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听宋斐然的坏话》纯原槿溪

5、秋予手札·四

　　“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当素来活泼的小师妹余弦在秘境小道上斩钉截铁说出这句话，秋予脑袋嗡嗡作响，同时一颗心也狠狠震动了一下。

　　俩人此番前去的秘境中，居住着一种名为山魈怪的妖物。这妖怪生性顽劣，喜好盗取人类财物并加以囤积，又因其通得隐身本领，神出鬼没，凡人捕快奈何不得，各地百姓无不受其滋扰，苦不堪言。

　　官府找到回南山，央山上仙人代为捉拿。云初长老欣然答应，索性在山魈怪的老巢外设下结界，安排门下弟子每隔半月之期便奔赴秘境，一来搜查山魈怪巢穴寻回百姓财物，二来也方便弟子们检验自身本领。于弟子们而言，这秘境历练则能获得固定的课业积分，这分数又可去藏书阁换取宝器、秘籍，是必不容错过的例行挑战。

　　初遇余弦，是在秘境入口处的小道上。余弦年岁虽小，但修炼勤奋，忙完其他课业便马不停蹄赶来秘境报名挑战山魈怪，只是被一个着红袍、戴面具的疯女人拦下。后者扬言自己是回南山真正掌门之人，面对年少的弟子们将冰河之堑、熔岩地裂之类的禁术用了个遍，扬言只有战胜她才有资格进入秘境。

　　虽是禁术，对高境界的宗门弟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不能伤人，他们只当是笑话，赢了疯女人便去寻路了。疯女人歇息过后又回到秘境入口，这回拦的却是余弦的队伍。

　　余弦这批新晋弟子境地毕竟低，面对禁术毫无应对之法，只是被揍得节节败退，被余弦怂恿来挑战时的冲动都散了个干净，一个个都脚底抹油般找借口溜走。唯独剩下余弦倔强不肯放弃，站在疯女人使出的炽热熔岩咫尺处，脸颊被热气吹得通红，一双眼瞪着那个女人。

　　秋予便是那时认识余弦的，与她一道的，还有宋斐然。
　　过后余弦回忆起来，当时只有秋予这个漂亮又英武的师姐同自己搭话问自己是怎么孤身在此、又是否需要帮助，而那宋斐然根本就仿佛没看到身形瘦弱的她，拿出一根四色幻影草，作势要绕过那疯女人直接传送到秘境之中。

　　那幻影草，余弦还没能种出来，恍惚间想到还能这样过关。但是当时，她更多的是被秋予师姐温温柔柔的声音安慰到，孤身与那疯女人斗法一天一夜的她忽然就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彼时秋予已经问清当时的缘由，轻松结手势使出与她性格一般温柔的水形护盾，拉着余弦毫发无损地踩着遍布炎熔与冰刺的地面进了秘境。宋斐然则收起幻影草，在她们身后补充说，不管是秋秋想要帮助师妹还是做任何事，他都乐于奉陪。

　　再后来，二人就成了亲热的师姐妹与真正的好朋友。每逢半月之期，她都主动去找秋予一起去秘境，尽管每次还有个宋斐然一道。

　　这次出了如此变故，秋予本来无心再来秘境，可又放心不下余弦独自一人，便打起精神前往，便听到了余弦的这番话。

　　“一直以来，我最喜欢你了，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秋秋，每次和你一起去山魈怪的老巢我都特别幸福！”遮天蔽日般巨大的榕树下，余弦的声音有些哽咽：“虽然我这么这么喜欢你，但我知道宋斐然是你的道侣，他对你来说才是第一位的，我过去从来没有想过要你只和我一起历练或者取代他的位置，一次也没有。”

　　“这次我不光偷偷去骂了他，还去云初长老那告了一状，说他品行不端，估计他也可讨厌我了……秋秋，你太心软了，被人骗了都不知道的，知道了也要纠结、要原谅。但你真正需要的是有人帮你下决断，不管是我还是司城师兄，还是其他你信得过的人……我实话说吧，我不允许你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你要是再找他，我也不修仙了，今天就下山，让你永远也找不到我了！”

　　秋予的表白轰轰烈烈，便是整个回南山知道都不出奇。但秋予不知道的是，向来在她和宋斐然斗嘴赌气时不厌其烦地充当和事佬的余弦，在面对她被拒绝的情况时，内心里对宋斐然会是这样的看法。
　　过去再怎么和宋斐然生气时，她从余弦嘴里听到的，都是宋斐然桩桩件件的好话。但曾经口口声声“就算宋师兄有一分的错处，我们也不该忽视他九十九分的好处”的余弦，现在也在说——宋斐然是骗子？

