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昔流芳[赵德芳/庞八]》凉九

5、故人之危

　　庞统被打这事最终还是传到了庞籍耳朵里，庞统趁机要求庞籍给请个武学师傅，庞籍怒气冲冲的答应了，庞统趁机要求，武学师傅要有真本事，要不畏权贵权威，最好是在坊间找个武馆老师傅，庞籍怒火冲击下脑子转的没庞统快，一不留神就全数答应了，这事便定下。
　　找的老师傅也不算老，四十多岁年纪，有一间不大不小的武馆叫扬威武馆，这老师傅叫李北海，手底下有十来个小徒弟，李北海果真是个不为权贵低头的人，斜着眼朝庞籍一抱拳便算打过招呼，庞籍连连皱眉，庞统却喜欢，李北海看庞统根骨不错，也便收了为徒。
　　庞统咬牙学武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经过深思熟虑的，但他思虑还有一层是断然不能让庞籍知道的，一日里他要去学馆读书，又要来武馆学武，自然在外有了大把的时间，他把这些时间均出了半个时辰给了赵德芳。
　　自从那一日赵德芳没有笑话他还亲自为他上药，他与赵德芳交上了朋友，他想他是个很够义气的朋友，他会拿自己的零花钱来给赵德芳买些时新书籍，茶叶小吃之类的，赵德芳来者不拒顶多回给他一个假笑，但庞统是什么人呢，自然看得出赵德芳是真的动容了，这便是他的目的了，一个本来冰一样的人，遇着火不也得化喽。
　　这一日，寒冬，大雪没过了足踝，连皇帝都体恤臣民下了令，今儿个不早朝，庞统依旧风雨不改的到八王府报到，赵德芳衣服围得包子似的我再火炉前朝庞统露出惊讶不已的表情，庞统整个裤腿都是湿的，瞧见这么个难得一见的表情，当下便觉得值了，在火炉边坐了烘烤裤腿，朝赵德芳笑出一口白牙，“怎么，我上次既说了今日要来，便不会失信，你不信我？”
　　赵德芳把脑袋重新缩回厚重衣领，“诚实守信倒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庞统眨眼，“可惜当今社会道德沦丧，拥有这种美德的人已经少得很了。”
　　赵德芳微微叹息着道：“可不是么，姓庞名统的，普天之下，只此一家。”
　　庞统凑近他，“不该求些奖励？”
　　赵德芳道：“可惜我两手空空。”
　　庞统笑，“王爷不该这样吝啬，瞧我一向对王爷多大方哩。”
　　赵德芳暗暗叹息一声，温声道：“你想要什么？”
　　庞统道：“我也不要什么，仅是要求你做一件事。”
　　赵德芳道：“什么事？”
　　庞统道：“临近年关，到时皇帝必定宴请群臣，我要你出席。”
　　赵德芳眯起眼睛，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庞统站直身体，俯视他，“临近年关，到时皇帝必定宴请群臣，我要你出席。”
　　赵德芳笑一声，却没有丝毫笑的表情，他神色紧绷，“你在消遣我，瞧我在众人面前表演十分有趣？”
　　庞统道：“你没疯，我知道，若不然这些日子我都跟疯子共处呢。”
　　赵德芳坐直身体，沉下脸，“别人却不知道，你一向聪慧，难道不知我装疯不过是一种自我保全的手段？你倒好呢，只求自家痛快，却要我拼了性命陪你玩耍？”
　　庞统凑近他，“你还待装疯一辈子？”
　　赵德芳瞬也不瞬盯着他眼睛，只字不语。
　　庞统揪住他衣襟，“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么？像只影子，像只鬼，唯独不像个人，长此以往，你还不如死了干脆。”
　　赵德芳闭上眼睛，表情淡漠，“我便是如此，你看不惯何必再来？”
　　庞统有那么一瞬真想朝他脑袋上砸上一拳，念头闪过，他丢开赵德芳，转身便走，大步走了老远，忽然顿住步子，仰天长叹一声，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他今天找赵德芳本来是……怎么就忽然吵架了呢？他这火怎么就上来了呢？他怎么会忽然起意想让赵德芳不再装疯呢？
