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坑》二二九

1、补课

　　我放声大哭。

　　《补课》
　　Written by C年少
　　To 筱伊
　　Notes/架空

　　凪看着父亲被自己的样子惊愕到，神情散下，严厉的言辞转为好声好气的劝诫。暴风雨骤然停止。她张了张口，空气堆入，可是声带再也没能成为它们的指挥官，振动出半点声音。
　　凪吸了吸鼻子，等待父亲说完“你还要做功课”离开后，一本一本地收起摊在桌上的物理课本。

　　事情的起因发生在几个月前，期末考试的物理分数震惊了风间先生，他被刺眼的叉扎出了血。可能是因为一双筷子的交叠很容易形成“×”的缘故，风间先生没有一次不在吃饭时谈到那些鲜红的直线。他一遍遍地重复着，皱纹与眉毛一起，蜷缩在焦躁的眼睛的周围。
　　风间凪不敢抬头看自己的父亲，即使米饭已经没有，她也用筷子有规律地搅动着瓷碗。新闻报出现在的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花花绿绿的图案映在风间先生的眼睛上，淹没了他的瞳孔，却没有淹没他眼神或者话语的严厉——而且风间先生的注意力一点也没有分散给它们。
　　“怎么吃得这么慢，你还要做作业！”
　　当风间先生终于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时，新闻的结束曲已近尾声，广告迫不及待地挤走它们。凪松了口气，她终于有理由离开餐桌。在父亲要对如何管理时间这一问题进行教育之前，凪已经跑回了房间取出习题册。父亲的声音被挡在了门板后，不久也匿了下去。

　　不是不能理解父亲的苦心，凪知道他的不易：这个一百平米的房子里没有她母亲的东西，所以她的日常很多归父亲料理，祖父母偶尔来帮忙。——很少有把女儿给父亲抚养的家庭，凪也明白风间先生至今都有要儿子的想法。
　　可是父亲多年来没有再娶，她知道父亲很多时候就是被她连累。父亲对此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可是无意中有意间她已经对此再清楚不过，多年来一直如此。
　　即使如此，她每天早晨还是被厨房锅碗的碰撞声惊醒的。——她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始终起得比她早，就算她起得很早了，父亲也会命令她背书。——听见动响，凪不敢迟疑，翻身起床，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后走到厨房门口。
　　“早上好，爸爸。”
　　“小凪，赶紧吃饭，六点半了。”
　　凪从父亲火急火燎的手中接过灼手的粥，大片大片的白雾快速腾起，熏着凪的眼睛。

　　“寒假去补物理，2小时。”当凪用勺子搅了搅翻着烫气的粥，更多的水珠和父亲的话一起冒了出来，“一对一的，请的老师……花了很多钱。”
　　……好像的确是一名不错的老师。在教高中生，但是初中到高中的课程他都可以在不备课的情况下讲课，例题也信手拈来。缟白的发丝显然是他说话的资本：“我带了二十几年的毕业生……”
　　然后老师说不聪明的学生他不教。
　　凪当时觉得老师就是在恭维她的父亲，她只是把老师讲解的题目都听懂了而已。但是这番夸奖对风间先生十分受用。回去的路上凪坐在电瓶车后座，她拉上了衣帽，街边的霓虹灯光翻滚过来，继而与她擦肩而过。风间先生的声音也跟着图像翻来，凪全部听到了。

