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悖论》纯原槿溪

2、阿似

　　没等白月反应过来，少女忽然上前，感激地抱住她：“谢谢你。”

　　冬姒的淡定都是装的，她一早就做好了与唯一好友翻脸的准备，却不想得到的是被包容和保护的答案。

　　白月怔住。她分神想到，魔族少女用莲藕造就的身躯果然如想象中体温微凉，发间生出好闻的淡淡莲花香气。

　　那一天，她们成为了好友，也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夜晚，冬姒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愿意相信白月。白月既答应了她，自己应该安心才是，但白月看得出来，万一再被旁人发现身份，岂不是又带累了好友？这么一想，担忧依旧萦绕心头。

　　思前想后，还是让乐正送自己回凡间较为稳妥。

　　不知夜里几时，一个身影踏入她的逢霜宫中，来到她床榻前宽衣解带。

　　身上是冬姒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她犹豫着唤他：“夫君。”

　　“你还没睡吗？”乐正有些惊喜地掀开被褥，欺身上来，先是顽劣地啃一口她的鼻子，身上贴着她的某处也有了反应。

　　“夫君！”冬姒分了神，又好气又好笑地推他，自是推不动。

　　“阿姒想我吗？”乐正赖在她颈窝呢喃，他的鼻息温热，“我想阿姒了。”

　　冬姒望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到底什么都没能问出口。

　　关于她的身世，被她忘记的前尘旧事，还有回凡间的请求。

　　只剩一夜旖旎。

　　这一犹豫，就生生耽搁了三年。

　　虽说是仙界关系户，冬姒猜测，自己大抵是关系户里最“窝囊”的。她住在堂堂战神的逢霜宫里，却没有名分，也没有被点化的仙力。三年过去，还是个普通的“凡人”。

　　不知乐正是故意让她不起眼地待在上界，还是单纯忘了给她一个名分，她也懒得问。作为战神的准天妃，许多场合都不必参加。少了抛头露面与人交谈，也就少了魔族身份被看穿的可能。白月也为她制了香包，让她随身佩戴。

　　三年不长，却也足够让众仙君都习惯了她的存在，让她和白月成为越来越好的朋友，让她误以为可以就这样在天界混个格格不入、生老病死的凡人一生。

　　如果天帝没有降下那道天旨的话。

　　「……赐予战神乐正九天至高的战神宝剑与金甲、彩凤凰梨似象征天妃荣耀的玛瑙凤冠与羽衣，凡人冬姒将作为战神侧妃，与战神天妃共同承担天界尊宠与美誉……」

　　更多的内容冬姒没能听清，也记不清。

　　她只知道，天帝给她的战神夫君赐了婚，还给她封一个名分。她与乐正的婚礼终于要举办了。唯一变数只不过是他们之中多了个正妃，还是凤凰一族备受宠爱的小公主：梨似。

　　初得到消息时，冬姒捧着天旨的身子差点站不住。

　　毕竟自己只是个凡人。
　　没办法像这些神仙一样天大的事都能稳如泰山。

　　她食不下咽，胸闷气短，只想找自家夫君要一个说法。

　　只是战神大人事务繁忙，难得见到人影，一时半会，她也不知道去哪里可以寻回自己这位赫赫有名的夫君。

　　她耐心等了三十三日，才终于有位宫女提醒她：“战神大人回来了。”

　　冬姒拎着裙摆急急忙忙往前厅去，却在见到乐正的时候一怔。
　　在乐正的旁侧，还立着一位言笑晏晏的华服女子。女子的衣着远比她的气质醒目得多，薄如蝉翼的纱织外衫，随着她的动作显得流光溢彩。

　　那女子甚至比乐正还要早地留意到她赶来的动静。

　　女子打量着她，突然，捂着嘴噗嗤笑出声来：“果然如我听说的那般，姐姐长得像我。”

　　这话，似乎哪里怪怪的，冬姒想。
　　女子叫她姐姐，大抵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梨似吧。

　　不等她说什么，梨似又抬头眼巴巴望着乐正：“战神哥哥为了寻一个姐姐，应是费了不少力气。”

　　饶是冬姒，也听出不对。
　　“姐姐”的前头，为什么要说“一个”？
　　难道她还有很多个，可以替换着来不成？乱七八糟的。

　　可乐正没有否认，似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冬姒忍着不耐，走到乐正面前，唤了句：“夫君。”

　　乐正伸手牵过她，立刻望着她笑起来。

　　他身旁的梨似，见着这笑，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冬姒不想理会，只想拉乐正去要个说法。虽说赐婚是天帝干的事，但她没法子去揪天帝的衣领子问他为何给有妇之夫讨老婆，只能先问自个夫君了。

　　“夫君，我有……”

　　“方才天帝哥哥说找战神哥哥有要事呢！”梨似抢先截过她的话头，“战神哥哥去忙吧，阿姒便是随姐姐在殿内参观也是极好的！”