　　或许是，他当真是看不惯，那人戚零寥落的样子罢。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有话好好说，怎么忽然就吵起来呢？这却不说，这样子一闹，往后他却没有理由再登八王爷府邸了。
　　呸，不去便不去呗，左右是个人，大千世界闭眼一抓少说也是百来个人吧，赵德芳算得了什么，一时玩具罢了。
　　如此一想，心境豁然开朗，干脆登上太白楼喝了个酩酊大醉，往后的日子里，他上学依旧上学，习武依旧习武，似乎赵德芳，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年关前皇帝宴请群臣他自然在列，皇帝却没到场，群臣惶恐无状时候庞籍匆匆把庞统叫出门庭，在光线昏暗角落，庞籍紧紧盯着他，欲言又止，庞统心里渐渐慌了，“难道我姐姐得了疾病未在旦夕了？”
　　庞籍立即瞪他，“少胡言乱语，是……”
　　庞统道：“不是姐姐，那便是小皇帝快要驾崩了？”
　　庞籍恨不得捂住他嘴，“别胡说，是……”
　　庞统道：“还是爹爹你——”
　　庞籍打断他，“你跟我说实话，你跟赵德芳有多深的交情？”
　　庞统眼珠子一转，“赵德芳啊，我跟他——”
　　庞籍冷笑，“没什么交情？那便算了，当我什么都没与你说过，你回去吧。”
　　庞统却不走了，“慢着，忽然说起赵德芳做什么，莫非他……”
　　庞籍道：“既然没什么交情，你关心他做什么。”
　　庞统一边腹诽面上却无辜，“这事瞒着爹爹不还是怕爹爹笑话我么，我只是瞧着他可怜，如此而已。”
　　庞籍叹息一声，“我猜也是这样，你却也不想想……”
　　庞统道：“爹爹要教训我回头有大把工夫，何不与我说了那赵德芳发生何事？”
　　庞籍语气沉了些，“赵德芳他……性命垂危，只怕是活不过这个年关了。”
　　庞统一蹦三尺高，“什么叫活不过这个年关，他明明……怎么回事？”
　　庞籍按住他，皱紧眉，“你对他未免关心太过，这么个反应我倒后悔告诉你了。”
　　庞统道：“他若就此死了我却不知，爹爹，你知道我是个记恨的人。”
　　庞籍默默无语一会，心里道，若不然我何必告诉你，当我良心发现呐，一面整理了措辞，言简意赅，“八王妃与人偷情私奔，临走前给赵德芳灌下烈性毒药，幸好是发现的早，御医极力抢救，能不能活下去便在今晚了，陛下当下还在八王府邸。”
　　庞统眼珠子乱转，“那对奸夫□□可曾追了回来？”
　　庞籍道：“正极力追拿。”
　　庞统跳将起来，“今日之恩我记下了，爹爹，先行一步。”
　　庞籍皱着眉看他背影，心里踟蹰，这孩子说“恩”，却绝不是父慈子孝，这性子……他今日这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他日里会不会后悔呢？
　　庞统出了宫门直奔扬威武馆，挥笔匆匆绘出那见过一面的可恶女子样貌，对李北海提出天价赏金，悬赏奸夫□□脑袋，李北海稍作迟疑，立即找来几个得力弟子连夜出门了。
　　事情至此，便看天意了，这个女人既然背叛了赵德芳，必然不会为他保守秘密，枕边人是自然绝对知道赵德芳是装疯的。
　　八王府邸从未见过的灯火通明，人影罗列，庞统几经周折终于见到了小皇帝，小皇帝在花厅里来回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几乎没有瞧见庞统进门。
　　花厅里除了小皇帝与一个老太监，没有别人了，这老太监叫做秦长风，挺潇洒的名儿，却是刘太后极为信任的贴身太监。
