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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nd day 相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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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莱伊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足足有一分钟,才想起自己昨晚喝醉了。
他按着太阳穴坐起来。
身上松松垮垮滑到腰间的睡衣让他一愣,僵硬而迟缓地侧过头,就看见了趴在自己床边睡着的葛莱尔·林顿。
阿德莱伊身体瞬间绷紧,但下一秒他就想起葛莱尔昨天中了毒,至今没有恢复意识。
那是……流木野咲。
阿德莱伊长出口气,脸上却忽地有些发烫。他重新穿上睡衣,目光掩饰地在房中扫视一周,又扫视一周,最后还是没忍住,再次落回了床边睡着的人身上。
她看起来睡得很难受。
头枕着手臂,手抓着床沿,身体好像随时都会从椅子上翻下去。
她为什么……不在床上睡?
这个问题还来不及在脑中走完一圈,阿德莱伊就想到了答案。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轻手轻脚地下床。踌躇了几秒,一手搂住流木野咲的背,一手伸过她的膝窝,想把她抱到床上去睡。
却不料他刚一动,流木野咲的眼睫就颤了一下。
阿德莱伊的呼吸都停了,保持着弯腰去抱她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就这样僵持了半分钟,再三确认流木野咲没有醒来的迹象后,他才涨红着脸把她抱到床上,动作是连他自己也未发觉的轻柔。
可能睡梦中也觉得还是床上舒服,流木野咲无意识地蹭了下枕头。随着她的动作,几缕头发落在了脸上,她不由地皱了皱鼻子。
阿德莱伊小心地帮她把头发拨开,拉过被子盖上她无意间露出的腿。
然后洗漱换衣,出门给艾尔艾尔弗打了电话。
艾尔艾尔弗正在刷牙,想也知道这个时间打来的会是谁,直接无视。
等到洗漱完毕,对着莉泽露蒂的照片做完餐前问候,才给某位殿下王子回拨过去。
“王子殿下起来了?”他还因昨晚的事有些不满。
电话那边顿了顿,接着传来阿德莱伊困惑的声音:“我惹到你了?”
“……没有。”
“不说这个,”阿德莱伊压低声音道,“葛莱尔中毒的事,你查得怎么样?”
“有件事想不通,等我得出结论再告诉你。”
“现在就告诉我,我们一起想。”
“王子殿下,别忘了,你今天的首要任务是带着你的夫人出门。”艾尔艾尔弗眼神柔和地看着手中莉泽露蒂的照片,声音却不咸不淡,“不要因为举行完婚礼就掉以轻心,今天开始才是关键,你必须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亲眼看见你们的亲密。”
阿德莱伊沉默几秒:“那调查的事,就拜托你了。”
“你在跟我客气吗?”
“……谁会和免费劳动力客气。”
艾尔艾尔弗把目光投向晨光熹微的窗外,弯了一下嘴角。
“挂了。”
“等一下,”阿德莱伊叫住他,有些迟疑地开口,“昨天是你帮我换了睡衣?”
艾尔艾尔弗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昨晚我把你送到房间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嘱咐流木野一定不能放任何人进去。”艾尔艾尔弗打开窗户,在扑面而来的微凉晨风中笑意加深,“所以王子殿下觉得,是谁帮你换了睡衣?”
“……”那边的呼吸一顿,几秒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如果我没猜错,”艾尔艾尔弗好心情地补了一刀,“她应该还帮你洗了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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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木野咲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她闭着眼睛,习惯性抱着被子滚了滚,然后……腾地坐起来。
“咳,”一直望着她的阿德莱伊咳嗽一声,“你醒了?”
昨晚的记忆一点一点浮上脑海,流木野咲张了张嘴:“我……”
阿德莱伊知道她想问什么,镇定道:“在椅子上睡很难受。”
“……哦,”流木野咲装作抚平礼服上的褶皱,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谢谢。”
“没什么,”阿德莱伊起身走向门口,“你饿了吗?我让人送早餐进来。”他本想提一下昨晚的事,至少道个谢,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换成另外一句。
流木野咲起身下床:“我先去洗漱。”
流木野咲从浴室出来时,看见女佣正在整理床褥。
她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扑上前,按住女佣想要掀开被子的手。
“你……先出去,”她红着脸道,“我自己来。”
阿德莱伊闻言疑惑地走过来,流木野咲示意女佣不要动后,把他拉到一边,趴在他耳边小声道:“不能让她把被褥收走。”
她贴得太近了,呼出的热息让阿德莱伊的耳朵又烫又痒,他脑袋有些懵,好半天才从那种过电般酥麻的感觉中回神:“什么?”
