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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其一 誓为执事 ...

  •   作为江湖中最神秘的所在,苍心宫显然为天下人心驰神往,又望而生畏。

      很多人想入苍心宫门下,却又遭不了那份罪,受不了那份苦。但也有人,宁愿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其实世事往往如此,你选择了什么,便要承受什么。

      好比现在,我,孤注一掷,只为于万千人中脱颖而出,成为苍心宫那最独特的一份子。

      苍心宫每年都会向江湖发出招贤令,于茫茫江湖人中挑选出类拔萃的能人异士为苍心宫效力。

      愿打愿挨。

      尽管这份差事到最后很多人都会放弃。听闻苍心宫的噬心崖下,每年都会有数不尽的白骨叠加。

      若不为所用,便毁之如靡。这是苍心宫一贯的处事风格。

      所以,即便听过如此残酷的传闻后,仍一心偏向虎山行的侠士们,便正是铮铮铁骨,誓不回头。为的,大多是苍心宫的武林地位,天下皆是马首是瞻,何况苍心宫禁地——噬心崖,收纳了江湖中最罕见的武学典籍、医书秘籍、兵法秘术等各种宝典,还有名剑齐聚的剑冢,吸引的正是天下各色人士,宁要龙潭虎穴闯一闯,也不肯错失良机。

      我为的,自然不是宝典秘籍名剑。

      “喂,你还在发什么呆?都过了一个时辰了,你怎么还不答题?”我旁边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年纪轻轻却美艳可人,灵动活泼,发色偏红,一袭红衣外加纱白飘飞,煞是夺人眼球,站在她身边,我便黯然失色,极易被人忽略。

      我淡然笑笑,朝她摆摆手。

      “我知道你是哑巴,可写字又不用嘴,你还想不想比下去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因她时刻是焦点,随便一句话便引起众人的围观和注意,自然,我也连带时不时成为关注点,包括最上首的监考官。

      我无奈摇摇头,只好提起笔,可思来想去,还是不知该写什么。

      “要不要我帮你写?”右侧是一个年纪更小的小男孩,约莫十四五岁,五官虽不出挑,气质却温润清冷,淡紫长袍外加牙色短衫,讨人喜欢得很。他咬着笔杆,正笑看着我。

      整个考场的竞选者,年纪多是偏年轻,正是因为年轻,所以才有这份冲劲和冒险精神,想要闯出一番大事业出来,轰轰烈烈。

      我还没答话,就听上头一声暴喝,“不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男孩子吐了吐舌头,冲台上做了鬼脸,又回头对我一笑。我盯着面前崭新的白纸发呆,直到三炷香燃尽,我不改初衷,仍是交了白卷。

      “喂,你还想不想晋级了,你不能说话已经是尽失先机了,现在笔试,你竟也不好好把握机会!你傻呀你!”

      一出金榜阁,我就被人追着念了。

      “十三香,你有完没完,她写不写关你什么事,你明知道她不能说话,你还一直念叨她!”

      “关你什么事!”十三香正是那女子,“你一个小屁孩不在家里呆着,谁准你来参加招贤大会了!”

      “哼,技不如人就拿年龄说事,有本事咱们比拼真本事!”

      “谁跟你比了,就你,也配?”

      十三香傲气扫了白峥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白峥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而对我笑道,
      “你现在去哪里?”

      白峥,十四五岁的孩子,小小年纪,来历不明。他想跟我套近乎。我不知他有何目的,却无法拒绝的选择信任他。可能……

      我笑笑,指了指苍心宫外的松针林。

      “我跟你一起去。”

      松针林即是魔渊林,是进入苍心宫的必经之地,里面充满瘴气,而且机关重重,各种阵法云罗其中,一般人根本无法通过此地。

      而我们这次招贤大会的入门考验,便是穿过这片松针林。如此才有机会进行第一轮的金榜练笔试。

      所以只要过了魔渊林的人,都不想再进去找死。好不容易九死一生从那魔林里拼出来,自然是想要通过接下来的层层考验,正式入苍心宫之门,所以一考完试,大家都去汉武御备战三日后的第二轮比试了。

      我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往魔渊林而去,白峥跟在我身后。

      我已近三年没有说过话。起初我声带破损严重,旧疾加新伤,根本不能开口,后来养得好些了,大夫关照我仍不要轻易开口,直到后来,才发现,我已根本开不了口……

      脑中一丝记忆划过,如银针飞速用力穿脑,一阵尖锐的刺痛顿时席卷了我。

      “你怎么了?”白峥察觉到我的异样。

      我扶住身旁的松树,对他笑笑,摇头以示无碍。

      稍稳住心神,继续走入松针林,白峥皱眉看我,跟在我身后,“你方才为何不写答卷?”

      似乎想到我不能说话,沉默半响又道,“你是为了什么要入苍心宫?”

