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是明媚,一面是忧伤》蔚暖

27、番外·林初

　　我去了位于漓江边的肃安精神病医院。

　　明贤还是老样子，坐在草地上晒太阳，样子快乐而单纯。

　　这样的她其实很好，活在自己的童话故事中，不需为任何事任何人烦扰。不用面对痛苦，可以笑对人生，在她的脑海里，只有那个爱她、保护她的林初，而不是为了所谓的责任弃她而去的负心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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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明贤时，我大二，她大一。

　　在滴露的清晨，我骑着单车到学校的篮球场打篮球。学校大了就是麻烦，比如它会使你的宿舍与篮球场间隔着三千米，再比如，它会使人迷路。

　　“对不起！”女孩子开朗活泼的声音震动耳膜，然后面前突然多了一个穿着长运动衫的女孩子。

　　我慌忙按紧把手刹车，最终却还是来不及了。没办法，一歪车把，无法保持平衡的我摔在了地上。

　　车轮有气无力的转动，夹在车梁间的篮球已“滴溜溜”滚向了远方。我坐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身为肇事元凶的她却是一愣，继而大笑不止。

　　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儿，离地而起，一瘸一拐的走到远处捡起篮球，我心情极不爽的努了努嘴：“闲得没事拦人家的车子干什么？”

　　她却是很受教地鞠了一个九十度大躬，然后抬起头来眨着清澈的大眼睛看我：“对不起，林学长，我不是故意跑到你车子前面的，只是因为从昨晚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回宿舍的路，所以想请你帮帮忙。”

　　从昨晚到现在？看看她长发上细细的露珠，我眯着眼睛笑了：“你是路痴？还是很没救的那种？”

　　她的自尊心却没像我预料中一样被打垮，反而很理所当然的承认了这令人悲哀的事实：“对，所以林学长，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宿舍，我现在很想睡觉。”

　　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所以我决定将她送回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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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算是回来了。”几个女孩子扑上前把她搂在怀里，近乎虐待的拍她的头，“臭丫头，知道自己是路痴怎么还不开手机？”

　　“没电了。”她笑得傻呵呵的，嘴角却荡漾着幸福。

　　任务完成，推着车子抱着篮球，全身而退。

　　“明贤！”

　　“嗯？”我回头。

　　“我的名字——明贤。”她笑着，连阳光也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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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之后，我就成了明贤名正言顺的男朋友。

　　原因很搞笑，就是充当明贤路痴的导盲犬。她这个人，走几步路就会忘记方向，学校又大得可怕。好吧，我承认自己说了谎，因为她很可爱很吸引人，因为她的笑容很灿烂……因为。我喜欢她。

　　这，是我唯一一次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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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贤，你捡到宝了！”有男生拥着她的肩膀站在我面前，嬉笑着玩笑。“最具王子气质的帅哥”，这是我在学校内响亮的称号。

　　我却极不喜欢这样的时刻，讨厌被别的男生拥着的明贤，她只属于我一人。话虽跟明贤说过，作用却是不大的，明贤的男生朋友很多，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吵吵闹闹，开起玩笑来也是没谱，所以总弄得我打翻醋罐。明贤却总是有办法的，一个微笑，一个拥抱，所有的一切便消失如泡沫，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明贤是一个贪玩儿的家伙，不喜欢学习，每次硬拉她去自修室，她总是想尽各种各样的方法逃脱，因此，在我的奖学金拿在手中的时候，她还奋斗在补考的第一线。

　　“林初，不会做！”咬着笔头可怜巴巴的看我，那样的她仿佛做错事的孩子。原本想要趁机教训她一下的，可看到她这样，却总也硬不下心肠。所以往往最后的情况就是——我接过笔一点点为她解决难题。

　　“明贤，什么时候你才可以退出补考的行列？”揉揉隐隐犯疼的太阳穴，我唉声叹气的看她。

　　“林初，只要你说你爱我，下次考试我准拿优秀。”她信誓旦旦的宣言，举着粉嫩粉嫩的小拳头，可爱得如同娃娃。

　　“我爱你！明贤，记住，一辈子，我只爱你一人。”

　　结果亦喜亦忧。

　　她终于退出了补考的行列，却没有依约拿到优秀。

　　“你说话不算话！”紧紧逼视她，我怒气十足。

　　她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女孩子说话是可以不算数的，但男孩子却一定要言而有信，这个道理你不知道吗？”

　　这是什么谬论，为什么我从未听说过？“谁说的？”我虚心求教。

　　“我！”她笑的得意洋洋。

　　我却一时间气结。

　　之后便得出了一个结论，跟她，没有道理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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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是明媚爽朗的女孩子，明贤却也有着小女生的怀古伤今。她喜欢看落日，看夕阳燃尽最后的温度，也喜欢看朝阳，喜欢充满勃勃生机的新鲜阳光。