流木野咲纠结地看着他,只好再次趴到他耳边。
“……床单上没有血。”
阿德莱伊的表情从疑惑到恍然再到尴尬,最后握住流木野咲的肩头,把她稍稍推离自己。
“继续吧,”他对等待指示的女佣点点头,然后平复杂乱无章的心跳,看向还想说什么的流木野咲,“别担心,她是艾尔艾尔弗找来的人。”
女佣收走被褥后,端上了早餐。
流木野咲坐在阿德莱伊对面,叉起一小块烟肉卷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犹豫要不要把昨天从奥薇那里听到的事告诉他。
如果告诉他,他的新娘心里有别的男人,他肯定会难受吧?
可是如果不告诉他,万一以后葛莱尔真的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他毫无准备,会不会伤得更深?
流木野咲咽下烟肉卷,纠结地用叉子戳盘子,戳着戳着,她动作一滞。
她为什么……这么害怕葛莱尔·林顿会伤到他?
看着她千变万化的表情,阿德莱伊忍不住道:“有烦心事?”
“没有,”流木野咲掩饰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道,“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不能说,她压下心中不敢深究的疑惑,做出决定。如果葛莱尔·林顿已经放下了过去的感情,真的决定和阿德莱伊共度一生,她的话只会让他们之间产生嫌隙,有百害而无一利。
她不能那么做,所以,只有等葛莱尔醒来再作打算。
阿德莱伊看出了流木野咲在转移话题,却没有戳穿,不动声色地把放烟肉卷的盘子推向她:“多吃点,我们一会儿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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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莱伊没有接触过男女之情。
在101人评议会阴谋暴露之前,他一直活在‘红色星期四’的阴影下,唯一的执念只有积聚力量发起多尔希亚革命,重现祖国昔日和平。
而在揭露魔使存在之后,整个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动乱,多尔希亚九年内战同时爆发。作为王党派的领导人,阿德莱伊掀起了多尔希亚现有政治体制的变革,自此数年,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革命中,除了下属克琳希德,和盟国Valvrave4号机的驾驶员流木野咲,几乎没有深入接触过其他的女性。
他没有谈过恋爱,也不了解女人。
所以……他现在才会这么苦恼。
阿德莱伊揉着太阳穴。
之前想得容易,要用行动打消那些好战分子在两党联姻上做文章的念头,可一要实施他才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要带流木野咲去哪儿装亲密?怎么装亲密?
“阿德莱伊,”换上长裙的流木野咲道,“我们要去哪儿?”
阿德莱伊决定把问题抛给她:“你想去哪儿?”
“我?”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阿德莱伊补充道,“比如……电影院?游乐场?”
电影院?游乐场?流木野咲愣了一下,她知道他们需要假装亲密来证明两党联姻的稳固,却没想到是去这么……普通的地方。
她试探道:“去哪儿都可以?”
阿德莱伊点头。
“那我们去逛街吧,”流木野咲立刻道,“我不熟悉这里,你有推荐的服装店吗?”翔子26岁生日快到了,她原本就打算在多尔希亚给她买生日礼物。
逛街?
阿德莱伊瞬间皱成了包子脸。
流木野咲讶异地看着他,但不到两秒,阿德莱伊就收起了这近乎孩子气的表情——
有人在敲门。
陌生女佣进来时,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狗。
流木野咲和阿德莱伊对视一眼,阿德莱伊开口:“这是?”
“这是葛莱尔夫人以前养的波比,”女佣答道,“前天夫人来时没有带它,林顿家的管家刚把它送到。”说着,她把小白狗放在地上。
本以为小白狗隔了几天见到主人会亲昵地贴上去,却没想到它呲着牙,发出低低的呼呼声,小眼睛充满敌意地盯着流木野咲,甚至做出了要扑上来咬人的架势。
阿德莱伊立刻把流木野咲拽到了自己身后。
“这……”女佣也吃了一惊,小白狗从进门开始一直表现得极为温顺,怎么现在见到了主人反而这么狂躁?
阿德莱伊打断她的思绪:“先把它抱出去。”
“是。”
“吓到了吗?”女佣离开后,阿德莱伊蹙眉看向流木野咲。
流木野咲茫然地眨眨眼,几秒后才好像明白了这几个字的含义,心底顿时涌出一股甜甜痒痒的暖流。
在成为Valvrave驾驶员之前,她一直没有朋友,而拥有不死之身之后,似乎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伤口消失就等于不会疼,死不了就等于不会怕,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认真问过她的感受。
她吓到了吗?
