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是明媚,一面是忧伤》蔚暖

3、1初见（二）

　　天台。

　　风很大，有干燥苦涩的味道。

　　倚着栏杆，庄周默默地望着远方出神。在天的那头，漓江水浩瀚的奔腾着，流向远方，流向尽头的尽头。风鼓起他黑色的衬衫，狠狠地，仿佛要生生撕裂一般。

　　寥寥靠过来，轻轻将头倚在了他的胳膊上，那儿，有只属于亲人的安逸平和。

　　她的心熨暖开来。

　　连风似乎也静止下来，由衷的，寥寥说：“庄周，谢谢你。”

　　庄周紧紧握住她的手，默默无语。良久，待心中的波澜全部止息下来才说道：“丫头，依川托我好好照顾你。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一时气氛沉默，暖意游弋。

　　“庄周，你说依川会原谅我吗？”寥寥的声音忽然变得轻轻的，如羽毛般微微颤抖。

　　呵……嘴角分开向两边，轻笑出声，庄周的手覆上寥寥的头发，宠溺的揉了揉：“不要内疚，是依川让你这么做的，不是吗？”

　　“不要内疚……”在心中默念着，寥寥抬起头仰望天空。

　　依川，
　　你在天堂过的好吗？是不是满世界都是白色羽翼的天使？
　　你一定奇怪为什么会身在天堂吧，那是因为我每天都在为你向上帝祷告噢。
　　你以前总会说上帝不会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可是终究，你不还是去了天堂吗？依川，现在的你相信了吧，你真的不是被打上堕落标记的魔女，而我，也不是拥有白色羽翼的天使。怎么办，我再也去不了天堂了。我，在你离开的那刻起，便放弃了你。
　　依川，你会怪我吗？
　　依川，我想你……

　　暮色四合。

　　下班的高峰期。

　　穿梭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寥寥垂目,无声叹了口气。

　　很累呢！手指抚上脖颈，关节处微微酸疼。

　　果然跟着林南生是最累的，只是为了挑选一块适合的布料她就被奴役了整整一天。

　　不过……也难为他了。

　　俏皮的吐吐舌头，寥寥露出了她雪白可爱的小虎牙。其实还真有点儿同情他，想想他今天隐忍怒火的表情，攒簇的眉脚，黝黑的眼瞳，她就羞得有一种想要撞死的冲动。可这也不能全怪她啊，她一向专长设计而不是剪裁。



　　一路上，庄周默默开着车跟在寥寥的身后。

　　他一直在观察她。

　　没想到，在不经意间她已经长大，不再是昔日那个跟前跟后的傻丫头了。她瘦了，紧身的牛仔裤穿在身上，更衬托了她娇小的身形。如海浪般的卷发披在肩上，扬起好看的弧度，像极了欧式的芭比娃娃。上衣……庄周愣了一下，居然是它。那是依川为她设计的一件粉色短夹衫，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没想到今时今日，居然还能看得见。

　　依川，不论事情已经过去多长时间，她还是忘不了啊！

　　眼角无意扫过人群，庄周的心微微一紧，回头率很高啊！可是在这充满欲望的都市中，这只意味着你比常人更多了一分危险。他暗暗盘算着，或许，是时候让子路注意一下了。



　　手指按上喇叭，“嘀嘀”的车笛声惊扰了寥寥，她茫然的回过头，然后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庄周绅士的俯身过来为她系安全带。恍惚了一下，寥寥怔怔出了神。多么熟悉的情景啊，每次庄周来接依川的时候，她总会看见同样的画面。那时的庄周，眼神柔柔的，漾满水波；那时的依川，笑容淡淡的，面若桃花……

　　“怎么，又想起依川了？”发动车子，庄周问。

　　“嗯！”寥寥的眼睛湿湿的，水雾蒸腾，“庄周，你说如果他从不曾出现该多好，那样……”

　　“傻孩子，那样也不会改变任何问题。”温柔的劝慰她，庄周的心里也变得涩涩的，他也曾想过，若是没有“他”的出现，或许他与依川寥寥都可以幸福的生活，可是真得会得到幸福吗？其实，上天早就收回了他与依川幸福的权利，所以，把一切的幸福都留给寥寥吧，她，应该得到幸福。

　　“寥寥，还记得依川的话吗，记得的话，就照她的话做吧，你一定会幸福。”把寥寥送到他面前，他已经做到，剩下的，就全靠寥寥自己了。

　　“好好爱他……”寥寥喃喃自语。这是依川的遗言，悲伤到令人绝望。



　　车子停在了景林花园停车场，看着眼前高耸的三十层建筑，寥寥结巴到连句子都说不完整：“庄……庄周，你要贩卖人口吗？我……我要去的是‘遗失’啊！”