　　漓江，便成了我们最常去的地方。那儿的水波涛汹涌，有吞噬万物的气魄；那儿得太阳在浩瀚波涛的衬托下，便变得更加婉约动人起来。

　　肩并肩坐在岸边，明贤依偎在我的怀里，看怒涛卷霜雪，我曾经以为，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林初，我们把家安在漓江边好不好，那样就可以每天看日出日落了。”

　　这时的明贤，突然变得温顺小鸟依人起来。

　　我微笑着应允，在心中默默规划着属于我，属于明贤的美好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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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一”儿童节那天，市中心专营玩具的百货中心正式营业了，明贤想尽办法把我骗了出来，带着因莫名其妙理由翘课的我匆匆赶往了集满各种玩具的营业厅。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明贤，快乐的像个孩子，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未成年儿童。

　　“林初，我要娃娃！”她站在我的面前仰着头，满脸娇嗔，还不时摇晃我的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于是我乖乖器械投降，让她如愿以偿将娃娃抱在了怀中。

　　“林初，等我们结了婚一定要生一个足球队的宝宝，那样多好玩儿。”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看似胡言乱语，我却将它深深记在了心中。从此，心中确定，我未来的妻子，必明贤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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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后，我大学毕业，子承父业接过了爸爸的事业。明贤也在那年步入了大四生活。

　　有过争吵，甚至负气不跟对方说话，明贤却总也憋不住，不出24小时绝对乖乖认错。虽然之后我要大出血买零食补偿她，但心里却总是被甜蜜所占据。

　　计划却终敌不过变化。

　　爸爸逼我跟孙菁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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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初，你会娶她吗？”躲在我的怀里，明贤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慌恐的情绪，她那样的在乎我，一如我那样的在乎她。

　　“不会，孙菁是姐姐，我一生一世的姐姐，我的妻子只会是你。”我抱着她，低语劝慰，希望她可以安心，可以全然相信我。

　　“林初，我们逃跑吧，去南方，去他们永远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一直以来中规中矩的我竟然接受了明贤这近乎疯狂的建议，我与她，在夜黑风高之时，偷偷逃离这所养育我们的城市，载着对彼此的爱，驶向了未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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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方一座无名小镇，我们悄悄安了家。

　　明贤呆在家写文章赚钱，我则在小镇的一家餐馆找到了记账的工作，不是男耕女织的生活，但是我们却也活得自在。

　　明贤不是贤惠的女子，从未下过厨，做的饭菜难吃得很，还时不时划伤指头或是烧着厨房。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同时为了我们可怜的胃，同样没有下过厨房的我一肩扛下了做饭的重任。也并不是很好吃，但起码比明贤的“手艺”要好一些。

　　只是可怜了明贤，常因为我加班晚归而饿肚子，有时还会等累趴在桌上睡着。

　　虽然日子过得辛苦，但对于我来说，这却是最幸福的日子，因为有明贤，我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好日子却并没有长久。

　　半年后，爸爸亲自找到了我。

　　一直坚强的他，在我的面前泪流满面。

　　“小初，救救林家吧，林家几代人攒下的家业，不能在你我手中败光。”

　　爸爸历来不擅长经商，却因为家中独子，无可奈何接下了庞大的家业。自他接下公司后，公司业绩连年下滑，亏大于赢，如今终不堪负荷，面临破产的危机。

　　只有孙家，孙菁家可以帮助林家躲过一劫。爸爸无奈，被迫同意两家联姻。没想到关键时刻，我竟然做出了私奔的事。

　　一边是爱情，一边是责任，最终，在天平之上，指针还是偏向了责任。

　　我答应了爸爸的请求，让他回家筹备婚礼，而我自己决定先留下，陪明贤过最后几天快乐的日子。这一生，我终究还是对不起她。

　　几个日出日落之后，在明贤熟睡的清早，我在她面颊上留下一记轻吻，踏上了不归的返家之程。

　　似乎意识到了这突来的变故，那日的明贤却早早的醒了，在即将踏上火车的一刻，我的背后传来了她急切的声音。

　　“林初，别走！”

　　“明贤，对不起，我有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林初，责任真得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要葬送你我两人的爱情？”

　　站在火车站，背后是拥挤的人群。明贤泪流满面，掩不尽内心的绝望与忧伤。

　　我默认，转过身踏上火车，选择了自己无法掌控的人生。

　　“林初，这一辈子，我情愿从未认识你！”眼泪滑落在苍白瘦削的面颊，这之后，明贤转身离开了，带着痛苦绝望，没有给自己留任何的退路！

　　从此，一南一北，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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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北方，我娶了孙菁，挽救了林家破产的命运，独自忍受着寂寞空虚过活。明贤则悄悄离开了那座南方小镇，带着痛苦的回忆永远消失在了我可知的世界中。

　　故事本该就此结束，只是，凡事总有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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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婚仅三年的时间，孙菁便因重病不治离开了这个世界。