　　乐正也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思忖着说了一句甚好，果真就转身走了，留下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冬姒看出自己一时半会又捞不着说法了，当着梨似的面不好发作，但也没耐心伺候这劳什子战神天妃，转身也要回逢霜宫。

　　“姐姐，”梨似亲亲热热地过来挽了她的胳膊，那不达眼底的笑容终是冲着她来了，“姐姐也觉得吧，你长得有几分似我。”

　　冬姒感到厌倦，原来神仙也有这么多的心眼子，大开眼界。

　　如果说她的容貌气质如荷花清淡，梨似便是那艳丽的牡丹花。说像不像，说不像又有点像。

　　“应是像的，”冬姒权当梨似是在夸她，直接应下，“毕竟这世上，美丽的脸蛋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似。”

　　以至于说书人描述美人的说辞也都是来回那几套，什么如花，什么似玉。

　　这话一出，梨似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也有了裂痕。她松开了冬姒的胳膊。

　　“姐姐也知道吧，战神哥哥曾下凡历劫，还是情劫呢。”

　　“我知道，我没有妹妹。”冬姒淡淡地说。

　　“他以为自己爱上‘不可得之人’，便只能寻找一张相似的面孔，聊以慰藉。”梨似仿佛听不见她的态度，自顾自地说起来，“姐姐也叫阿似，对吗？”

　　冬姒注意到战神殿里服侍的宫人耳朵都竖起来了。

　　她自己面上不显，心里却发出一声苦笑。
　　你真难为我了，乐正。

　　“原来还有这样巧的事情，”冬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知凡间有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名为褒姒，想来我们都是像她？”

　　“……”梨似见她油盐不进，又是咬牙，又是跺脚，终是跑开了。

　　当晚，冬姒又等了乐正许多时辰。或者说，她等了远不止一个晚上。

　　他回来时又是夜深，一如往常趁着月色，独在床榻边上宽衣。

　　这回，冬姒没有犹豫，喊他：“战神大人。”

　　“夫人这样唤我，可是心里不喜？”乐正敏锐地听出她语气不对，立刻钻进被窝来。

　　他该是心知肚明的，摊上这事，没几个人会高兴。冬姒不跟他打马虎眼，身子一动不动，眼睛直视着他：“你曾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天帝亦知你有妻久矣……”

　　就算凡人的一生一世对他来说只是眨眼的功夫，她也还没过完这一生吧？

　　乐正急急抓住她的手，劝解道：“阿姒，你的身份特殊……”

　　白天还不觉得，冬姒这会儿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他唤的阿姒，究竟是阿姒，还是阿似？

　　“或许我是配不上堂堂九重天上的战神大人。”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我没有想过要配的。”

　　“阿姒，‘战神天妃’只是个空名。”乐正把她揽进怀里，“我只爱过你。”

　　冬姒的身子更僵硬了。她没想到，自己高居九天的天神夫君，与人间那些话本子上的负心汉说出来的话语竟没什么两样。

　　“以前是我草率答应你来，现在我后悔了。”她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想回凡间。”

　　“不行。”乐正顿时收起对她讨好的笑，只剩不悦的表情。

　　“为什么？”
　　“你是我夫人，我不允许你离开我。”

　　“可……”
　　“下凡的事莫作他想。”

　　“……”冬姒看着他陌生的脸庞上陌生的表情，很想噎他一句“您准夫人另有其人”，但很快清醒过来。

　　她意识到这样听起来只像是在吃醋赌气。
　　她一介凡人，要和堂堂战神置气，实在是不自量力。

　　冬姒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背对他，不再说话。
　　乐正没动，只看着她背影，良久。

　　第二天宫女照例端上早膳。
　　这是肉体凡胎的她在这逢霜宫中每日独有的。

　　冬姒用勺子在仙露莲花羹中搅拌了片刻，作势就要倒掉碗中羹汤：“这里头不是莲子，而是花神籽？”

　　几年下来，她早就发现了，只要乐正前一天宿在她这里，第二天的早膳里就有这样一种特殊的香气。
　　起初她自己好奇，却没在天书里查到。
　　还是白月提醒她，没是花神籽。这种仙境里也产量稀少的药材，被神仙们拿来避孕。

　　何必刺痛呢？她在心里问自己。
　　乐正不希望他跟一个“凡人”有孩子，对她这个凡人来说，何尝又不是一身轻松呢？

　　宫女扑通跪下来：“侧妃大人息怒，奴婢只是依战神大人的吩咐行事！”

　　“无妨，不关你的事。”冬姒端起碗，将那羹汤一口喝干。

　　就当是用过膳吧，也没更多胃口了。

　　起身打算去找白月，却察觉一丝异样。
　　冬姒摸了摸身上，果然不见了乐正曾给她用的战神令牌。
　　应是他趁她睡觉，给拿走了。

　　宫女又跪着转向门口她发愣的方向，带着哭腔急切劝阻：“侧妃大人，战神大人吩咐不让您出宫的！”

　　竟是直接禁了她的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