　　……总之，内容就是说她明明资历是不错，为什么这次成绩还是不好。
　　凪能够理解父亲的焦急，她翕动了下嘴唇，最后只让冷风吸了进来。

　　不过，这些话到了家里就不会再有。房门刚刚拉开，风间先生便让凪赶紧先进去。凪拎起书包带子，匆匆穿过客厅，走进了房间。
　　老师是讲得不错，但自己在两个小时的课堂上用一个小时来做习题——那段时间里，讲课老师甚至打起了盹儿。题目完全可以课后做，她知道自己必须争分夺秒。父亲挣钱一点也不比她的学习容易。她在上课时，一分钟消耗的金钱需要父亲用几倍的时间赚回来。父亲的工资虽然也算中等，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撑起整个屋子。
　　凪突然想起冻在父亲手上的一块鲜红，那是在她从父亲的手中接过灼手的早餐时发现的。当时水气熏着晶莹的紫眸，有点痒，也有些模糊。
　　父亲真的很不容易。与老师不同，父亲喜欢让凪帮忙把白发一根根拔去。
　　是什么时候开始，父亲没有再提这种要求呢？
　　为什么没有再提这种要求？
　　凪在那天晚上，一口气，连做了三张物理试卷，然后核对答案，用蓝笔标出错题，还不是很明白的题目加了着重号。
　　再抬头时已经三点多钟了，偷偷喝下的咖啡——据说小时候喝咖啡长大会骨质疏松，因此风间先生从不允许凪喝它——终于超负荷运转后同凪一起打了个呵欠。

　　然而，老师还是抽出了半小时让她做习题。
　　凪很惊愕，讲完错题后还要上新课。她原本以为这些题已经够老师讲上一个多小时了。凪翻了翻讲义，着重号旁的红色批注一点不少，显眼的数字无辜地排着队，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她。她又翻了翻课本。
　　“你在干什么？”老师紧紧盯着凪，像他紧紧握着他手中的红笔。
　　“我……在看……有没有还不理解的地方。”凪被老师的问话心头一缩，手上的书本还没看完就翻过去了一页。她慌乱地回复着，脸原本就容易泛起红晕，这下真飞速晕染了开。
　　笔顺着方向向下的手指滚了几厘米，老师笑了开来：“有什么不会就问啊，小凪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

　　下课后，来接风间凪的风间先生问起凪上课的内容。凪犹豫了一下，回答了实情。
　　“怎么这样，你也不多做点题目。”风间先生果然扳下了脸，“多做题，多问。争取让他多上点课，我下次晚点来接你，听见了吗？”
　　“……嗯。”
　　多上课……就不用了吧？也没有多给报酬……
　　凪心里这么决定着。第二天鼓足勇气，请老师再讲一节新课。
　　“可以。”老师点点头，回答得十分爽快，“先休息十分钟，我去倒杯水。”
　　老师离开后凪松了口气：如果休息十分钟的话，虽然这也是消耗的上课时间，但比起做半小时的练习，少浪费了二十分钟不是吗？
　　老师不隔半分钟便推门而入：“小凪，水给你。”
　　凪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在不是很熟悉的人面前她十分拘谨，或者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凪接过纸杯，冷热水调和过的温水很快就从她的咽喉流了下去。凪虽然不想喝水，但不喝显然会辜负他人的好意。
　　“我还教另外几个学生，他们有的是请我到家里上课的，不是在这个机构里。”
　　刚刚还在平缓流动的液体突然遇到了挡路石。凪的眼瞳猝不及防地一收，险些咳嗽起来。她不得不抓紧了纸杯，就这么浇了整杯水给自己。

　　“小凪，还要吗？”好在凪内心的小波澜完全不能被发现，老师喝完水从另一个方向转过头来。
　　“不，不用了，谢谢老师。”

　　下课后凪还是把老师的话传达给了父亲。她当然明白老师的意思。但没想到风间先生听完凪的话后，不假思索地找到了老师。
　　“老师可以帮忙不在这里上课么？”
　　凪尾随着父亲，然后在教育机构的玻璃大门后停下。而风间先生与老师都推开门，到这个机构外面压低声音交谈。
　　“可以，就是不能告诉别人。”
　　凪小心地瞄着老师的口型，猜测老师的回答。

　　“能不能……价格出低些？”
　　“可以，肯定没问题。这里太黑了……”

　　隔着玻璃门，凪看见自己的父亲与老师握了握手。教育机构的大门口外车水马龙，一点点喧嚣起来，天空却在地面上方方脱去看似明丽的衣服，然后一切就扑了层灰。
　　风间先生又推开门，外面的车鸣从门缝闯进来：“等这里的课上完，老师来我们家里上课，每周一小时。”
　　老师也跟进来，再次说小凪很聪明。风间先生则客气地回头，老师她就拜托你了。
　　凪在风间先生的身后，她看见父亲刚刚没有用于握手的左手，上面的红色裂口就是货真价实的血滴。
　　凪没有说话，紧跟父亲的步伐。双手伸向后方，戴上待会坐车要戴上的、让自己免受冷风刮皮之苦的帽子。