　　虽然心底为此悲伤，但是急切找寻明贤的心情却压过了一切。我到处的联系私家侦探，希望可以从他们处获取明贤的消息。

　　最终石沉大海。

　　其间，我结识了庄博雅，并与志同道合的他一起开创了属于自己的事业。虽然忙碌，却终不曾因此而放弃寻找明贤，我要给她幸福，给她家，给她属于自己的小足球队和漓江边生活，即使耗尽我的一生，倾尽我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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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依旧是南方的城市，我找到了明贤，还有已经五岁的南生。

　　站在公寓的门口，他怯怯的告诉我，他姓林，叫做南生。

　　明贤的住处在城市的富人区，是豪华的复式小高层。再加上抚养孩子，这样的开销，不是平常人所负担得起。轻而易举，我便猜到了她金钱的来源。

　　心里除了酸涩并无其它，我会带他们母子离开，回到属于我们的城市，重新开始我们自己的生活。

　　见到明贤的时候，她的精神已近乎崩溃。

　　身上有淡淡的伤痕，眼神迷离得看不到焦距，再没有了六年前的明朗天真，有的只是妖媚与疯狂。

　　“林初，滚，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死给你看！”

　　在凄暗的夜，她咬伤了我的嘴唇，划破了我的手臂，狠狠捏碎了我的心。

　　无奈，我只有离开，却暗中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却变成了狡猾的狐狸，稍不注意，便又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发了疯的找寻她，到了两年后才再次获得了她的消息。

　　只是这时，她的精神更加恶劣，很多时候都已认不出我，南生的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新的与旧的重叠，表明了他现今生活的不如意。我曾想要将他带离明贤的身边，他却终不答应，甚至连句爸爸也不曾叫出口，别无它法，也只能由着他们。

　　为了照顾明贤，我将公司全权交给博雅打理，偷偷在明贤的公寓附近租了套房子居住，并且将电话号码给了南生，以便他随时向我寻求帮助。

　　南生虽然看似像我般温文，骨子里却有着明贤的决绝与坚毅，所以虽然拥有我的号码，他却没有打过一次，直到近一年后，明贤的精神彻底崩溃。

　　急救车载着明贤离去，她就再也没有回来。明贤真正的消失了，不论是初识时明媚的她还是后来被我伤得伤痕累累的她，再未出现过。精神病医院里，多了一个面容明媚性格却像极孩童的精神病患者。

　　带着这样的明贤与幼小的南生，我们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漓江水流过的北方。已经没有办法实现当时的愿望，没有办法陪她在漓江边看日升日落，我把她送进了肃安，那里就在漓江边，至少，可以让她每日听到江水击打堤岸的声音。

　　我辜负了明贤，她却用最决绝的方法报复了我，“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那对于我呢，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呢，是明明知道我爱你，却是“相见不相识”。

　　这，是我应有的惩罚。

　　即使明贤再认不出我，即使她的内心深处仍不原谅我，我还是依旧爱着她，陪伴她，或许终其一生她也无法再认出我，但对于我，可以经常看到她已是足够，因为，我的心中，再容不下其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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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草地上，明贤的手中拈一朵香水百合，愉快的望向蓝天，那里有自由的鸟儿翱翔，有勇敢的江燕飞向前方。

　　“明贤，今天南生带回了他爱的那个女孩子。她叫做寥寥，很可爱，性格像极了大学时代的你。”

　　“她告诉我，她要为她的爱情负责。”

　　“如果我早些明白这点该多好，那么，也许我们就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林初，你看天上的鸟儿是那样的自在，而我们却像是捆线的风筝，看似自由，却不过是命运的傀儡，挣脱不掉，负隅顽抗，最终输掉一切，输掉自己。”

　　我愣住了。

　　这不是平时的明贤，不是快乐无忧的病了的明贤，她，……

　　“明贤！”她想起来了是吗？我欣喜若狂，抱着她的肩膀，把她拥入了怀中。这是我的明贤，不论是爱我的还是恨我的，只要是我的明贤就已足够。

　　她的眼睛却又突然失去了焦距，变成了混浊一片。没有回搂住我，只是默默任我抱着，似脱线的木偶。

　　惨笑着，泪水滂沱，她，依旧不是我的明贤。

　　“明贤乖，要好好听医生的话，等到有空，我会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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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初走出了肃安，背影寞落。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明贤的嘴角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拍走身上的灰尘，她站起来，向室内走去。

　　“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角落处，有人环着双臂走了出来，眼睛眯成一线，邪恶的笑容弥漫在脸上。

　　“大家彼此彼此。反正都有各自的目的，还是互不干涉的好。”

　　十年了，意识清醒已经十年了。她却坚持待在这里，跟近百名精神病患者住在一起。她恨，所以要报复，她要让林初痛，痛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止息。

　　看着远去的明贤，他很奇怪，自己是为了逃避杀人罪责，她，又是为了什么？

　　他却是不知道的，世间，有一种绝望已超越了生死，这，就是爱，无望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