      问完又觉不妥,想了半天也没再说话了。

      我在入口处停住,伸手拦住他,不让他进去。

      “不行,你进,我就进。”

      我皱起眉,面露不悦。他却浑不在意,看我一眼,径直先我一步进了林子。

      无奈,我只得跟了上去,和他并肩前行。

      我来魔幻林,只是想见一个人。都说哑巴的听觉异常灵敏,这话确实不假。五日前我刚从这鬼林子里要死不活地爬出来时,我就看到这林子里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逝,当夜在厢房里也偷听到巡夜的侍卫们说,魔渊林是有人看守的。

      魔渊林是苍心宫抵御外界的屏障,也是保卫苍心宫至关重要的门面,看得出,非常重要。

      能通过魔渊林的人,都不简单,而我能通过魔渊林,我相信,绝对不是巧合,他一定在帮我!

      “你想入徵白护法的门下吗?”白峥终是耐不住寂寞,又开始自说自话了,“你想入哪位护法的门下?”

      来参选的各界奇人异士,若能在招贤大会上层层胜出,最终脱颖而出的,可以选择去往每个护法门下,当然此乃双向选择,不仅你选定护法,护法也得认可你才成。

      苍心宫有五大护法,依次为:青、赤、白、黑、金。

      习惯了我的沉默,白峥仍是自说自话,却不想我突然停下,他讶异看我,“怎么了?”

      我伸出手,看着他。他不解。我又看向他的手,再伸我的手。

      他似懂非懂的伸出自己的手,递给我。

      我握住他的手,有些凉,那种凉意让我脑海深处的记忆更加鲜明,一丝痛楚再次划过,我猛吸一口气,在他手心用食指写下两个字。

      待我写完,他猛地抽回手,愕然看我,“你疯了?!”

      凉意褪去,我的神智也清醒了许多,一切又归于原来的样子,我还是可以这般安静。

      松针踩在脚底咯吱咯吱作响,每踩上一脚,就像婴儿的呼吸声,又像哭声,在抬脚时,那声音突然消失殆尽,就像婴儿停止呼吸,全身冰凉的那一刻。

      “你要入魔主的门下?你疯了吗,魔主门下已有五大护法,你能不能入护法门下都未可知,怎么可能入魔主门下,你就不要如此不切实际了!”

      白峥快步跟上我,打乱了我踩松针的步调。

      呼吸,没有了。

      我一身冷汗。

      大脑有一刹那的充血空白。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白峥一脸惊惶,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所以他才这么紧张。

      都三年多了,我果然还是忘不掉。是呀,怎么可能忘得掉?

      那场噩梦。

      ==
      第二场比试,是在汉武御。武斗。

      我不会武功,所以申请了弃权。五场比试中,我已放弃了两场。白峥看着我摇头叹息。

      白峥和十三香年纪虽轻,武功却很是不凡,也对,能通得过魔渊林的人。

      在看他们比武的同时,我看到高台的判席上多了几个人影。片刻之后,又无声离去。

      十三香先比完,对手被她打得落花流水,她的兵器是一根长鞭,游走龙蛇,很是伶俐。

      “看到了吧,刚才昙花一现的,是苍心宫的少主和两位护法。”她一边整理皮鞭一边露出胸有成竹的笑,“等着吧,还有三场,我会是最强的!”胜券在握!

      我抬头望着广袤的天空,蓝天白云,晴空万里,这么好的天气,我却依旧阴霾一片,辜负了良辰美景。

      白峥下场的时候,手臂受了伤,被人划了一刀。

      “当真是兵不厌诈,狗咬吕洞宾!”他啐了一口唾沫,“好心拉他一把,反倒耍起诈来,呸!”

      不过所幸他还是成功晋级了。我帮他粗略地包扎,他眉毛都不动一下,笑眯眯看着我,
      “你真像我娘!”

      我惊得手指一颤,戳到他伤口,疼得他哇哇大叫起来。引来不少围观,有同胜出的过来看,苍心宫的弟子也请了大夫过来。

      十三香骂骂咧咧,大意是小孩子就是经不住这点小事,大惊小怪。

      我及时退出人群,飞快地远离汉武御。我不喜欢人多,以前喜欢热闹,自己也是个热闹人,可有些事之后,整个人安静了下来,自然也不爱凑热闹。

      独自踱步,又到了魔渊林。

      残阳如血,照得整个丛林像是烈火中焚烧。我攥紧双手,跨进了入口。

      魔渊林的林间有一条小溪,按理说瘴气密布的丛林里,小溪的水自是不可轻易触碰的,可这里的水,却清可见底,鱼虾成群,着实诡异。

      上次和白峥到这里倒不曾见过这条小溪。

      顺着小溪往上游走,曲折蜿蜒,阵法分布,远远看见一处凉亭,我也走得累了,便到亭中稍作歇息。

      石凳微凉,我支着下巴望着小溪,树林,开阔的天地,竟有些放松起来,不自觉想到这几日的比试。

      文,不行。武,亦不行。

      接下来的三场,若是我再弃权,那就白来了。轻抚上肚子,即便隔着厚厚的衣衫,我依然能感觉到那时的痛楚,精神上的痛,比身体的痛来得更猛烈。

      我会留下来的,一定会留下来。

      临走之时,我在石桌上留下了一行字,他若想看,必定看得到。

      想要原路返回时,路线根本南辕北辙,待我好不容易回到入口处,那条小溪早已不见踪影。

      刚出林子,就看到白峥在门口等我,他的手臂已经包扎好了,神情有几分不自然,他走上前来。

      “你可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

      我冲他点头,示意我没事,便往我们暂住的小院走去。他忙跟上来,与我并肩,似有踟蹰,缓缓道,
      “对了,那个,好像,有人找你。”