　　*

　　“这是……你亲口对老师说的……”
　　凪不解地望着父亲，要让老师上家上课是他提出的，她原本认为父亲不会再请老师，所以她才把老师的话告诉了父亲。但几天后凪再提起这个问题时，风间先生改口了。
　　“如果他问，你就说再过几天。如果现在就告诉他这个决定，他不会跟你好好讲课的，懂吗？”
　　风间先生没有从正面回答凪的问题，神色也很自然。凪却一下子不安了起来。
　　天气很冷，父亲说话喷出的白烟消失后，凪依然上课坐在老师旁边，一想到要这么欺骗他人，它就像刺一样钉在了凳面上。同时她也不能理解，前几天回家时，父亲把这件事说得那么板上钉钉，为什么突然翻了脸。
　　老师在凪取习题册的空档已经在规划开学的复习计划。凪尽量埋着头，思忖着如何回答。凪不喜欢失信于人，她一想到父亲毫无预兆、没有理由，还是不能理解。甚至被这份莫名其妙搅得有些懊恼。手中的水笔松了捏，捏了松，指服泛出了红色。
　　老师一位凪遇见了不会的问题，上前见到一张简单的电路图，语气严厉了起来：“怎么这种题不会做？”
　　“啊。不是的。”凪匆匆忙忙地收了思绪，直到正确答案写下老师才缓和了下来。

　　心里思考了良久，凪把老师对她说的复习计划告诉了父亲。虽然凪知道，老师没有嘴上说得那么喜欢她。但言而无信的不安总像钝刀摩擦着跳动的心脏，她难受极了，当然，她不是没有也为父亲的情况着想，可这依然平复不了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只能竭尽全力地，想让父亲兑现诺言。
　　凪说出话时很小心，甚至都没有敢让自己的眼睛从地砖移开，从未如此干净光滑的表面隐隐约约印出那滴血。
　　风间先生或许还在脑中翻阅着账本，但是凪还是疑惑于父亲突然的变天。尤其是那样若无其事地否定，好像理所当然————

　　凪猛然抬起头，不过力道不大，风间先生没有发现凪的不正常。感到凪的视线后，风间先生认为那是她在问他他的答案，他顿了顿，说开学后就每周一小时吧。
　　凪仰望着父亲，他头上白色的点不知何时又衍生成了线，稀疏地散落在父亲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胡碴里。皮肤的褶皱随着父亲的口型深深浅浅，黑色的阴影却没有变过。凪知道父亲不喜欢眼泪，可是眼球每逢此时就浸在了液体里。

　　凪点头回答了父亲。风间先生也点头后语气陡然严厉了一寸：“不要以为花钱分数就能上去！”

　　不过，总之，情况好些了呢。

　　几分钟后凪在原地终于放松了下来，父亲忙自己的事情了。手机铃正好在此时响了起来。
　　“妈妈？”
　　“小凪，今年放假有空吗？”
　　“嗯……”
　　然后凪用手捂住话筒，望向闻声而来的父亲：“是妈妈……想来看我。”
　　“你对她说，这次我也去。”
　　风间先生撂下这句话便又一次离开。等确认父亲坐在电脑前后，凪移开捂出几丝汗的手，她不知道沾着手汗的传话筒传播声音会不会有音质问题：“爸爸说……他也要来。”

　　“不欢迎。”听筒的音质优质无比。

　　凪站在父亲的房间门口，果然听见了键盘敲打的声音。
　　她尽量委婉地表达母亲的意思，然后她看见父亲敲下了空格键——与别的键格不同，敲下空格的声音总是格外响亮。“不欢迎就算了。”

　　*

　　凪的眼睛很大，鸢紫在里面总是有充分的舒展空间，当凪眼睛亮起来的时候紫色甚至有了灵气。但是无论是凪的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这种特征。

　　“小凪的话也越来越少了。”凪的母亲坐在一家咖啡店内的圆桌旁，温和的目光落在凪身上。距离凪上午出门见母亲过去了三个小时，现在她们在这喝完饮料就要离开。
　　当凪的母亲买完单后，凪刚要从座位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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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自己写着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