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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梨花落(十二) ...

  •   这一夜,戚容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人声此起彼伏,有来询问她是否受伤的,有来寻求戚容安抚的,还有人在喊着号子,称其为神女。
      烛火映照在美人的脸上,映的她面上的珍珠粉透着粉色。戚容照了照镜子道:“本公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耍过。那个女人说什么?”
      “说是要赏花,就赏最香最嫩的。”玉溪平铺直叙道。
      戚容冷笑一声,斜了她一眼:“本公主还用得着她说?”
      “公主殿下不生气么?她借公主的手除去了章玉碟,自己坐收好名声,打得一手好算盘。反正我是看不下去的。”玉盈从外面安抚民众回来,一挑帘子就看到敷脸的戚容。
      戚容照了照镜子,又让玉溪在左脸上补上些珍珠粉:“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那种见不得人的货色也就配用这点手段了。”
      “公主殿下已经知道她是谁了?”玉盈兴奋道,“我就说那个瞎子有古怪,金陵萧氏哪一回送上山都是不管不顾的,这回倒好,还亲自给她送了太子妃这么个大主顾,偏心偏的也太明显了。庶出旁支的。”
      戚容斜了眼玉盈。比起伶俐活络的玉盈,她素来喜欢用低调沉稳的玉溪。只是今日玉溪没“请”到阿错,让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两个贴身侍婢。这是她上山之前就选中的两个人,底细品性全在她掌握之内,可是今日的事情,总有一种跳脱她掌握的预感。
      她一只手挑起玉溪的下巴,冰冷的眼神扫过她,玉溪眼中恰到好处的惊慌,反应适当的镇定,一丝不落的映在她眼里,她轻声笑了笑,玉溪赶忙跪了下去。
      “公主殿下。”
      声音里沉稳中透着应有的慌张,挑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妥。
      “你知道本公主今日叫她来,是要做什么?”她居高临下。
      玉溪头埋的更低:“不知道。”
      “抬起头来。”戚容轻笑,“本公主不喜欢你这样卑微。玉溪,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玉溪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今日的戚容太不一般了。她自上山就跟着戚容,戚容为人十分多疑,但是又能用人不疑,所以没有人猜得到,自己是被信任的,还是被怀疑的。
      可是此刻,她深深的感觉到了来自戚容的怀疑。
      她努力挺直脊背,看着戚容,珍珠粉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公主殿下因何怀疑玉溪?玉溪不明,所以害怕。”
      戚容擦脸的动作突然停了,瞥了她一眼道:“没什么因由,就是怀疑了。”
      玉溪脸色瞬间很难看,不知该怎样辩驳。
      戚容洗完脸,从梳妆台上拿出九华玉容膏,玉盈习惯性的要给她擦脸,被她拦下,对着镜子自己涂抹起来。戚容长的很漂亮。雍国第一公主有多少裙下之臣是拜倒在这张脸上的,凤山上早有耳闻。
      烛火摇曳着她妖娆的面庞,勾起她嫣红的唇。
      “真正让我注意到那个女人的,是章玉碟中毒。这几日我时常在想,除了我,还有谁能在那样天衣无缝的严守中有下毒的机会。我愿意接下这盆污水,是因为下毒这事,对得起我的档次。懂么?”她转过身,脚尖抬起玉溪的下巴。
      玉溪心中却是不寒而栗的毛了起来,戚容一旦用“我”就是把对方当做对手了,我这个人称,对于戚容而言,更像是一种宣誓。绝对主权的宣誓。
      她咬紧唇,心中的恐慌无限扩大。
      戚容冰冷的眼神看着她:“可是不代表,我会放过让我背黑锅的人。”她玉足离开玉溪的下巴,站起身,看向窗外,“她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给章玉碟下毒的?”
      “公主殿下,我没有。”玉溪争辩道。
      “我说有就是有。”她果断的打断她。
      玉溪摇了摇头:“公主殿下,玉溪真的没有。玉溪从来没有背叛过公主。公主殿下就算是怀疑玉溪,也要拿出证据啊。”
      戚容觉得好笑:“我要证据做什么?我的怀疑就是证据。玉溪你跟了我这么久,这点事情还看不懂么?”