      我佯作未闻,脚步未停。

      “你文武都弃权,恐怕…”

      果然,刚到厢房,今日监考的武考官和几个陌生的苍心宫弟子便出现了。十三香从她房间窜出来,在门口道,

      “真想不通你是怎么通过魔渊林的,什么都不会,还是个哑巴!”

      白峥瞪了她一眼,忙对考官等人道,“还有三场,你们就让她再试试吧。”

      武考官等人看着我,下一秒便要对我发红牌。

      我看向白峥。

      ==
      我需要的便是这样一个机会。不是与其他人一起比,而是专属我一个人的考验。这样我的法宝才会有用武之地。

      奇人异士吗?

      不知道一夜之间对长安陵的典籍只看一遍便过目不忘一字不落一字不差悉数写下来的技艺,算不算奇?

      不知道能将所有图像画得栩栩如生的技艺是不是异?

      不知道细作一般的潜入水平挖掘每个参选者的秘密是不是奸?

      当然手机偷偷拍下来再抄一遍、洗照片出来、悄悄录音什么的,我都是秘密进行的。

      何况也不能太抢风头,太出挑的话,会被怀疑,也会遭受不必要的排挤和关注,我不需要关注度,我只要留下来,留在他身边。

      苍心宫的人不会对你说额外的任何一句话。所以根本无从知道魔主的下落,哪怕是护法,也不知所踪,绝对机密。

      那夜我被带走,之后回来,和大家一起在进行后三场的比试,十三香和白峥以及其他竞赛者无不好奇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不会说话,他们也无从知晓,只得悻悻作罢。

      倒是十三香不肯罢休,总是缠着问我。每每都是白峥吵着闹着,从中作梗,替我解围。

      转眼三场比试已过,剩下来的,皆是实力雄厚、文武兼备、各有奇才的翘楚。

      脱颖而出的不过百来人。接下来将接受五位护法的考验和测试,若是胜出,且双向选择合意,便可正式拜入苍心宫。所以接下来的考验,每个人莫不是摩拳擦掌,翘首以盼。

      “哼,我看那个什么十三香也是癞□□想吃天鹅肉!”白峥一边刨着饭,狼吞虎咽,一边八卦,“你知道她想入谁的门下吗?你一定想不到!”

      我揪着馒头的面屑,有气无力地嚼着。他见我没反应,也见怪不怪地自问自答,
      “你一定想不到吧,她跟你一样,也想入魔主的门下!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我愣住,面屑揪了扔在桌子上,愣愣想,果然就是个名头都能招蜂引蝶,太他妈不公平了!

      “你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怎么见都没见过就想要入魔主门下,我可从来没听过魔主会收弟子,还是刚入门的!”

      “那又怎样,我就是要入魔主门下,我来苍心宫,就是为了魔主来的!”十三香突然冒出来,仍是那副胜券在握、志在必得的样子。

      我看着她的样子,想着真好,年轻气盛,朝气蓬勃,美艳动人,是男人,都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孩子吧?

      十三香对上我的眼眸,娇俏的笑了,瞬时星辰生辉。我有一刹那的失神,更有一刹那的沧桑和失落,曾几何时,我也是那般斗志昂扬,生机勃勃,可如今,我却像一架几近枯死的古藤,倒映着一潭死水。

      ==
      七日后,护法考验如约而至。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能执著,要心止如水。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有谁会骗你,哪怕是你最亲近的人,即使他们是出于好意。

      护法考验是一个连环结。只要通过第一位护法的考验,便可立即进入第二位,以此类推,直到进入最后一位护法的考验,完成者,双方互选,便可入心仪护法门下,反之,若在任何一轮考验中失败,或是有生命危险,即刻淘汰且后果自负。

      选择护法的挑战顺序也是任君抉择的。

      白峥说要和我一起挑战。问我先从哪位护法开始,我想了想,还是踏踏实实,从青护法开始吧。

      “你要从最高法位的护法开始!”白峥大声惊叫,成功引来了路人的注意力。

      十三香握着皮鞭,英姿飒爽,“好,跟我一样,我也会从青护法的考验开始!这样,才比较有挑战性!”