流木野咲下意识地牵起嘴角,想回答没有,但心中从未有过的甜暖太过陌生太过猛烈,让她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头,最后只能摇了摇阿德莱伊的手。
“怎么了?”阿德莱伊话音未落,就发现自己还紧紧握着流木野咲的手,忙有些失态地松开。可在松开的瞬间,他突然又觉得舍不得。
……舍不得?
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让阿德莱伊一惊,迷惑又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流木野咲是个……很好的人,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从不说漂亮话,但做每件事都会考虑他人的心情,对朋友非常包容。而战场上,她胆大心细,行事果断,Valvrave的战力更是给他们王党派提供了莫大的助力。对于这一点,阿德莱伊从不吝啬自己的感激。
他将她视作朋友,甚至战友。可能是认识得久了,彼此之间并肩作战养成的默契以及只要见到她就会莫名愉悦起来的心情,都让他乐于和她相处。
然而,这一贯的默契相处却从昨天开始有了微妙的质变。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
流木野咲看出了阿德莱伊的尴尬,转移话题:“它发现我不是葛莱尔了。”
“动物比人要敏感,”阿德莱伊背对着她,走到窗前,“不用在意。”
流木野咲点点头,过了几秒才想起阿德莱伊看不见:“艾尔艾尔弗说他要调查葛莱尔中毒的事,怎么样了?”
“他说等得出结论再告诉我,”阿德莱伊道,“他还是没变,什么事都喜欢单干。”
流木野咲微微一笑:“单人旅团吗?”
“那个称号是指……”阿德莱伊回头看向她,却被那笑容晃了一下。
虽然眼前的容貌属于葛莱尔·林顿,但不知为何,映照在他眼中的,却一直都是流木野咲本人的模样。意识到这点并不寻常的阿德莱伊咽下想说的话,径直走向房门:“不说了,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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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件印有兔子、绵羊和牛排图案的奇怪T恤。
阿德莱伊忍不住拦下想要结账的流木野咲:“你确定要买这个?”
“是啊,”流木野咲比了比手中的T恤,怎么看怎么满意,“很符合翔子的品味。”
“指南翔子?”
“翔子的生日快到了,”流木野咲解释道,“她不喜欢贵重的礼物,所以我和小晶一直都是买一些奇怪的衣服送她。”
“指南喜欢这种?”阿德莱伊找不出词来形容,只觉得心中对盟国那位干练女总理的印象有了微妙的改变。
“她喜欢收集,”流木野咲回头,“阿德莱伊呢?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阿德莱伊被问得一愣:“我不过生日。”
“不过生日?”流木野咲放下手中的T恤,讶异地看着他,“可是每次一到你生日,艾尔艾尔弗就会来多尔希亚,我以为你们至少会出去庆祝一下。”就像灵屋他们,即使不送礼物,也会一起出去吃顿大餐。
阿德莱伊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们……”
他的手机一阵震动。
“接吧,我去结账。”
阿德莱伊点点头,背过身接通电话。
流木野咲结完账,还来不及转身,就被人从后面搂住了腰。
她脑袋一空,下一秒,就感到阿德莱伊的嘴唇贴在了自己的耳垂上。
“不要动,注意表情。”他小声道,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际,把手机贴到她另一只耳朵上。
流木野咲脸上的温度还在上升,茫然地任他动作。
“流木野。”电话里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艾尔艾尔弗?
流木野咲清醒了一些,平复呼吸,看了一眼阿德莱伊横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他显然没有搂女人的经验,姿势青涩,也不懂得控制力道,勒得她有点疼。
“什么事?”她微不可闻地深呼吸,小声问道。艾尔艾尔弗不会没事打来。
“我不知道,原来在你们眼中,一直保持半米以上的距离就算亲密。”
流木野咲一愣。
“听着,不要指望阿德莱伊那种恋爱白痴能把假、装、亲、密这件事做得多好,”艾尔艾尔弗平声道,“我现在就在你们附近,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也在,接下来他们会看到什么样的画面由你决定,你必须引导那块木头……我是说阿德莱伊,做得到吗?”
又问这一句,流木野咲只能道:“做得到。”
“很好。”那边挂断了电话。
流木野咲叹了口气。
阿德莱伊不用想也知道艾尔艾尔弗对她说了什么:“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流木野咲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不过你先松开些。”
“松开?”