      玉溪上前想要去抓她的脚踝,却被她冰冷的眼神喝退,呆在那里。
      戚容没有多说,仍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出去见她的信众了。早晚各安抚一次,是戚容笼络民心的惯例。
      玉盈随她一同出去,二人出去之后,院子里打杂的丫鬟开始进来收拾屋子,撤去脸盆,摆好梳妆台,换上睡觉用的熏香,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小丫鬟蹲下身的打扫戚容抖落的珍珠粉,碰到了跪在地上的玉溪。
      “告诉主子,要主子多加小心,玉溪命止于此了。”玉溪的声音在这灯火通明的夜里,显得格外镇定又单薄。

      繁星满空,在山上,好像伸手可碰。哑巴看着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月色静静的洒满周身,仿若画中人,可惜陪他一起赏月的人看不到。
      他发现阿错的听力异于常人,能靠着细微的脚步声分辨出有几个人。他挥了挥手,夜色中有一个身影淹没。
      “打扰到你了?”她站的很远,但是他很疑惑她已经听到了。他走上前,扶她过来做,她仍是淡淡的笑着,“刚才还休来告诉我,戚容院子里的玉溪从我这里回去的时候,一时脚滑,摔下山了。”
      她睡不着,那个女子只是因为没有请到她,就死了。如果她今天下午随了戚容的意,那个女子也不会这么简单的失掉性命。她突然发现,戚容比她认知中更加的,残忍。
      “玉溪也是山上的老人了。是她入山第一批守在她身边的二人之一,就这么死了。”她的手很凉,事情与她的想法出入有些大,“公子,这才是争夺神女之位该有的决绝么?我比她是不是少了些觉悟?”
      月光撒在她脸上,这张精致的面容上挂着淡雅的笑意,不见迷茫,不见恐慌。她已经做的很好了,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了微笑之后。他下意识的想伸出手去抚摸那张脸,手划过她的鬓发,又生生停住。
      是谁教给她要隐藏自己的情绪呢?
      他皱了皱眉,收回手。
      “公子,如果层楼或者还休没有合我心意,我也要向戚容对待玉溪这样么?”她仍是挂着浅浅的笑意。
      他开始在想,正面与戚容碰撞,是不是太残忍了。
      “那才是上位者的决断么?”她像是在自问自答,“我也与公子说一段我的事把。我幼时也与戚容一样,自小在宫中长大,万千宠爱集我一身。可是我很害怕,刚刚入京的时候觉得什么都新鲜,宫里的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我本来是有机会离开那场储位之争的,可是宫中的生活太好了,好吃的好喝的还有数不尽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总是告诉自己,再住一天吧,再住一天吧。直到有一天,我再也离不开它,我又有了新的自卑,受尽宠爱又如何,我只是个野丫头啊,我害怕人们在宫里议论我,我害怕京里的权贵瞧不起我,那些自卑生根发芽,让我觉得自己母仪天下就是个笑话,我既想要锦衣玉食,又害怕别人看到我的狼狈,所以我选择了一个被遗忘的皇子。我告诉自己,我可以做他的王妃,这样身份,生活都有了保障。可是公子,宫中呢,那是宫里的皇子啊,宫里哪个皇子不想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他最终选择了能和她携手共进的女子。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自尊都被他踩在脚底下,所有的好都是嘲讽,整个京城都把我当做一个笑话。我用了十五年的时间,让自己活得像一个公主,却被一个男人贬为笑话。”夜风吹起她的长发,他替她挡住风口,她颔首道谢,“现在想想,我并不恨背叛我的皇子。因为说到底,是我没跟上他的脚步。”
      “那你为什么要做凤山神女?”他在她手心写道。
      她淡淡的笑意化作难忍的自责:“因为年少无知,我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人。我曾对天立誓,如果我能活下来,必会倾我全力,让整个北承为她陪葬。”
      月光下,她誓言决绝,难以撼动。
      “公子,我虽有决心,却也自知与戚容相差甚远,公子是雍国人,定然对戚容多有了解。公子可愿助我?我今日与公子明言过往,便是表明我绝无涉入雍国政局之心。公子若是要重回雍国,可愿与我联手?”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这双冰冷的小手在他的手背上隐隐颤抖。
      无论她表现的多么镇定,这双手总能泄露她真实的情绪。
      他明白,她渴求他不要抽手。
      可是他能么?能看着她再回头纠缠在北承的爱恨纠葛中么?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他可以看清她每一根扇动的睫毛,可他却看不清自己的心。
      他抽出手,阿错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他静静的打开她手心:“玉溪是自杀的。”他没有办法弃她不顾。
      “公子?”她笑了,如释重负。
      今夜这一步,她想了许久,从他表明心迹要娶她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在为今日铺路。爱情的虚无与不牢靠,看看过去的她,看看夏静怡就知道了。比起爱情,应该有更能打动他的东西,那该是柔弱却有力量的。直到那一夜,他说起昔日兄弟为了皇位要杀他,她发现她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就是惺惺相惜的知音之情。
      她终于说服他,成为她新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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