      青护法是五位护法中法位最高的护法,接下来依次是黑、赤、白、金四位护法。

      青护法居于苍心宫东边的卧龙。大门便是一条卧着的睡龙,却张着肆意的大嘴,请君入瓮森然之感。

      白峥在门口有些忸怩,十三香对他又是一阵鄙夷,白峥气不过,率先踏进了龙门,十三香紧随其后。

      我看着门口那条龙,仿佛它也看着我。龙鳞处题了一首诗,我凑近正欲细看,守卫上前拦住我,“里面请!”

      进门之后,我没有看到白峥和十三香。

      面前是一片桃林,按理说,这个季节,是不该有桃花的,可这里,却开满了华丽夭夭的桃花。

      我走近桃花林,刚踏入半步,那桃树便如有双翼,肆意地飞在桃林中,移形变位,瞬间变幻莫测。

      忙收回脚,果然,桃林又恢复静如处子的状态。

      迷阵吗?

      那十三香和白峥应该是被困于阵中了。不通过这阵,是不能继续通过考验的,抑或会被传送到金护法的最初考验。

      一咬牙,我后退几步,做了个俯冲的姿势,借着助跑的力道,一个箭步穿入桃林,然后飞速奔跑,桃树与我擦身而过,呼呼风声直灌双耳,我却横下心,闭上眼,飞也似的狂奔起来。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耳边的呼呼声似乎消弭了,我猛地睁开眼,这座桃花林竟然变成了炎炎沙漠,烈日当头,漫漫黄沙飞洒,我顿觉饥渴难耐。

      幻觉,这一定都是幻觉。

      我重新闭眼,再次睁开,还是沙漠。再闭眼,再睁开,仍是沙漠。

      沙漠,我怎么会在沙漠?

      我站起身,双脚被埋进了沙海,好不容易拔出来,踩下去,又被埋了进去,深一脚浅一脚,费力得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索性坐在原地,不肯再动。

      这难道便是考验的开始?

      青护法、卧龙、移动的桃花林、沙漠……

      这一切可有什么联系?还是说,这是根据每个人的心境所变幻的梦境?所以说,我的心境,便如这茫茫沙漠一般,干枯致死了吗?

      怎样才能复活它,沙漠变绿洲?

      对呀,只有他。我失去了我这一生最重要的,本来已觉得此生,早已生无可恋,可是,我不甘心……

      手中死死攥着两捧散沙,怨念疯涨。

      散沙归于茫茫大漠,我抚着肚子,清醒过来。固然失去了最重要的,可还有更重要的事,更重要的人等着我,绝不能在此刻倒下。

      猛地站起身,我望着愈发灼热的荒漠,罔顾四盼。

      宫青一向沉稳持重,他的法阵自然最是牢不可破。但,宫青的弱点是什么?

      我重新坐下,原地打坐,闭上眼睛冥想。

      他的主子。

      宫青的弱点是他的主子。

      我懊丧的睁开眼,到现在连人影都没见着,又谈何拿他的主子来要挟他?

      不过……

      我躺在地上装死。

      脸紧贴着沙地,忽然眉间一紧,大地仿佛在震颤。那铺天盖地、气吞山河的汹涌之势,像狂风暴雨般直扑而来,咆哮着、怒号着、遮天蔽日。

      声音越来越响,咆哮在天地间,乌云蔽日,天地瞬间沉入无底黑暗。黑暗中那巨响已愈来愈近,无数只骏马铁蹄沉重击踏在沙粒之上,像重锤打在心房,颤起一身血液沸腾,蹄尖扬起沙粒随着骏马奔腾的劲风而去,呼啸着哀嚎着又重归无垠沙漠。

      昏天黑地之中,大漠电光火石之间,只听为首那人一声吁,那气势磅礴、整齐划一的踏马将士立马步调一致地高勒缰绳,停在当场,唯为首那人是瞻。

      狂风呼啸,刮得黄沙横飞天际,让人眼都睁不开,可这队将士,依旧个个挺胸笔直坐在马背上,精神抖擞,丝毫不受影响望着为首那黑衣大氅里的人。

      约莫过了半刻钟,暴风倾盆而下,电闪雷鸣,整个沙漠,沦为雷云之海。

      马背上的将士,仍是雕塑般纹丝不动。雨水顺着他们的头顶一路留到马蹄下,溅到沙海里,留下一个一个的浅坑。

      他就远远看着。并不靠前。

      像是一场耐力持久战。

      谁先靠近,谁就输了。

      即便我可以毫不怀疑的确定,那个人就是他。

      整个人再次泡在雨水沙粒中。即便我不想喉咙再次发炎发肿,再次恶化,那样我就真的永远不能喊他的名字了。

      可是……

      我整理了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正准备爬起来。突然,为首那人举起右手,用力一挥,雨花飞溅,他身后的将士立马策马狂奔起来,再次踏着那整齐划一的步调冒雨而去,恢弘的马蹄声盖过惊雷,震得我耳膜几近失聪。

