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妖》南朝北阙

49、第四十九章

　　等到百里箫回来的时候，京师已是暮冬，满目繁华皆笼罩在苍茫大雪之中，寂静无声。
　　“娈姝。”百里箫看见匆匆赶来的人，转过身张开手臂，浅浅笑着。
　　娈姝站在原地，仔细打量着几月未见的这张面孔。依旧是剑眉星目，清俊不凡，可那笑意总让她觉得轻飘飘地不真实。
　　“二哥……”
　　百里箫又上前一步，娈姝一下扑过去死死抱了个满怀，这才觉得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这个人是活着回来了。
　　百里箫的回归无疑是一件喜事，却透着一股心酸。纵观整个百里家，也已经是七零八落，总归不圆满。但不管怎样，日子还要继续下去，你想站着不动，身边却是走马灯似的变换。
　　百里箫一改往日放荡不羁的性子，开始学着管理商铺。他知道，大哥不在了，这重担他势必要去承担，不为别的，只为给在乎的人一个温饱的生活。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从一开始他就学着去承担，或许结局会有所不同。
　　娈姝从不曾见过百里箫深沉发呆的样子，这次回来，却每每见他一个人坐在廊下对着头顶四四方方的一角天空出神，不知是在想心有所愧的百里笙，还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花锦树。
　　寒风掀起的片片晶莹，零星洒落在脸上，激起人一阵冷意。百里箫从冗长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这才看见不知何时就站着的娈姝，愣了一下，转而问道：“听君漠说你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什么时候启程？”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赶我走？”
　　百里箫无辜得摊摊手，没有反驳，只继续叮嘱道：“事情办完可记得回来，别傻乎乎地就被人拐走了。”
　　娈姝白了他一眼，搓了搓发冷的双手，带丝欣喜地说道：“其实都有结果了。”
　　百里箫诧异，“那二叔……”
　　“君漠说，我爹当年身死后不肯去轮回转世，遂在地府当了鬼差，血千魂血缚解开后，才与我娘一道入的轮回。”君漠与冥界素有往来，消息确认无误，她也放心了。
　　百里箫听罢，感慨道：“听起来真是玄之又玄，我原以为鬼神之说只是说书先生胡诌的，早知道我也出门闯荡闯荡，造就一番奇遇。”说到最后笑容里隐有一丝茫然落寞，他的江湖梦怕是无疾而终了。
　　娈姝最不喜欢他这幅神情，轻扯了下他的脸颊，道：“你以前想闯荡江湖，无非是向往无人拘束的自由，百里府以后由你当家，商路贯通南北，你想闲着都不行了。”
　　百里箫勾起一抹狡黠的笑，眼睛贼亮，“那倒是，手上又有大把银子，想花哪儿就花哪儿，也算圆满了！”
　　娈姝摇了摇头，这人果然还是改不了不羁的性子。
　　寒风携着几篇雪花灌进回廊，打了几个旋才飘落下来，一股淡淡的花香随之弥漫。
　　娈姝下意识地扭头，见墙角的一支红梅颤颤巍巍，一两片殷红的花瓣飘飞，堪堪落在脚下锦帕之上。
　　“原是美人香。”娈姝了然一笑，在百里箫紧张期盼的眼神下走过去，将锦帕拾了起来，只见里面还裹着一只小巧却遍体通红的灵芝，“某人也算福大命大，这难得的火灵芝都有人送上门。”
　　娈姝看百里箫直勾勾的眼神，暗笑一声，将锦帕丢了过去。百里箫手臂一伸赶紧接了过去，像捧着心肝宝贝似的，眼神专注，笑意温柔。
　　娈姝扭过头，看着满园白雪红梅共舞，低叹一声，手指在虚空划拉几下，写了个“痴”。
　　在她看来，人活一世，历经苦痛，快乐的日子更是难得，缘何不能放下一切矛盾，遵从自己最真实的意愿，去轰轰烈烈爱一回呢。
　　可惜的是，花锦树不是她而已。
　　身负杀姐之仇，已将这段关系划了一道鸿沟，也许这便是所谓人性吧。
　　不过，人活着总要有点念想，无论是没有完成的心愿，还是来不及爱的人，只要有这点念想，总会兴致勃勃，勇往直前地去追寻。
　　至于结果，天知道。

　　年关过后，连绵几日的大雪骤停，百里府的忙碌也告一段落。
　　娈姝一早便到了百里舜夫妇的院子辞行。
　　百里舜知道君漠对他们有大恩，可仔细论起来，对其底细依然是不甚清楚，得知娈姝要跟随君漠离去，还是多有不放心。
　　娈姝知晓他们的担忧，安抚道：“君漠看似性情莫测，实则也算仁义，不然也不会帮我们至此，二叔大可安心。我身无长物，若是在他身边为奴为婢，也算抵消一些我对他所欠吧。”
　　听到娈姝说君漠，一旁百里箫沉默良久。
　　君漠的心思早前就透漏出来了，他一开始也是一百个不愿意，自己疼大的妹子凭什么拱手给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可经过上次的事情，他倒是对君漠有了改观。
　　彼时他的毒刚解，还在轮回当暂作修养，两人谈及娈姝之事，他护妹心切，连警告带威胁地问君漠是否真心实意。
　　谁知那人长眉一掀，道：“本尊若不是真心，你以为你还能躺在这里。”
　　虽然语气臭屁让人窝火，却不得不说，这话委实胜过任何甜言蜜语。
　　“爹，娘，君漠既能救我一命，也定能互娈姝周全。再者，君漠在这边亦有落脚处，又不是不回来了。”
　　百里夫妇想了想，渐渐宽了心，依依不舍了一番，才让百里箫送娈姝出门。
　　路上，娈姝不知想起什么，兀自一笑。
　　百里箫略带困惑地看了她一眼，“笑什么？”
　　“我想，今天这情形若是放在以前，你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百里箫叹了口气，故作无奈：“我倒是想，谁让我们欠人家的，只能拿人抵账喽。”
　　娈姝跟着摇头：“可怜我为了这么个不着调的哥哥，真是老天无眼呐。”
　　“小丫头！”
　　百里箫屈指弹了她脑门一下，两人打打闹闹一路，恍若回到初时的无忧。
　　君漠和白幕一行已在酒楼等候，娈姝方踏进门槛，白幕顶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哟了一声，欣喜道：“你这姗姗来迟，吓得人差点以为你临时变卦了。”
　　君漠斜了白幕一眼，眼角眉梢笑意虽浅淡，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娈姝见他们悠闲地坐在大厅喝茶，并未准备行装，想来是要不走寻常路。瞧着外头艳阳初绽，难得的好天气，便道：“反正你们也没什么大事要处理，这一路的美景就不要辜负了吧。”
　　君漠顺着娈姝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淡淡道：“确实不该辜负。”
　　“那就启程吧，魔君大人。”
　　娈姝说着跳到君漠身后，推着人往外走。
　　君漠微微一愣，继而随着身后推动的小小力道，悠然迈开了步子。
　　白幕招呼上千瞳，随后跟上，面上一副“大丰收”的喜悦。
　　雪霁晴空，似乎是个不错的兆头。
　　一切，都将从新的起点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