“我的腰,”她小声道,“你勒得太紧了。”
阿德莱伊脸烫了一下,环着她的手臂松了松:“这样呢?”
“……还是太紧。”
向来骄傲而严肃的年轻军人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松开,”流木野咲轻声道,“我来。”
……她来?
阿德莱伊没有动。
流木野咲只好戳了戳他的手背,阿德莱伊这才松开了手。
然后他就看见流木野咲神色温柔地转过身,亲昵地挽上他的手臂,用脸蹭了蹭他的肩膀后,把装着T恤的手提袋推给他:“帮我拿。”
她的声音甜软,像在撒娇。
阿德莱伊大脑一片空白地接过手提袋,身体僵硬无比。
“我们就保持现在这样,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流木野咲心如擂鼓,表面却镇定地挽着阿德莱伊的手臂,两人慢慢向前走。
“没有。”
“那我们先随便逛逛?”
“好。”
“我们聊天吧,小声一点,那些人应该听不见。”
“……好。”
“……如果你过生日,想要什么样的礼物?”流木野咲想起之前他的回答,强调道,“如果。”
阿德莱伊想了想:“和平的多尔希亚。”
他果然想什么都不离这个,流木野咲摇头,“换一个,比如衣服?蛋糕?你喜欢吃甜食吗?”
“还好,”阿德莱伊道,“我喜欢吃火腿煎蛋。”
“艾尔艾尔弗好像也说过喜欢吃火腿煎蛋,你们两个真像。”
“……我们在卡尔斯坦机关时,每天都吃这个。”
“每天吃不会腻吗?”
“已经习惯了。”
“哦,”不过提到卡尔斯坦机关,“我劫控卡茨威尔夫那次,你是不是完全没怀疑过我?”
阿德莱伊噎了一下,下意识辩驳道:“我之前并不认识卡茨威尔夫。”所以没发现里面换了个灵魂很正常。
“你该承认我演技很棒。”
“……你刚醒来时,明明很惊慌。”
“可你把那当成了我还没学会精神掌控,”想到当时发生的事,流木野咲不由地弯了一下嘴角,“说起来,精神掌控到底是什么?”
“随时掌控自己的情绪,”阿德莱伊答道,“无论悲伤,愤怒,恐惧……即使最重要的人死在眼前,也要把完成任务放在首位。”
“我可能一生都做不到吧,”流木野咲轻声道,“你……”
“我手上有过很多人的血,有敌人的,”阿德莱伊目光沉寂,“也有朋友的。”
“换个话题,”流木野咲不想他陷入不好的回忆,“你当时接到高日捧花时,是什么感觉?”
“……再换个话题。”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没有。”
“哦。”流木野咲刚要继续发问,阿德莱伊突然道:“你呢?”
阿德莱伊一直都是被动地回答,流木野咲没想到他会反问回来。
她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想起了晴人。
时缟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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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明知是假装亲密,但流木野咲流畅亲昵的动作和撒娇甜暖的表情,还是让阿德莱伊在那么一瞬间有种他们真的是恋人的错觉。
可她现在的气息完全变了。
她的身体变得僵硬,挽着他手臂的手也垂了下去。
阿德莱伊压下心中莫名的失落,扳过流木野咲的肩膀,想问问她怎么了。却在看见她失魂落魄的表情后,忍不住拉她入怀,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膛上。
流木野咲身体颤了一下,抬手想要推开他。
察觉到怀中人的抗拒,阿德莱伊下意识把她搂紧,做完这个动作他一愣,过了两秒,说服她又好像说服自己道:“有人在看。”
流木野咲推拒的手顿了顿,转而环上阿德莱伊的腰。
“刚才想到了一些事,”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道,“忘记还在外面了。”
阿德莱伊想问她想到了什么事,又直觉不会得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只好用手轻抚她的脊背:“如果哪里不舒服,我们现在就回宾馆。”
“继续走吧,”流木野咲摇摇头,“我没事。”
她没事,她只是……想起了晴人。
九年时间,这不是她第一次想起晴人,但却从未有一次,像刚才那般让她难受无措。
真的太久了,久到她记忆中晴人的脸都一点一点模糊,久到她连他们相处的片段都……一点一点忘记。
但她却记得,自己……爱着晴人。
她……只能爱着晴人。
流木野咲很快恢复了常态。
她重新挽上阿德莱伊的手臂,脸上也挂上了甜软的微笑。但望着她含着笑意的眼,阿德莱伊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之后,他们又去了美食店,电影院,游乐场。
做着亲密的举动,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
很快到了晚上。
流木野咲没有吃饭,先回了房间。
等到阿德莱伊回去时,听见浴室里有哗啦啦的水声。
他打开卫星电视,调大音量,却依然无法阻止那让人脸热心跳的声音敲击自己的耳膜。他不自在地从床上挪到椅子上,又从椅子上起身走进阳台,最后干脆躲到了艾尔艾尔弗的房间。
艾尔艾尔弗很不满:“如果被人看见……”
“他们会认为我们在开作战会议。”阿德莱伊擦着头发接道。
“没错,”艾尔艾尔弗冷冷道,“在浴缸里开的作战会议。”
阿德莱伊假装没听出他的嘲讽:“今天调查有进展吗?”