      接着,他殿后,单马轻骑,大氅依旧潇洒飘飞暴雨中,溅起微不可见的水花,绝尘而去。

      我立马坐起身来,望着那早已模糊的背影,如同水墨画被雨水浸透,变成一团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的影像,连念想都没有。

      雨水打在脸上生疼,我踉跄站起身,跟着他的马蹄印走。尽管他刚走,马蹄印已被暴雨冲刷干净。

      深一脚浅一脚跟着他,只要这样跟着他,我总会追上他,跟他并肩而立。

      ***
      “怎么还不回来?”白峥坐在厢房门口,脸上尽是担忧的神色。

      “她整天神神秘秘的,看上去像个幽灵,也不知道她来苍心宫究竟是为了什么?”十三香一边擦着马鞭,一边自说自话。

      “你怎么老是对她有意见,她哪里惹到你了!”白峥皱眉。

      十三香轻哼一声,“我可是实话实说,那你说,来这里这么久了,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我……”白峥被噎,面上有些尴尬,“我问了,但是她不肯告诉我。”

      “对啊,难道这还不叫神秘吗?”十三香停下动作,“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示之于人,这样的人难道不可疑吗?”

      “可是,可是万一她是有苦衷的呢?”白峥站起身,走了几步,突然灵机一动,“对了,我们入苍心宫不是要上交资料典籍的吗?要不,我们去看看她的?”

      “喂,我干嘛要去看呀,这关我什么事?再说了,那些资料都是绝密的,哪是你想看就能看得了的!”

      “倒也是,”白峥略一沉思,又来一计,道,“第一场比试的时候,考卷上应该有写名字的,我去翻考卷!”

      十三香无奈摇头,“要去你去,这么无聊的事,我没兴趣!”言罢起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白峥忙叫住她。

      “你没听说吗,”十三香头也不回,脚不停歇地往外走,“魔主昨夜冒雨而归,好像身子不大好,宫主这边请了好些大夫过去,又统统被赶出来了,我从小在药堆里长大,指不定能帮些忙了!”

      白峥对着她已走远的背影做鬼脸,“这又关你什么事!”转念一想,顿时大喜,魔主病了,宫中定然多有松懈,那他去阅卷室偷看考卷,不也就轻松了许多,嗯,就这么办!

      牙白相映的身影顿时一闪而逝。

      ***
      拖着湿漉漉的衣裙回到了厢房,慌忙取出那时情急中拍下的背影,用干布又轻又重地擦拭着照片上的水渍,怕擦不干会坏,怕擦太重会破,患得患失。

      就着一身水渍坐在地上,失神望着照片:大雨磅礴中,英姿挺拔的背影即便模糊在雨夜里,我也可以一眼认得出,那就是他。

      我离他又近了一步。

      这样想着,脑子阵阵血冲,心跳也加速了不少,好像都可以笑了。

      白峥回来时见我这样,吓了一大跳,赶紧让侍从去打热水,又叫侍女来替我沐浴更衣。

      整理完毕之后,侍女们带着我湿漉漉的衣裙出了房门,白峥立马冲进来质问,“你一夜都干什么去了?你淋雨了吗,要不要让厨房熬些姜汤解解寒?”

      我摇头,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他接过水杯,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看着他,示意他有话就说。

      “我,我刚才去了阅卷室,”他说得慢吞吞的,有意无意的瞟着我,“发现你的考卷不见了……”

      我没有诧异,取出纸笔,埋头写道,你想问什么?

      他忙放下茶杯,略有吃惊看我,“你的考卷不见了,你不着急吗?”

      昨天青护法的挑战完成得如何?我写道。

      他看着我写完,莫名其妙的望着我,半响才答,“我和十三香一起完成的,本来只想凭我一人之力,可她偏偏缠着我,说什么这个阵法只有两个人才更快更容易的完成,本来我要去找你的,硬是被她拖走了……对了,你破阵了吧?”他有些紧张。

      我点点头,他立马笑了,“那就好,你真厉害!”

      我也跟着他笑了,他却抿住笑,看着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有些懵,现下才忆起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我的名字。我的名字……

      脑海里划过那人唤我的声音:娘子?夫人?疏疏?十三?祁连?

      脑子想得抽搐痛,笔下却平静的写出:陆子念。

      “那我管你叫子念姐姐?”白峥欣喜不已。

      我笑笑,无所谓。

      “对了你以后晚上不要出门了,若真要有事,就叫上我,不要随随便便单独出门!”

      我不解。

      他耐心解释道,“你可能没听说吧,昨夜突现一个刺客,听说伤了好几人,还掳走了一名弟子,那弟子至今下落不明,连尸身都没找到呢。”

      看我不说话,白峥立马开解道,“你也别害怕,苍心宫在外树敌太多,有人闯上山来行刺捣乱也实属正常,不会对我们这样的人下手的,我就是跟你提个醒,小心为上。”

      我点头,收好纸笔,放到我的小箱子里,却没看到刚才心心念念的照片。

      我愣了一瞬。

      随即立马冲到浴桶后面,围着浴桶找了三圈,没有。再跳进浴桶里面,在水里一阵捞,还是没有。

      白峥见我如此动静,忙冲过来,“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好不容易换好的干净衣服又被我弄湿,我从桶里跳出来,直奔小箱子飞快在纸上写出:

      画!

