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是明媚,一面是忧伤》蔚暖

28、7日与夜（一）

　　两日后，新闻发布会如期举行。

　　南生最终没有拗过寥寥，带她一同出席。他不想让寥寥受到任何的伤害，寥寥却不想他独自面对指责。僵持之下，南生缴械投降，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南生知道。

　　发布会上南生的一番言词引起了轩然大波，对感情的背叛使他和森宇的名誉极度受损，寥寥也为此成为了众矢之的。

　　对于这样的言辞，她却是不在乎的。这世上，原本使她在乎的只有依川，现在就只有南生，如此而已。

　　卓娅成为了这场逃婚丑闻中最大的输家。

　　在郑重向卓娅道过歉后，逃婚事件告一段落，退婚亦已提上日程。

　　“离寥寥，我不会就此罢休的。”新闻发布会后，卓娅如是说。

　　寥寥却只是报以微笑，之后随南生匆匆离开。

　　尽管不想伤害任何人，但终究，还是伤害了卓娅。



　　“寥寥，回去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事，我会好好处理。”揽过她的肩膀，南生软语相劝。这两天，她的笑容少了，精神也时常恍恍惚惚。

　　“好！”站到他的面前，寥寥踮起脚为他整了整衣领。这两天，他忙得人都瘦了，脸色也很憔悴，“回家后好休息一下，到了家我会给你电话。”

　　南生，从今天起，真的是她的了。突然不舍起来，她伸出手臂，环住了南生的腰。将头紧紧贴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跳声让她觉得如此心安。那淡淡的青草气息依旧弥漫在她的周围，寥寥贪恋这只属于南生的味道。

　　南生回搂住她，宠溺的笑了笑：“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赶快回家，我答应你，会好好休息。”

　　寥寥这才乖乖离开了他的怀抱：“你说的哦，要说话算话。”

　　“好，说话算话！”在寥寥的额头落下一记轻吻，南生这才不舍地将她放开，“回去吧！”



　　没处可去。

　　站在大街上，寥寥才沮丧的发现了这个事实。

　　“遗失”是不能回了，万一被记者逮到把柄，南生的处境将更加尴尬。那只有回庄周那儿，虽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至少还有解释的可能。

　　那好，寥寥做好了打算，去庄周那儿。

　　因为准备出国的缘故，家里的钥匙已留给了他，现在只希望，他可以在家。

　　寥寥按响了门铃，等待了许久，待希望破空准备离去的时候，门开了。

　　庄周在家。

　　下巴上的胡扎已经很长，面容憔悴，此时的庄周再没了昔日的风流潇洒。

　　看到门口的寥寥，他明显惊了一下：“怎么会是你？！”

　　寥寥微笑着点点头，闪过他走了进去：“庄周，我又无家可归了，你能收留我吗？”

　　寥寥，要重新住回来？庄周怔忡间失神。

　　关上门，他走到沙发边坐下，与她面对面。

　　桌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燃尽的烟蒂，整室弥漫烟草的味道。

　　“我想，你还是另找一处居住吧，不然，被记者抓住把柄反而不好。”

　　寥寥并没有想到庄周会拒绝，惊愕的愣在沙发上，嘴中说不出一个字。

　　“寥寥，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凡事要为南生考虑考虑。”

　　“可是，可是我现在没有地方住啊？”

　　“你可以先去酒店，我会尽快给你联系房子。”

　　僵持了片刻，寥寥起身告辞：“庄周，我要走了。”

　　庄周默默地站起来，将她送到了门口。想想终是不忍：“要不，我开车送你去酒店？”

　　她却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像你说的，如果有什么闲言闲语，南生会很麻烦。”

　　这是庄周第一次拒绝她呢，寥寥满心失落的走进了电梯。看着显示楼层的数字倒计时变小，她的心中恍惚间闪过悲伤，跟庄周，也再回不到从前了吗？

　　庄周倚在窗前，默默注视着寥寥走出楼洞口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五味陈杂的点燃了指间的烟。

　　真的，爱上寥寥了啊……

　　明明是要将寥寥送到南生身边的，可当这个心愿达成的一刻，他的心中并不是任务完成的轻松，而是失去真爱的心痛。

　　依川会失望吧，南生也会失望吧，寥寥也是会失望的，就连他自己，也在失望。

　　这样的感情决不可再继续。所以，他选择了让寥寥离开，既使她无家可归，即使她形单影只，他也决不要再继续这样下去。



　　寥寥没有去酒店。

　　她沿着马路一直向前，一直，没有回过头。就这样独自一人，在夜半之时，走回了余宅，那栋位于宁静湖畔的老房子。

　　虽已近夏，夜风却还是冷的。裹了裹身上的单衣，她叩响了大门。

　　敲击金属的声音穿破夜的寂静，在这幽禁之所的上空回荡，原本漆黑一片的宅中突然间灯火通明起来。

　　“谁啊谁啊，三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伴随着唏啐的衣料摩擦声，笨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开启，余伯睡意朦胧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余伯！”站在门口的寥寥微笑着，看余伯的嘴巴变成了“O”字形。

　　“小，小小姐？！”余伯立刻清醒了起来，是他最疼的小小姐，那个可爱的粉嘟嘟的小小姐！

　　小小姐。好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称呼了，真的，很怀念。妈妈是小姐，她是小小姐。

　　“余伯！”走上前抱住他有些佝偻的身体，寥寥潸然泪下，“我好想你！”