“大部分时间我在跟着你们,不过确实有突破,明天我会告诉你。”
“今天说和明天说有什么区别?”
“我还要进一步确认,而且,”艾尔艾尔弗话锋一转,“对于结果,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可能和我们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和他们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阿德莱伊蹙眉,还想再问,艾尔艾尔弗却已经把目光投向夜色笼罩的窗外,直接无视他了。
艾尔艾尔弗从来都是个固执的人。
他对事情有自己的一套想法,虽然之前受时缟晴人影响,变得好像明白了点团体合作和集思广益的重要性,但时间一长,他掩盖在内敛表面下的单干本性终于还是冒了头。
说他不相信同伴?
不是这样。
说他嚣张自恋狂妄自大认为凭自己一个就能搞定一切?
好像也……
不对,他就是这种人。
阿德莱伊望着艾尔艾尔弗那张平静到欠揍的脸,在心里肯定地补了一句。然后侧过头,目光落在了他放在桌上的两张照片上。
其中一张,是他们在卡尔斯坦机关的毕业合影。
而另一张——梳着双髻的幼女一如初见时那般,双手交叠坐在宽大靠背椅上,眉眼乖巧,浅笑如昔。
莉泽露蒂公主。
察觉到阿德莱伊的视线,艾尔艾尔弗面无表情地把莉泽露蒂的照片翻到背面。
阿德莱伊:“……”他敢不敢不把小气表现得这么明显?
“……你怎么还不回去?”
阿德莱伊犹豫片刻,决定实话实说:“她在洗澡。”
“哦,”艾尔艾尔弗尾音上挑,“流木野在你面前洗澡?”
本就有些不自在的阿德莱伊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红着脸反驳道:“怎、怎么可能!”
“哦,所以王子殿下只是听见流木野在浴室洗澡就受不了了?”艾尔艾尔弗总结道,嫌弃地望着阿德莱伊,“昨晚她可是亲自帮你洗了澡都……面不改色。”他面不改色地扭曲事实。
阿德莱伊顿时脸上一烫,故作镇定地扭开头……装死不说话了。
但与此同时,他的脑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念头——
流木野她……她真的面不改色?
阿德莱伊立刻把这个诡异的念头压下,脸上却更烫了。
看他脸红心跳一副坐不住的样子,用脚趾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艾尔艾尔弗等了几分钟,见某位殿下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面无表情地把他拽起来,拖到门口,推了出去。
关上房门,想了想,又上了锁。
“王子殿下,逃避很愚蠢。”
阿德莱伊站在门外:“……我没有逃避。”
“证明给我看,还有,”艾尔艾尔弗平声道,“你还想在我门口深情凝望多久?”
“……”阿德莱伊扭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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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半路,阿德莱伊突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他压下心头不好的预感,加快脚步,还没走到房间,就见女佣抱着一只小白狗从里面退出来。
“殿下,”女佣向阿德莱伊行了一礼,见他蹙眉盯着小白狗嘴上的血迹,解释道,“是林克斯小姐吩咐把波比……”
阿德莱伊不等她说完,直接推门而入。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流木野咲,她刚刚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鲜血淋漓。
但让阿德莱伊心中一紧的却是她的表情。
红肿的眼睛,紧抿的唇角,她看上去就如同遭遇了什么难以承受的不幸一般,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
阿德莱伊的脚步滞了一下,随即疾步走过去。
自从时缟晴人死后,他一次都没有见过流木野咲露出这种表情。
正在医药箱里翻着什么的奥薇闻声转过头:“殿下。”
阿德莱伊向她点点头,走到流木野咲面前,低头查看了下她的伤势,拿出手机给同住在宾馆的医生打了电话。
奥薇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林克斯小姐请回吧,”打完电话后,阿德莱伊回头望向她,“葛莱尔这里,我来处理。”
这道逐客令下得近乎无礼,但奥薇想了半天也找不到理由继续留下,只能叹了口气,慢慢起身,临走前目光复杂地看向流木野咲。
“葛莱尔,如果……有什么事,我随时都在。”
“放心吧,”流木野咲哑声道,“我没事。”
她们的对话让阿德莱伊更加疑惑,奥薇离开后,立刻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哭过?”