      一张小画!

      上面有个人的背影!雨夜!

      有看到吗?

      我一边写一边期冀地望着他,但很明显他一脸惶惑,他没有看到。那么去了哪里?刚才就那么一会会时间,我没有出过门,那照片肯定还在屋子里。

      我扔下纸笔,开始掘地三尺地毯式搜索,白峥见我如此只得也加入我的搜索之列。然而整个屋子都被翻遍了,就差真的掘地三尺了,也没有找到那张照片。

      我颓丧地跌坐在地上,有种刚刚柳暗花明却顿时又山穷水尽的绝望感。

      “她怎么了?”恰此时,十三香回来,讶异的看着如此狼狈的我。

      白峥哀声叹气,“你快帮她换换衣服吧,方才好好的,突然什么画丢了,找了许久也找不着,现下又是一身湿漉漉的,这样下去受了风寒可就麻烦了。”

      十三香走近我,“你如何淋雨了?”说着却仍是去衣橱替我取干净衣服,“我去看魔主了,可魔主的府邸是禁地,我们这种非正式弟子是不给进的,只有护法和少主才有资格进出……”

      她拿着衣服给我换,白峥已自觉出去带上了门,我盯着衣服,对她的话恍若未闻,脑中灵光一闪,衣服!方才侍女拿走了我的衣服,那时候我正拿着照片看……

      我立马起身越过十三香,飞奔出门,不顾白峥和十三香背后的叫喊,目标明确:只要找到替我更衣的侍女,拿回我的衣裙,就找得到照片了。

      此时此刻,我卡着自己的喉咙,拽着苍心宫的宫人们,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发出刺耳的嘶哑声,发不出任何有言语意义的字、词来。

      浣衣房在哪里?我该怎么去?怎么表达我的急迫?

      急得快哭出来,也只有被宫人们怪眼相看,留下一脸同情与不耐烦匆匆而去。

      我站在原地,顶着一身湿透的衣裳,绝望得像是被全世界再次抛弃时,一个人推了我一把。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帮忙!”利落干脆的声音来自一个中年女人,她衣着不似宫中一般侍女,扎着发髻,一丝不苟,脸上虽无半丝皱纹却看得出上了年岁,此刻正瞪着我,一脸肃然,“瞧瞧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赶紧去换了衣服来干活!”

      言罢又是把我一推,身子一歪被两个侍女扶住,却立马被押往某处,我挣扎着要跳起来说明情况,却被拖走得更快。挣扎不过,只得作罢,暗气白峥为什么要拿侍女的衣服给我穿!

      被两个侍女强行丢进了一个小房间,扔进了衣服,便关上门各自忙去了。我望着这小房间,连个窗户都没有,黑漆漆的,再看看身上的湿衣服,垂头丧气只得慢慢解下腰带。

      才刚系上腰带,门就被推开。我吓得赶紧往后一缩,定睛去看,是方才那两个侍女,脚步匆匆地抱了些衣裳进来,看也不看我,嘴上却快语,“你怎么换那么慢,赶紧出来帮我们,晚了又要挨罚了,快点!”

      她们把衣服往床上一丢,便快步转身出去了。我愣了愣,没头没脑的赶紧跟了上去。

      我不知道她们要去哪里,但是现下也由不得我做主。像是一大群蚂蚁在搬家,我跟着那两个侍女端着两盘不知盖着什么东西的碟子,在长长的队伍中向某个方向快步移动,方才推我的那个中年侍女此刻正在同一个中年男子汇报什么情况,却仍不忘像监工一般叮嘱队伍小心些别出了岔子。

      也不知过了多少回廊、穿过了几座后花园和院子,终于在一处园子前停了下来。

      我稍抬头看向那牌匾,硬是一愣。前面的人已经走了,后面的人催了我一声,我立马跟上,心中忐忑四起,全身却寒意遍布。

      从大门穿过琳琅回廊,过了几进内门,最终停在了主院的花厅里。所有侍女都垂着头,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大。

      我闭着眼,开始感受这里,他的气息。

      突然一阵嘈杂声从里屋传来,方才那个中年男子沉着脸走出来,对中年女子不好颜色低斥道,

      “如何这般不小心!竟让魔主碰了那脏秽的衣服!”

      中年女子头垂得更低,双手于两侧攥得紧紧的,不敢答话。

      “还不快去查,这究竟是谁的!”

