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听宋斐然的坏话》纯原槿溪

8、秋予手札·七

　　仿佛身体力行地，又似乎是她的错觉，秋予发现，自从她问过宋斐然小青梅是否阻止他与其他女子结交好友后，宋斐然与不同女子出入秘境的次数变多了起来。

　　甚至她抱着帮他料理的幻影草，传送到他身边准备邀功时，宋斐然还懒懒靠在梨树下观看师妹的即兴舞剑，作为特席观众在旁叫好。

　　秋予不好发作，但还是面色不虞，走到他的跟前。
　　宋斐然倒是丝毫不虚，“你来了啊。”
　　那浅袍师妹也收了剑，远远看来。

　　宋斐然招她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秋秋师姐。”
　　秋予正想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就听宋斐然又说了三个字——“我道侣。”

　　师妹已经走了过来，她看起来年龄不大，圆圆的脸庞写着青涩，“秋秋师姐好。”声音是乖巧的。

　　秋予一肚子火愣是被扑灭了下去。

　　宋斐然说起认识师妹的过程，只说和余弦差不多，都是被堵在门口，他出手相助。但和余弦不一样的是，这师妹家境颇丰。

　　宋斐然掏出一株灵草，分明流光溢彩。他似乎有些炫耀的意思，说：“这是小五师妹在拍卖会上买的上品幻影，因为我带她打山魈怪，她当时就掏出来送我了。”

　　“哦。”秋予撰着自己折叠袋，心道这些天一有功夫就去帮他照看实验地只是自讨没趣而已。

　　宋斐然不是迟钝的人，当即看出她脸色不好，“你怎么了？”

　　秋予也没绕弯子，把折叠袋塞到他手里，“自己种的，比不得别人家的上品。”

　　宋斐然都不用打开袋子来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顿时一脸为难，“我也不知道小五怎么就突然要送我幻影。”

　　秋予神色恹恹说知道了，心里却止不住地想，人家送给你你就要收啊。
　　宋斐然看出她所思所想般，又贴过来解释：“没办法嘛，她说我不收她也无以为报，要以身相许。总不能让她以身相许……”

　　他解释的时候似乎诚诚恳恳的，秋予却感觉自己火气烧到了头顶，“……真是难为你这么英雄救美，难过美人关了。”

　　宋斐然依旧厚着脸皮，说：“小五就是一黄毛丫头，对我来说只有秋秋是美人。”

　　“……谢谢你啊，”秋予还是呛他。但是连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是，向来不乐意与他人比较的她，竟然因为宋斐然说她是美人而暗自庆幸。

　　秋予也没想过，和人结成道侣会有这么多麻烦事。
　　如果说在山上时聊到师姐师妹她还能呛宋斐然几句，对于他从小的青梅，她就没有立场去指责他什么。即使不喜欢他三番五次溜出去见青梅也是如此。

　　他和他的青梅，也像她和司城一样吗？
　　会不会，其实要更亲一些？

　　突如其来的想法令秋予耸然一惊，正好春灵出现在她身后，恶趣味拍了她的肩膀。
　　秋予被春灵弄得分心，不愉快的情绪随之散去。

　　春灵浑然不觉自己干了什么，调皮问道：“秋姐姐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啊……诶？”秋予可以回答她的只有一阵发愣。
　　春灵也不在意，假意埋怨她：“秋姐姐好久不来找春灵一起看话本了，春灵无聊得脑袋上都要长蘑菇了。”

　　“话本？”经春灵提醒，秋予突然发现，自打认识宋斐然，她真的一次也没看过话本，一直以来的爱好都抛诸脑后了。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一日不看话本的……

　　“秋姐姐……你又发呆！”春灵拉长声调，凑到秋予跟前狐疑地打量她。

　　秋予惆怅捧脸，“那，你有新鲜话本子可以看吗？”
　　“春灵带了！”春灵献宝一样捧出一本书。正是那个书生赴京赶考，与同门师妹过分亲密，乃至于发妻要同他和离的故事。

　　和春灵看完讨论毕，秋予心下阴霾更盛，她撰着那本书，赖在司城无执的蜜枣居，一直等到宋斐然来寻她，问为什么几日都不曾找他去修炼，偷懒怠惰不利于飞升。

　　秋予二话不说把他拽到空谷，又将那话本塞到他怀里。

　　宋斐然面上神色由晴转阴，原本纳闷，但拗不过秋予坚持，肃正情绪后快速将那话本从头翻到尾。

　　秋予在旁一语不发，他便先开口：“这故事里的妻不可，没有容人之量。凡人三妻四妾不过是寻常事。”