“别担心,”流木野咲拿过湿毛巾擦了擦眼睛,“我没事,刚才是装的。”
“装的?”
流木野咲点点头。
见她脸上的确没有了那种压抑的悲色,阿德莱伊稍稍松了口气。
他没再细问,拿过医药箱,翻出酒精和消毒药棉后,迟疑地看向流木野咲手臂上的伤口。这些年他大大小小的战场经历无数,受再重的伤也不曾皱过眉头。可此刻只是要给流木野咲不到五厘米的伤口做一下应急处理,这个一向从容的年轻军人却突然有种不知如何下手的无措。
流木野咲把毛巾敷在眼睛上,没有看见阿德莱伊纠结的神情。
困扰她的是另一件事——
格兰死了。
那个葛莱尔·林顿以前爱过……或许现在依然爱着的男人,前天晚上,死在了维也纳的战场。
流木野咲没有善良到会为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伤心,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阿德莱伊说。她本就抗拒告诉他格兰的存在,现在更加犹豫了。
格兰已经死了。
难道要让一个死人去破坏阿德莱伊和葛莱尔的感情?
他们各自纠结了不到两分钟,王族的专属医生就拎着药箱敲了门。
给流木野咲排出毒血打完疫苗后,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肯定地告诉阿德莱伊,最晚明天,葛莱尔·林顿自身的意识就能恢复。
阿德莱伊看向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流木野咲,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医生离开后,两人几分钟都没有说话。
最后阿德莱伊打破沉默:“在想什么?”
“有种……久违的感觉,”流木野咲摩挲着手臂上的纱布,“以前无论受多重的伤,最多不过两秒,就看不见伤口了。”
阿德莱伊忍不住拿下她不老实的手:“医生不让碰。”
流木野咲愣了一下,随即轻声道:“放心吧,不会让葛莱尔的手臂留疤的。”
“我不是……”阿德莱伊第一次觉得被人误解这么难受,蹙眉刚要解释,就见流木野咲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拿过一条干毛巾,“你要做什么?”
“奥薇刚才来得太突然了,头发没有擦干。”
阿德莱伊沉默地看她折腾了一阵,最终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后拿过毛巾,在流木野咲惊讶的目光中,包起她的头发轻轻擦拭。
“这个力道行吗?”
流木野咲含糊地嗯了一声,脸上发烫,却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身后,阿德莱伊脸上已经烧得快冒烟了。
给流木野咲擦完头发,阿德莱伊平复呼吸,想起了之前没问完的事。
“奥薇·林克斯为什么这么晚来找你?”
流木野咲正在往床里挪,闻言动作一顿,下意识看了阿德莱伊一眼,又立刻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她们……有个朋友在维也纳战场牺牲了,消息刚传过来。”她到底没有说破格兰的身份。
“她们的朋友是军人?”
流木野咲点点头。
“所以,你才说刚才是装的?”
“嗯。”流木野咲低头道,还是没有看他。
“你怎么了?”
“没什么,”流木野咲轻声道,“我有点困了,我们睡觉吧?”
她在转移话题,一时忽略了这句话的歧义。
半晌没听见回答,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正看见阿德莱伊微红的脸。
“没错,很晚了,”阿德莱伊附和道,“你在床上睡吧,我去……”说到这里才想起他们现在名义上是夫妻,他不能离开这个房间。
阿德莱伊顿了顿,掩饰地别开目光,装作看向窗外的夜景,却发现……窗帘被拉上了。
“……我在椅子上睡。”他最后道。
流木野咲的脸也有些烫,却还是道:“明天有三边会谈,你要养足精神。”
阿德莱伊看向她。
流木野咲咬唇道:“床很大。”
阿德莱伊不说话。
“最后一晚了,”流木野咲压下心中翻涌不止的异样,“都在床上睡吧。”
不知过了多久,阿德莱伊才好像牵线木偶一般点了下头。
他没有换睡衣,关灯后,揣着颗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和流木野咲两人背对背躺在床的两边,中间隔了很大的距离。
黑暗中,两个人,两个方向,一个盯着衣柜,一个望着窗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久没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