      中年女子领了命,立马带着几个侍女出去了。我和之前的两位侍女立马补上空当,我站到了里屋与花厅的门口。

      隔着影影幢幢的珠帘和幔帐,从屏风当口望去,正好可以看到最里间的床。

      里面有不少人,我看不真切,床外坐了些人,跪了些人,床上除了躺着的他,还坐了一个人在他床前,看背影,是个清瘦的女子。

      我一个晃神,手上的两碟随着人晃了晃,立马换来中年男子的怒瞪。我立马稳住,垂下了头,耳里传来里间絮絮的交谈声。

      “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都说无碍了吗?为什么突然又昏迷不醒?”坐在床上的那女子声音一出,我便愣住,那么熟悉那么熟悉的声音,于心中猛震,却只能陌路天涯。

      “宫主恕罪,都是属下看护不周,才会让魔主……莫不是那个刺客……”

      “好了,你们都下去,没有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她的语气充满了担忧与疼惜。

      护法们用一步三回头的速度准备退下,唯有一人一动不动。

      “本宫不是让你们都下去吗?莫安,你也不例外!你若是得空,也该好好想想怎么收拾那个难缠的恶贼!”

      “这样是没用的。”

      “……不要你管,出去。”

      莫安没有动,床上躺着的人却微不可见的呢喃了一句:十三。

      声音虽轻,却在鸦雀无声的屋子里被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紧接着“哐当”一声清脆的摔碗碟声呼应了那声呢喃。

      中年男子吓得面无血色,立马有人上来收拾我摔掉的碗碟。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原来那里面全是各种蒸煮的草药和补品。

      没有人顾得上我,因为大夫被传来了,他有知觉了。大家都觉得希望又回来了。几位护法和少主却在此时离开了。

      珠帘被掀起,传话的仆役奉总管的命不知跟中年男子说了什么,于是中年男子唤来守卫,叮嘱了几句,守卫长立马领命,快马加鞭而去。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帘子深处,却突然被两个侍女拉开,我想喊,却闭上了嘴。
      幸而珠帘又被掀起,青护法向中年男子招手,“文伯,让人把那堆湿衣服先拿下去。”

      文伯是总管苍心宫后勤事务的,对苍心宫忠心耿耿,领命忙要叫人,我猛地挣脱侍女的押解,奔上去毛遂自荐。

      不待他发话,我已鬼使神差地走近了那珠帘。文伯忙又叫了两个侍女跟上我,自己也不放心地跟了上来。

      里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张床上。我不由自主地走向那床,却被身后的侍女拉住,转向矮榻前的那堆湿衣服。

      我愕然看着那湿衣服,正是之前我千找万寻的衣服。快步上前,抱起衣服,抖了几抖,再看地上,什么也没掉下来。我不甘心,跪在地上猛抖,再一点一点仔细搜罗着衣服里可能藏起的地方,却,仍是没有。

      “怎么样了?”宫主的声音分散了我的失落,注意力便立刻引向了床榻,侍女们则抢过我抱得死死的衣服。

      “回宫主,魔主的脉象仍是紊乱,气息不稳,不过好在魔主修为高强,可以控制住体内紊乱的气流,只要属下开些调息的方子,魔主不再受刺激,好好休养,便无大碍了。”

      “你昨日也是这般说,怎地上午就昏厥不醒?”

      “宫主息怒,魔主的状况全在他自身心魔所控,若魔主能战胜心魔,自然安然无恙,若不能战胜,那真真是凶险难料啊!”

      “一派胡言,魔主好好的,哪来的心魔!”

      “宫主恕罪,属下只是实话实说,魔主受了风寒,属下昨日看诊本来无大碍,可今日上午为何突然昏厥属下着实不知,宫主…”

      “好了,你去开药方,都退下吧!”宫主皱眉,不耐挥手遣散众人,余光扫过那堆已被抱走的湿衣服方向,触及仍跪在地上的人,目光微闪。

      恍惚的我被侍女拉起,准备带出去。

      “你站住!”

      文伯忙俯身,“宫主有何吩咐,这是新来的侍女,礼数不周…”

      宫主伸手示意文伯住嘴,看向我,“叫什么名字?”

      我毫不避讳的盯着她,未言一语,她皱起眉。文伯正要说话,她眉宇稍霁,“你不会说话?”

      我点头,垂下眼帘。

      “你留下来照顾魔主。”

      “宫主,她怕是不能担此重任,她…”

      “文伯你退下吧!”宫主掷地有声,毋容多言絮语。

      文伯略担忧的看了我一眼,便和大夫、侍女、侍卫等退了出去。总管此时却突然带人进来了。

      我走近床榻,拿起绢帕沾湿,手在水里泡着,抖得水面波光粼粼,想要抓紧绢帕都不能。

      “夜总管,你这是做什么?”宫主看向总管后面的女子,一袭白纱红衣,黑发飞扬,青春正盛。

      “启禀宫主,属下方才听魔主唤了一声十三。十三,十三,魔主一直唤着十三,难不成心心念念的人,与十三有关?于是老奴便去今年招贤的子弟当中寻了一番,果然有位姑娘名唤十三香,所以老奴就把她带来了,说不定对魔主的病有意想不到的帮助…”

