生又熟悉。
　　电车的乘客各形各色，唯独少了那么一个满心期待着目的地的少女。街道依旧，行人依旧，风景依旧。
　　物是人非。

　　来到洛山大门时，雨已经停了，不如以往的欢声笑语，学校竟然静得连树叶上雨珠滑落的声音都听得清楚。大门敞开像是在迎接她，仿佛昨日她还在此抱着期待等着谁一同回家。
　　浅井由崎这才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地早出发了四十分钟，难怪电车上的乘客比以往多了些。不过别人是赶回家享受家庭的幸福，她却是来自揭伤疤。
　　浅井由崎没有停留太久，她告诫自己已经脱离了这里，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噩梦。这种思想促使她一直前进。
　　与其说是坚强，更不去说是逃避是伪装。记忆这东西若是能逃避也就不存在“不堪回首”这一说法。

　　她的脚步停在后??庭，被什么牵引着避开障碍，视线正对着一间办公室。
　　是学生会的办公室。

　　不知道是高二的几月，浅井由崎也参与了学校器材整理的任务。当时就是在后??庭整理棒球部的工具。
　　这是场义务劳动，浅井由崎不是什么学生会成员本不应参与，可是少年仅仅提起了一次她便铭记在心主动帮忙。说实话她实在不像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但她认为这并不是闲事。可以帮到少年，为少年做到力所能及的事情已经是莫大的幸福。当时的她如此想着。
　　她知道后??庭可以直接看见学生会室，也不忘闲暇之余窥探几眼少年工作的模样。办公室整齐划一，工作的少年是意料之中的认真，干脆利落。不得不说少年确实是难见的奇才。
　　就在浅井由崎偷瞄第四眼时，她看见少年和学生会副会长有说有笑的样子。少女的一颦一笑无不展示着她出水芙蓉般的清丽。少年对着少女微笑，眼里的暖意就像是要融化冰雪一样。
　　少年上一次如此对她笑好像是在国中了，高中时期少年的笑里并不纯粹是温柔更带有一丝冷淡。
　　这抹笑容浅井由崎不可能忘，国一那场东京之旅唯独认识这抹笑最有意义。
　　刹那间，浅井由崎感觉心里被铁棒搅了一下似的，以至于全身冰冷麻木，胸口压迫呼吸都更加急促。
　　“由崎，在发什么呆啊，把手上的东西一起搬走啦！”
　　“啊……知、知道了。”
　　她明显意识到就连反应都迟钝了。
　　明明之前看见她完全不会如此难受。
　　她告诉自己那是出于礼貌，可是大脑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人类，还真是被欲望支配的动物。

　　活动结束后，由崎一直考虑要不要提一提这件事。自己还真是有够孩子气，什么事情都无法淡然面对。
　　那个时候想的——要是能和征一样成熟就好了。现在看来，成熟的话也没什么好的地方。
　　“征，对谁都一样温柔呢……”放学后的路上，她还是忍不住提起了，“是和学生会的佐藤同学吧？”
　　笑得僵硬无力。
　　“嗯。”
　　“在谈学生会工作的事吗？”
　　“不。只是谈了一下平常的喜好罢了。”
　　她从来没有和少年谈过诸如此类的事情。
　　纵使现在有很多时间，她也没想过去询问这类事情。
　　也许自己不是被特殊待遇的那个。
　　“难道说……征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态度吗？如果像是现在一起回家，谁都可以吗？”
　　话一出口，浅井由崎低头开始后悔。不论怎么听都像是小女孩闹别扭，毕竟她认为少年不喜欢这样的孩子气。
　　糟了，要是被讨厌怎么办……
　　“是吗，你在考虑这点麽。”
　　少年特意顿了顿，捉摸不透的笑却越显魅力。
　　“我不是对谁都会展露真实的自己。你应该知道。
　　“而且——我不是谁都可以。”

　　回过神来，浅井由崎站在原地将近二十分钟。
　　她在离开的一年中无时不刻不在告诉自己不过只是昙花一现，根本不必耿耿于怀。倘若联系实际，这根本就是不成立的命题。
　　昙花一现的美丽，会有谁会把它当做过往云烟。