　　“我也是，小小姐，我也好想你。”摸了摸眼角的泪，余伯把她拉进了院里，“走走走，余先生一直在盼你回来呢！”

　　寥寥却止住了步子。

　　外公的睡眠一向很浅，醒了就再睡不着。

　　“余伯，不要打扰外公了，现在已经很晚，明天再说吧！”

　　是啊，很晚了，午夜三点。

　　“小小姐，为什么会这么晚呢？”

　　“因为想念余伯和外公所以睡不着啊！”寥寥巧妙的避开了这尖锐的问题。

　　余伯笑了笑，伸手拧了她的鼻子：“小丫头，越长越精了！”

　　依旧是她的那间卧室，跟离开时一模一样。

　　寥寥红了眼眶。她有三间卧室，一间在依川家，一间在外公家，一间在庄周家。这三间卧室，布置的一模一样。

　　“小小姐，你也累了，休息吧！关于你跟林南生的事情就不要担心了，我会给你办妥帖的。”

　　“余伯！”她赶忙叫住了即将离去的他，“谢谢你，不过，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余伯的能力她是知道的。从小他就跟着外公一起做生意，是外公最得力的助手，早先曾听说外公想要让他接替自己的事业，他却谢绝了外公的好意，一辈子只守着外公一人，只为报答外公的救助之恩。除却余家的实力不说，余伯在商界的影响力足可以与大舅舅同日而语。

　　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小姐，虽然依旧是明朗的容颜，但是，几年的磨砺，她真得长大了。岁月还真是不饶人，小小姐哭着流鼻涕的样子还依稀于眼前，她，还真是像小姐呢！

　　也罢，“那好，小小姐，你先休息吧，余先生醒来我会跟他说的。”



　　寥寥睡下了。

　　繁梦萦绕，挥之不去。有依川冷淡的笑容，有自己无声的哭泣，有叶吹倔强的话语……那些属于自己的往昔，那些一生无法忘怀的伤痛，都想这所老房子一样坚实印在脑海，醒来之时，泪流满面。

　　外公坐在床前，用手帕慈爱的为她揩去了脸上的泪水。他手上的皮肤松弛，还布满褐色的斑点，头发已经全白，鱼尾纹也爬满了面颊，笑容却一如从前的慈爱，只属于她的慈爱。

　　“做恶梦了？”

　　阳光倾斜，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外公！”泪水止不住，抱着外公，她嘤嘤哭泣，不需要再伪装坚强，不需要总是强装微笑，在外公的面前，她就是她，就是那个总是流泪的小女孩儿，就是那个没有安全感、弱不禁风需要关心需要爱的离寥寥。

　　将她揽入怀中，外公心疼的抚摸她松散的长发，声音中尽是感慨：“寥寥，你长大了，虽然依旧任性，却再不是那个什么事都要人帮忙的孩子了。”

　　寥寥这孩子从小不幸，所以在众多孙辈中他独疼她。别人有属于别人的爱，她却只有他。眼见她一步步长大，从孩提变成漂亮的少女，他的心里也充满了安慰。

　　“外公，我好累，好累。为什么要强求呢，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属于我，从来都不属于我。”

　　“寥寥，你见过月亮吧，她圣洁，温柔，高贵……但是，如果没有太阳的反射，她就只是一颗星球，茫茫宇宙中没有任何特点的星球。那耀眼的光芒属于她吗？不属于，但是她却会去争取，去争取不属于她的东西，去将别人的变为自己的。所以你才看到了月亮，才会被她的美丽所折服。寥寥，记住，如果你不去努力争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东西会属于你。”

　　“好了，乖孩子，起床吧，我们去看看玫瑰园，她们今年异常娇艳呢！”



　　坐在长椅上，倚着外公的肩膀，寥寥望着院中的玫瑰花海出神。阳光很灿烂，玫瑰也很娇艳，只是这一切，却显得妖冶而决绝。那是依川，一直是依川的花海，依川的灵魂。

　　慢慢走近花田，伸出手，她掐下了一支玫瑰。滴血的红，使她的精神刹那间恍惚，不小心扎破了手指。她抬起手，近乎漠然地看血滴在指上氤氲成圈，有什么东西，刺穿了心脏，生生的，撕裂般疼痛。

　　“外公，过了今天，我就要回去了。”她依旧望着手中的玫瑰出神，“外公，不管我遭遇什么，请您，一定要保持沉默。”

　　寥寥站在门边，默默凝视着卧室里的一切。三间一模一样的卧室，三段不一样的故事。

　　真得要离开了，没有办法，早已无路可退，只能一步一步走到尽头。

　　退出房间，关门，转头。

　　外公就站在背后，拄着拐杖，嘴角挂着微笑，却难掩悲伤。

　　“要走了？”

　　寥寥低下了头，不想看到外公的悲伤，即使只是自欺欺人，也希望外公可以快乐。默默点了点头，“嗯！”

　　“记得回家。”

　　外公转过身，颤颤巍巍走下了楼。

　　寥寥猛然发现，外公的步子再没有先前的稳健了。这种发现让她没来由的感到恐惧，感到外公有可能随时都会抛下她离开，又只是一个人了吗？又有人要从她身边离开了吗？

　　“外公！”紧步随外公下楼，寥寥搀住了他的胳膊，眼神坚定的望着他，“等我，我不久后就会回来。”

　　外公将她搂进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嗯，外公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