      十三香讶然之余满是惊喜,脸上泛出欣然红晕,“我爹说十三乃帝王之数,是皇帝的独享,皇帝腰带的玉枚制式的,十三枚。十三是一种帝王的权利。我虽比不得那般说辞,却也是我爹的掌上明珠,若十三能给魔主带来康复之气,那倒真是我的福气了。”

      猛地将好不容易拧干的帕子再次浸入凉透的水盆里,凉意瞬间从十指蔓延全身,直达心底,冻结心房之前,将帕子捞起来,浑身抖得厉害,颤着手使劲拧干,使劲隔绝那些冰凉的寒意,然后走到床前,将帕子折好,小心翼翼隔着帐子摸索着放在他的额头上。

      手指恰似无意地触到他的额头,好烫。

      那股温热之气扫空之前的凉意,扩散全身。

      脑袋顿时一片轰鸣,人像是飘忽了,身子如云朵一般飞升。

      但只是那一刹,下一秒,我已恢复正常,退后三步,立于一侧。

      宫主猛然站起,脸上的凌厉之气尽显,“谁跟你说魔主唤了一声十三便是你了?莫要高抬了自己,还不快退下!”

      夜总管有些不确定,十三香却浑不在意,竟笑道,“魔主唤的是何人我是不知,但十三与我却有着某种未可知的联系,难道宫主要看着魔主久病不治,宁愿放纵自己的私心也不肯为了一丝希望让魔主痊愈吗?”

      宫主似是没料到十三香竟然如此放肆,盛怒之下倒也笑了,“本宫的私心就是容不得你这样来历不明的女子妄想接近魔主,即便这是私心,你又能奈我何?更何况,你又有何能耐救治魔主?就凭你的名字?”

      一声冷哼,宫主脸色已冷到极致,“夜总管,把她带走,以后莫要我在魔主的冢看到她!”

      “可宫主,魔主的身子……”

      宫主冷眼一扫,夜总管再不敢多言,带着十三香转身离去。十三香愤愤瞪了宫主一眼,触及床榻时化作柔情满眼不舍,余光滑到我,略吃一惊,稍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去。

      宫主重新坐回床榻上,从帐子外伸手进去握住他的手,整个强大凌厉的气场瞬间柔肠似水。

      此时屋内只剩我和几个侍女,她让我们退到外间,我攥紧双拳,有些迈不动步,可我还是要转身出去,掀起珠帘时,听到她轻柔而哀怨的声音,“她都死了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你还是忘不了她……”

      ***
      鬼使神差,我终于如愿以偿,回到他身边了。尽管,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他身边,可此刻这种状态,我很满足。

      他什么都没变。

      没有银黄面具,没有人皮面具,他,就是他,公尝玉箫,就是苍亦桪。

      我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这张脸,三年了,他的面貌在我的记忆里刻入骨血,血肉模糊之后风干得更加清晰。

      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胸膛,热血直往脑门上冒,那么那么想要冲上去抱住他,在他怀里大哭,发泄那些委屈,那些痛苦,可此刻,却只能咫尺天涯,望着他,动也不能动。

      “宫主,青护法有事找您相商。”

      帘外传来侍女的传话。宫主恋恋不舍地抽出快要融入他骨子里的视线,转向我,“好生照看魔主,不得有任何闪失!”

      我头垂得更低,示意明白。

      她又愣了片刻才起身,走了两步停下回头,“以后你就叫十三!”

      珠帘响动,人已远去。只听她在外吩咐,“魔主有任何情况立即向本宫汇报,还有不得有任何人去打扰魔主!”

      我抬头看向她的背影,喃喃,银珊……

      十三,这个称呼对苍亦桪有着特殊的意义,银珊想抹去这份特殊,化作普通、平凡。

      所以把它赐给了我这个又哑又丑又最普通不过的,侍女。

      响声消弥,珠帘落定。整个里间卧房,只剩下了我,还有躺在床上的他。

      我放肆地坐在他身侧,紧紧握着他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苍亦桪,苍亦桪,苍亦桪……

      心口一致地默念着他的名字,一滴一滴的泪珠划过他的手,落在他身盖的丝被上,我一边无声唤他一边用他的手抹泪,可又害怕人皮面具被弄坏,害怕哭声引来外面的人,但更害怕他听不见我喊他……

      我把脸埋进他的手掌里,泪流得更加凶猛。自那次事件之后,我根本不曾哭过,哪怕,哪怕满腔期待着孩子的出世最终化作泡影,我恨不能立刻死掉才不会痛可上天不让我死让我满目疮痍地活着,破碎的活着,那时所有的希冀都在他身上,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盼,只剩下他了。

      脸上顿时有了触感。那只手掌似是在蠕动。五指轻触着我的脸。浑身震颤,我惊愕的抬起头,床榻上,苍亦桪目不转睛的望着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其一 誓为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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