　　秋予没料想到他会这样说，又好气又好笑，“可能你们国家民风不正。我们国家的男子从来只有一名妻子，我阿爷只有我阿娘。至于是那些我看不惯的朝三暮四的人，家里别院住的，称作妾室。”

　　宋斐然看出她不高兴，聪明如他，从不会问她是不是不高兴，而是恰当地闭上了嘴。

　　秋予心里还是堵得慌，忍不住强调：“我说一名妻子和多个妾室，不是要说明谁更加高人一等。在我看来，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因为命运使然与其他人争夺同一个男子的喜爱时，还不会为自己感到悲哀。”没有一个女人在有能力离开这种男子自力更生的情况下，还想和其他女子争风吃醋。她在心里暗想。

　　宋斐然听完她的补充，很缓慢地问：“倘或，只是时间错了呢？”
　　秋予不解：“时间？”

　　宋斐然说：“这个故事在我看来，书生真正喜欢的便是自己的师妹，但是在你们国家，他已经有了妻子，其后才遇见所爱 。抛弃发妻，是对发妻的不义。放弃师妹，是对自己内心的不忠……世事难两全。”

　　秋予发觉自己和往常一样，听他两句话过后，便被带得很远，自己原本的想法总是忘得干净。一如现在。但好在此刻的她并没有忘记她要做的事情，“你说得有道理，但是叫人不快。我方才读那话本，心里知晓不过是话本，所以能够承受。但是你此刻所说的，却有可能正在发生。”

　　宋斐然顿时满脸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帮你分析那书生的想法会惹你不高兴。”
　　“你没错。我不是因为这个……”秋予莫名想翻白眼，但还是按下这冲动，认真道：“不过我想说，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做道侣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如果时间错了，那么有什么东西，早就该结束了。不管是师妹，还是发妻。重要的不只是书生的想法，她们的想法也很重要。譬如现在，她就应该抽身而退。
　　但是处于委屈还是什么心思，她没能管住自己的嘴，以至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然而宋斐然相当淡然，“我也喜欢我的道侣，这很寻常。”
　　秋予恨他迟钝如斯，“这根本就不寻常，宋斐然。”

　　“我对你的喜欢，大抵是男女之间的。”秋予顿了顿，带着哽咽认真说道：“我会因为你而哭，因为你而笑，因为没有办法不去在意你和别的女子逛街游玩而嫉妒，因为默默喜欢上你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而感到苦涩。因为你，本来喜欢的话本子都不看了，总是想着宋斐然宋斐然宋斐然，你怎么可以轻描淡写地说你挂在嘴边的我们是普通好友、对朋友的喜欢和我的感情是一样的呀？”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宋斐然仿佛愣了愣，却又像是不怎么意外般，露出了一个笑容，“是一样的。”

　　“是一样的。”他这样重复，又补充道：“我也这么这么喜欢你。”

　　“不对。”秋予摇着头往后退，“即使这样也不重要。”她不应该陷入他的情感纠葛之中。
　　“这很重要 ，”宋斐然大步向前，拽她入怀，“你哭了，我不想让你哭。”

　　整个世界都被忘在脑后那一刻，秋予明白自己已经输了。

　　后来，是长达数月的甜蜜幻象。
　　小青梅的存在仿佛刻意被淡忘，除了她自己固执地一再想起。
　　即使是认清他游走在两个女子之间的现实拥有片刻的清醒，也很快就会被他红通通的眼睛与似乎深情的话语迷惑。

　　他说，“你是我所爱的人，请再给我一些时间。”也说“我一定会和你一起飞升的。”更是无数次说起，“我不可能舍得你，不可能放开手。”

　　秋予哪里知道，并不是他并不是放不开，只是不想被她放开。
　　重要的是，他是不能被她丢下的，而她可以被丢下。

　　所以在她提出和他一起下山，甚至去他的国家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他改口说，已经不喜欢她了。
　　戛然而止的亲密，无法用头脑思考，无法用理智去厘清，唯独让人伤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