　　皇帝连搓手，问道：“还是没醒吗？秦总管，你再去瞧瞧，那些御医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不就是个毒么，这都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还……”
　　秦长风弯着身子尖声道：“启禀陛下，奴婢一炷香前刚瞧过，里面的小宫女儿也没传出来动静，想必是还没醒呢。”
　　庞统浅声喊了两声“陛下”见皇帝压根没留意，干脆改了口，“皇上姐夫，你还好么？”
　　皇帝转头瞧他，愁眉苦脸，“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庞统道：“皇上姐夫不会忘了吧，马上便是除夕，你宴请了百官呢，此时他们都等着您呢。”
　　皇帝不耐烦，“让他们等着呗，皇叔眼看着就……”
　　庞统道：“御医已经来过，八王爷能不能活便看天命了，陛下在这里等着又能如何？何妨——”
　　皇帝打断他，“朕是不孝，从未为皇叔做过什么，再说了，朕是天子，便是阴府小鬼见了朕也得让三分吧，朕得守着皇叔。”
　　庞统道：“陛下之心天地动容，也足够神鬼不侵了，陛下能为八王爷做到这一步，他若是醒着只怕要感激的痛哭流涕了，陛下你想了，八王爷是皇室贵胄，怎么那么轻易就死呢？万一他转醒了却看见陛下为他如此，他一激动，说不定就……”
　　皇帝瞬间瞪他，“你……”顿了顿，叹息一声，“你说的也有理，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庞统道：“皇宫里这会都乱作一团了，爹爹着急的乱转，我便想为爹爹分忧，自告奋勇说来替陛下守着八王爷，好让陛下回去主持大局啊。”
　　皇帝皱眉，“好不莽撞，你怎么就能顶替朕了？你跟皇叔有什么关系？”
　　庞统道：“我跟他倒也没什么关系，真说的话我跟他有缘吧，我名字是他定的，我生日他去过，他这会有难我也该来守着不是吗？再说了，陛下你是我姐夫呀，你的皇叔不也是我的叔叔么，晚辈照看长辈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皇上姐夫你还犹豫什么呀，总不能让我姐来守着吧，她一个女儿家，多不合适呀。”
　　皇帝道：“你便合适了，小鬼头，别以为几句话就能哄住朕，不过你说的也有理，你便在此吧，秦总管，起驾回宫。”
　　秦长风道：“陛下，奴婢便先不回去吧，等回头有了消息奴婢也好即刻让陛下与太后知道。”
　　庞统道：“秦公公真有意思，有了消息难道我便会瞒着陛下么？再说了，你便不把我看在眼里，陛下你总该上心的吧，外面可还下着雪呢，万一地滑陛下摔着了，看你拿什么顶罪。”
　　秦长风弯着身子，“陛下，您看这……”
　　皇帝暗里皱眉，心里不满，却也无可奈何，秦长风是太后的人，本就不听他使唤，“也罢，你留在这里吧，庞统啊，他好歹也算个人手，你便忍耐一下吧。”
　　秦长风弯着腰谢恩，语气听不出多少端倪。
　　皇帝浩浩荡荡的离开，庞统朝秦长风伸出手指，“陛下忌惮你，我可不，秦公公是个明白人，也该知道我什么个性，你敢不听我的话惹毛了我，便是天皇老子，我也敢扒了他的皮，你信不信？”
　　秦长风冷哼一声，道：“奴婢是太后娘娘——”
　　庞统左手从背后滑出机关弩来，一支精巧小箭瞬间到了秦长风脚下，秦长风一个激灵，差点吓得尿裤子。
　　庞统冷笑一声，“我不管你是谁的人，当下我说了，你便在这支箭跟前站着，回头我若发现你哪怕是动了一根脚趾头，我立即把下一支箭钉进你脑袋，你信不信？”
　　秦长风道：“我……奴婢……”
　　庞统道：“恰好这会冷，你便好好站着清醒清醒，劳驾你不太灵光的脑袋想想我庞统是你能得罪的人不能。”
　　扔下秦长风，绕过花厅，把内室守在床前瑟瑟发抖的三个宫女赶了出去，庞统就着昏暗灯光，终于见到了赵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