　　“由崎？！”
　　被声音惊扰，浅井由崎回头看见的是原先同班的同学。
　　“没想到副会长真的叫你来了，最近在东京怎么样？”
　　“一切安好。”
　　“既然都不错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们啦又不远。”
　　“毕竟是高三，贸然来打扰总是不好意思的。”
　　“怎么会，现在都没有人给我考??前突击我会挂科的啦！”
　　“高三也请上课认真听，低空飞过很危险。”
　　对方愣了一会儿。
　　“由崎你……到底怎么了？好像很打不起劲一样，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什么，很久没有坐电车有些晕。”

　　浅井由崎的回答很简单，并不是没有认真回答也不是因为大脑没有加工处理，而是经过了所有程序可是所得的就是这样的答案。
　　不仅仅是如此，她搜遍记忆竟然想不起一年前的自己究竟是以什么口气同别人交谈，面对前校友陌生得不行。
　　是哪里出错了，她这么问自己。
　　没有答案。

　　整顿的速度很快，浅井由崎甚至没有做些什么只是搬了几个箱子。至于工作为什么这么少她没有多问，毕竟别人对自己的疏远也显而易见。

　　“大家，棒球部就到这里。”佐藤和音站在部团活动室门口，拍拍手如此宣布着。
　　每个人都很清楚，最后的一个是篮球部。
　　“啊，说起来篮球部的东西要先请示一下赤司君。不过没有电话啊，真麻烦……浅井同学手机里有存吗？”
　　“没有，已经删除了。”
　　顿时，一片哑然。有高高在上的学生会会长兼校篮球队队长赤司征十郎的电话号码，不知多少人成天到晚想弄到手，怎么料到会有人会主动删掉联系方式。
　　“这样吗，虽然一直想以私人身份询问不过一直没说出口，看来这次要周一问……”
　　“但是我记得。”
　　她不想让佐藤和音有接近少年的理由。即使手机里的删除了，记忆里的也不可能删除。
　　“那就请浅井同学和我去学生会室联系赤司君吧。”
　　“是。”
　　去学生会室的一路上，浅井由崎一直在揣摩佐藤和音的想法。根本没必要特意到学生会室打电话，遇到这种事情也根本不用请示部长。只能说佐藤和音在避开人群，却不能明白她的目的。
　　娴熟快速地拨出那个号码，浅井由崎把听筒交给佐藤和音。佐藤和音按下免提键，“嘟嘟”的电子音就像是漫长的等待。

　　“这里是赤司征十郎。”
　　当少年的声音传到耳朵的那一刻，浅井由崎不禁眉头一皱。对于她而言，这声音曾是暖阳，现在却是双刃剑。
　　“我是和音。会长，这边的部团器材整理就剩下篮球部了，所以我最后确认一遍，请问篮球部的设备是不是可以直接搬走？”
　　“无所谓，随你处置。”
　　“我明白了。”
　　“电话是哪里来的？”
　　佐藤和音瞥了一眼呆站在一边的浅井由崎。
　　“是浅井同学提供的。”
　　“由崎？……她现在在洛山？”
　　“是的，我请求了浅井同学协力。”
　　“是麽。去处理吧。”
　　“是。”