　　“我不理解，”秋予感到胸口难以言喻的震动，这让她捏紧了手中折叠袋，指节发白，满脸痛苦地蹲在地上，“他，他能骗我什么呢？你们众口一词，更像是串通好的，是谁让你这样说，是镜子里的那个东西吗？还是，司城……”她也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要说出司城无执名字的当时便噤了声，不，她不能这样随意地揣测司城。

　　余弦对秋予的反应感到难过不已，她在榕树下定定站着，忽然觉着从树冠中有东西降下，朝秋予兜头砸去。

　　不容思考，余弦幻出当初学会的水形护盾，稳稳凝成圆球状护在秋予周身，而那坠物被弹开后落在地面，大抵是个翡翠雕塑，已砸得四分五裂。

　　余弦看都不消看，知道是藏在树冠中的山魈怪扔下，可她没有半分心思去追那肇事山魈怪，眼前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紧要千倍、万倍。她已经说了，宋斐然和她之间，秋予只能选一个，如果秋予还与那宋斐然牵扯不清，那她便直接下山，从此让秋予再也找不到自己。

　　一边是爱情，一边是友情，其实不该混为一谈。但表面只在乎勤奋修仙的余弦其实对世事亦看得通透——如果不给秋予一个决断的理由，那宋斐然三言两语便能把秋予哄将回去，未来，只会是连绵不绝的痛苦。

　　秋予被那水形护盾笼罩，和余弦之间的回忆也一一浮现，她也掏出灵镜，化出结界将榕树与自己二人保护起来，这才仰起头，看着一样红了眼眶的余弦，轻轻道：“对不起，我刚才失了智，说了错话。”

　　“哼，”余弦听她道歉，紧紧抿住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泪水根本压抑不住，“你刚才差一点就要失去我了。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秋予蹲下去一口一个他们串通的时候，她的失望之情是毁天灭地的。

　　“对不起，对不起，”秋予慌慌张张去拉余弦的手，“你别哭，是我错了，我犯傻了又失智了，你别和我计较。”

　　“我能和谁串通？你的想法真的太离谱也太欺负人了，一直以来，你就像是被宋斐然魇住了一样，从早到晚都是宋斐然长宋斐然短，除了宋斐然，其他人的想法你都不在意。”余弦委屈瘪着嘴，用压也压不住的哭腔一字一顿地说：“是，你是喜欢他。你喜欢他，因为他对你比这山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好，你觉得他对你是特殊的，可他对你其实一点也不好，真的喜欢你真的在意你的人，根本就不会枉顾你的难过而拒绝，甚至真不喜欢你就该从一开始就守好界限不让你混淆。不管有没有瞒着你他有未婚妻的事情，他一直都是大错特错的。”

　　“宋斐然做的那些好事不止我看在眼里，大家都看见了，每次你们结伴和其他师兄妹切磋法术，赢了好说，但凡输了——他都对你吹鼻子瞪眼，大声呵斥，肆无忌惮地打压你、伤害你。一年了。你们每次吵架都是因为这个，我每次掺和你们的事情也是为了这个。天天都是，次次都是，你被他指责就逃避说不想和他继续当道侣，他则是一棒子一颗枣低声下气地求你回心转意，承诺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我夹在中间劝这个劝那个，你们都对我说没戏了、再也不会当道侣了，但隔天呢？你们又会结伴同行。只有我是个十足的跳梁小丑。”

　　“他言语是激烈了些……”秋予咬咬唇，犹豫地说：“可，可是切磋时，宋斐然说那些也是好心想让我进步……”

　　余弦觉得可笑，但她并没有纠正从秋予口中吐露的这套宋斐然自己都不信的说辞，只是自顾自半感慨半倾诉地说：“你知道吗？我其实已经对宋斐然的事情很厌烦了，很多次你们吵架我连自己重要的考核都无心去做，还得战战兢兢考虑你俩的事情……即便这样厌烦，我还是一遍遍去倾听去梳理，为什么？因为你真的是我最喜欢的师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真的喜欢你，真的是好朋友。

　　她掷地有声，秋予自惭形秽。
　　对不起，和宋斐然的事情伤害了你对不起。
　　因为只想着宋斐然而忽略了你的感受也对不起。

　　仿佛感应到秋予心中所想，余弦回握住秋予的手，兔子般红通通的眼睛仔仔细细望着她，苦口婆心说道：“你信我的，他真的很恶心。一棒子一甜枣这么畸形的奖惩机制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道侣之间，你们明明是平等的，他却把你视作他的所有物，一心一意驯化你。我知道他不让你和其他人参加历练，连单独和我来秘境都不轻易允许。你实在是太包容他了，给予他这样控制你的权力，而他自己呢？说抛下就抛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