　　没有回答她，庄周自顾自的泊好车便牵着她的手走向电梯：“13楼，你和我的新家就在那儿，你的东西我已经从‘遗失’拿过来了，还缺什么可以跟子路打电话让他送过来。”

　　“可……可是……”

　　等寥寥“可是”完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卧室的门口。

　　巨大的白色矮床，厚软的钢丝床垫，人可以真个陷在里面，非常有安全感。明亮的大落地窗，顺滑的流苏窗帘，风吹而动，风止息舞。齐全的音响设备，还有一整橱贝多芬、肖邦、施特劳斯的钢琴曲CD。轻轻摇晃的藤椅秋千上，坐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玩具泰迪熊。最重要的是，还有一架黑色的钢琴静静的矗立在那儿。

　　“我的卧室，是我的卧室！”惊喜的欢呼着，寥寥跳起来搂住了庄周的脖子，重重将吻落在了他的额头，“庄周，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她真地感到不可思议，居然可以把她的房间一丝不错的复制到这里来。

　　看者寥寥眼中闪烁的星星，庄周欣慰地松了口气，虽然很困难，但他庆幸他做到了。

　　“可是庄周，你要想清楚，如果我住在这儿，你就只能跟你的女朋友们出去鬼混了。”狡黠的笑容溢出寥寥的眼睛，她幸灾乐祸的看着庄周的脸色变得像调色板。

　　“没关系，我从不带她们回家。”庄周扶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嘴中挤出了这句话。



　　吃饭的时间到了，桌上已经摆好了刚刚做好的饭菜。

　　寥寥走进厨房的时候发现已经被刻意的收拾过了，餐具厨具都是全新的，冰箱里堆满了新鲜蔬菜和水果，啤酒被毫不怜惜的堆在一角，处境异常可怜。潺潺的暖流划过心房，庄周竟还记得她喜欢做饭呢！其实她只做过一次，在庄周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异常灿烂。依川难得决定下一次厨为庄周做一顿饭。他们兴趣盎然的逛遍了农贸市场，面红耳赤得跟卖菜阿公讨价还价，那也是第一次，寥寥看到了真正快乐无忧的依川。

　　到了厨房，执拗的依川偏要做西餐，而寥寥却一定要大显身手让吃了几年洋面包的庄周尝尝地道中国菜的味道。结果厨房里就翻了天，等两人大功告成的时候，厨房已变成了战后的场地，一片狼藉。看着两种不同风味的饭菜，庄周哑然失笑，果真是中西合璧。但是，那也是他过得最幸福的生日。

　　停下筷子，庄周陷入了回忆之中。对往昔的怀恋，像绳索一般牢牢将他束住，挣脱不开。虽然并不爱依川，但是她对他来说却是异常重要的存在。若不是她，他或许早就堕落了。仍然记得三年前依川站在他面前的样子，精致的面容，眼睛寒若辰星，充满了不屑与讥嘲。

　　“想死就滚出去，不要脏了我的‘遗失’。”

　　就因依川的出现，他在堕到地狱深处的时候得到了救赎。那年的她，虽然只有21岁，却已是“遗失”这家全市最有名PUB的老板。

　　后来，依川成了他的女朋友，再后来，他知道了依川比他更加残破的过往。他们彼此依偎取暖，舔舐着伤痕累累的心，在一起，只求安定，而从不曾——爱。

　　“庄周？庄周……”寥寥放下筷子，不安的看着他。她极少看到这样的庄周，寞落、伤痛、无助、彷徨……

　　“啊？”眼神由茫然变回清明，他昔日的不羁又显露在脸上，“丫头，你做菜的工夫可是又有进步了呢！”

　　“是吗是吗？”得意漾上嘴角，寥寥美美的笑，“那当然了，我可是天底下最心灵手巧的离寥寥呢！”

　　没心没肺的傻丫头！庄周失笑，隔着桌子揉了揉她的头。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他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笑容滑出嘴角后牵动出深埋的忧伤，探寻后，了解了。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呢！依川如此，庄周如此，现在的她，也是如此。还以为我只是昔日那个单纯的小丫头吗？寥寥苦涩的深吸了一口气，庄周，究竟是你太大意还是在故意装傻，精明如斯，竟没有发现，昔日的那个离寥寥，早在依川离开的那天，就已经下地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