　　佐藤和音等对方挂下电话才放回听筒，便听见了浅井由崎的话。
　　“佐藤同学让我听这通电话用意何在？”
　　“我只是想告诉浅井同学。有些人没有资格改变别人就是没有资格。”佐藤和音轻轻梳理了一下头发，“赤司君他与以前无异，即使浅井同学为此放弃什么再重要的东西也不会有任何回报。”
　　佐藤和音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事件但却知情的人。她知道浅井由崎做了什么，知道她为什么和少年分开后转学去东京。
　　“我承认，我只是一味地贯彻赤司君的思想，从来没有想过反驳也不敢反驳。浅井同学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坚持了自我。但是最终还是败了。我也说过吧，赤司君不喜欢不听话的狗。”
　　从高中开始佐藤和音就是以这样嚣张的口气和浅井由崎对话，浅井由崎忍了她两年。
　　不过今日，她也没必要忍气吞声。
　　“原来佐藤同学是这样认为的麽，我反而相反呢。”
　　浅井由崎不再是洛山胆怯娇小的样子，突然的盛气凌人让佐藤和音为之一震。
　　“若是一直听从未免不是一件既方便又安全的做法，但不制造些波澜是不行的。他的目光很高，高到你不多喊两声他不会低头看你。”
　　浅井由崎抛开自己的逻辑思维方式，不管猜想是否真的存在可能性。她只想在这一刻赢过佐藤和音。
　　“刚才电话里，他提起我的名字时明显迟疑了一会儿若有所思，这就是结果。我并不认为我存在与否会使他产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只留一点影响便好。”
　　“我从国中开始就在帝光学生会，高中随着赤司君进了洛山，坐上副会长的位置。初衷完全是为了可以多一些交流的机会，现在的想法也相差无几。我已经满足了，可是浅井同学把对于我而言难比登天的机会亲手给毁灭。这不是很不公平麽？”
　　“不，佐藤同学没有知足，不然也就不会在这里浪费口舌。倘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忤逆他。这是我的天性，不会变。我支持我的观点，没什么好说的。我和佐藤同学一同认识他六年，而现在佐藤同学也还是在喊着‘赤司君’或是‘会长’这样生疏的称呼不是吗？佐藤同学会变，我也会变的。”
　　现在站在这里的浅井由崎用她自己都感到害怕的语气说话。她明白原来不是别人变得陌生。
　　最善变的，到底是谁呢？
　　“是，浅井同学会变，这我不否认。浅井同学就如同天上的云。最初是云的虚无缥缈，再是雨的澄澈透明，落在沙里却是浑浊不堪。也许赤司君之前看上你是因为他遇见了太多虚伪做作的人，看见你从灵魂到内心到身体，从里到外都是干净通透觉得新奇罢了。然而现在，浅井同学已经没有资本了。有人会喜欢云雨，但绝不会有人留恋泥泞。”
　　浅井由崎没有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纵然事情发生了一年，她也还是当局者迷。正因如此，她才无时无刻不在怀念过去。
　　“浅井同学现在和赤司君完全断绝来往了吧？我还有未来的时间但是浅井同学不行。我有调查过，浅井同学的学校升学率很高，而且浅井同学的功课也是名列前茅。我甚至可以陪赤司君去国外任何一所大学，但浅井同学不行。这就是我的优势。”
　　佐藤和音所言的确是事实。她是出身名门的大小姐，而少年是名声显赫于世界的赤司家下一代继承人，即使撇开你情我愿，政治联姻也不是没有可能。
　　“确实如此。那么结束了吗，这段无意义的对话。就算我的感情还是藕断丝连也不会影响到佐藤同学吧？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还是说，佐藤同学实在害怕什么？而且，我败的不是佐藤同学而是征，对吧。”
　　她故作镇定喊出那个名字，打断佐藤和音的思考。
　　浅井由崎突然一下又不愿去争论什么，争来争去都只是一个结果，不如停下真真正正看看现实。看看现实究竟想要传达什么。
　　“这种事情要是早三年告诉我局势都会大不相同呢。等会儿的工作我想应该不用我帮忙了，那么我先回去了。”

　　毫不犹豫迈出脚步，浅井由崎绕过后??庭再一次走出了校门。她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开锁，打开收件箱向下浏览。有很多服务短信，一些与现在学校朋友的沟通，她不是一个习惯发短信的人也不喜欢。
　　浏览到下面，她看见那个名字——赤司征十郎。
　　少年的短信不多，大都言简意赅。
　　换成发件箱，开始的也是一些现在的活动，翻到下面，一条两条三条四条——几乎有三百多条都是“TO 赤司征十郎”。
　　其实她没有删掉联系方式，就连互相联系的短信都舍不得删，更何况是回忆。

　　浅井由崎突然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不记得和同学的交流。因为属于洛山的存储大小只有那么大，里面全都是和少年一起的回忆。
　　怎么可能忘掉。

　　这是一场清梦，这是一场幻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