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楠沉香终有灭》百草园里有那啥

5、红白脸

　　回到饭桌前，显然这边的商谈也渐入佳境，只见孟吉说道：“麦克利先生，金额如此之大，6厘半是必须的，国际行情也不过如此。”
　　沈昶文暗暗咋舌，果然是大买办，这价格比经理可黑得多了。
　　为首的棕发洋人回过头去，和翻译低头嘀咕了几句，大致不外乎利息太高之类。
　　这时顾孝诚却抬起眼来，用流利的英语说道：“听说前两天发生了贵国王太子遇刺事件？”

　　麦克利愣了一下，显然是听懂的，片刻后又恢复了往常的高傲之姿。“这和这次的洽谈没有关系吧，呃？这位先生……”
　　“顾，Mr.顾”。顾孝诚自报家门，随即露出了狐狸般狡黠的目光：“怎么会没有关系呢，麦克利先生前两周还去制造局订购了一批军火呢。”
　　这回在场的众人都吃了一惊。如今西方局势吃紧，颇有一触即发之势，海关这边也加紧了控制，此时订购军火，除了防身外，便只剩下走私一途了。

　　“150万两白银，可不是买两杆枪拿来看家护院这么简单吧？您说是不是，麦克利先生？”顾孝诚乘胜追击，干脆连对方的敷衍之词都给堵死了。“叫我们大买办为人仗义，这件事没对任何人说就跑来与你洽谈，若是碰到个小人，只要打个专线给恒丰的欧洲总部，您现在估计就在巡捕房而不是这里吃饭了。”
　　“……”麦克利大惊失色，慌忙欲将手伸进西装口袋里，顾孝诚却依旧微笑着，突然上前捂住了麦克利的口袋。“麦克利先生，这样就太难看了。手枪应该对准敌人，而不是合作伙伴的……”
　　这时孟吉一声大吼，“小顾，你像什么话！！当我们是青红帮道上的么？”说完，便站起身，走到麦克利面前鞠了一躬。
　　“我为属下的无理道歉。麦克利先生，我只是开银行吃利息的，来的就是客，至于客人把钱怎么花，那是客人的事，钱离柜台一概不管！！”
　　这边顾孝诚被骂了，虽然委屈也不便发作，只得摸摸鼻子退到一旁。这时孟吉又叫侍应生上了壶茶，替麦克利倒了一杯。
　　“麦先生请压压惊。也不能怪小顾刚才有些出格，毕竟这么一笔大数目，我们也是冒着风险的。虽然我孟某在上海滩向来敢说敢闯，但相对的，我也要得到自己的保障。”

　　“6厘买个保障，对你不亏又能换现款，何乐不为呢？”
　　麦克利缓过神来，还欲辩驳，这时孟吉却抽出一张文书，递到麦克利面前。上面赫然写着：大清帝国政府，今借恒丰驻上海银行，借款纹银200万两，借期10年，每年8厘息等字样。
　　“这是？”麦克利捧起文书，细细端详起来。
　　“这是2,3年前，我跟着上任大买办，做成的第一笔国家贷款合同。”孟吉捧起一旁的茶盏，啐了一口继续说道：“麦克利先生也该有所耳闻，当时的8厘利息，可是创下中华第一之最，不过我们恒丰也是真金白银当面付讫的。与大清政府一比，难道奥匈帝国连这样小小的利息都要斤斤计较么？那也太失贵国脸面了。”
　　这句话才是直戳要害之处，果然麦克利满脸通红，连说了几次“我会考虑的”，近乎择路而逃地离开了。
　　……
　　一群洋人前脚刚走，后脚雅客室里就传来孟吉洪亮的笑声。
　　“哇哈哈，还以为是什么难啃的骨头呢，想不到这么不禁吓，哈哈哈小顾，你看到他刚才跑路的样子么，哈哈笑死老子了。”

　　“服务员！把这些面包香肠都给我撤了，看了就难吃。再给我上两斤花雕，再把隔壁老正兴唱评弹的小粉蝶请过来，唱一曲《关大王单刀赴会》也！”
　　就见桌子盘盘杯杯被快速撤了下去。不一会儿，一壶上好的绍酒就端了上来。孟吉把领结扯开，一甩手扔到椅上，亲自执起壶，先给顾孝诚满了一杯。
　　“这杯先敬小顾，要不是小顾扮白脸，这戏也唱不到这么精彩。只是刚才那几句呵斥，没委屈你吧？”
　　顾孝诚但笑不语，接过瓷杯一饮而尽。
　　“好！”孟吉见他如此爽快喝下，便是毫不在意的意思了，心情愈加开心。接着又把酒杯递向了沈昶文，沈愣住，不明所以。
　　“这杯敬小沈，和那麦克利缠斗这么久，要我孟某人早就发飙了，小沈还能这么耐心。今日能最后一锤定音，小沈功不可没。”
　　沈昶文听后垂下眼，接下缓缓喝了一口。还不忘说一句“谢大买办栽培”的客套话。
　　“嗯，以后跟着你子涟兄多看看多学学。年轻人，胆子再大点，敢闯敢拼就更好了。”孟吉拍了拍沈昶文的肩，走到谢丹侠面前，还没开口，就被谢推开酒盏。
　　“你我之间，不言谢的。”谢丹侠微微一笑，这才接过酒盏，“不过庆功酒也总是不嫌多一杯的。”说完，也一饮而尽。
　　孟吉的笑声越发洪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