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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梨花落(八) ...

  •   山林树叶随风发出沙沙的声音,阿错发现一件事,那就是男人似乎都会自以为是的来照顾她,抱抱她。比如穆世里。此刻因为辞行,他抱得她骨头疼。
      “公子,放手。”她声音轻轻浅浅,挠的他耳垂发红。
      他恋恋不舍的松开手:“等我,等我回来,就带你走。”
      她笑笑,离他远了一步。
      有人用梁国话开始催穆世里,他转身回了几句,有一个大汉从队伍里走出来,不满的哼了一声,穆世里握住阿错的手道:“这是张风风。”大汉脸一横,瞪了眼想笑的还休,“我把他留给你。若是有事情,你可以尽管吩咐他。”
      她努力的抽出手,又向后退了一步:“不用了。”
      “阿错。”他上前一步,再次握住她的手,“不要把我当外人。”
      层楼和还休咳了起来。
      穆世里早就想好了如何带阿错下山,如何瞒天过海。现在他只是回去见见家人,待到此事一了,他就带着阿错离开。对于穆世里,最大的隐患就是住在阿错院子里的居心不良的哑巴。他留下张风风也是这个意思,保护之余还要监视。
      哑巴自然也不甘示弱,还特意让层楼带了一副书信给穆世里送行。穆世里看过之后哼了一声,没说什么走了。
      待他走后,她们带着新来的信徒兼门神张风风一起回去,阿错好奇哑巴到底做了什么让穆世里愤愤离去:“他写了什么给章公子?”
      层楼道:“一首诗的上阕。”
      阿错笑了:“他倒是好才华。”
      “也不是他写的诗,我那天见他在书上随手抄的。”层楼道,“就是首《丑奴儿》。”
      少年不识愁滋味,
      爱上层楼,爱上层楼,
      为赋新词强说愁。
      阿错收起笑意,他是单纯的讽刺穆世里少不经事,还是在暗示他前途艰险?
      “他还说什么了?”她下意识的问道。
      “阿错你傻了?哑巴能说什么?还不是什么都憋在肚子里。”还休提醒道,“说起来阿错你最近总躲着哑巴,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阿错辨别了下方位,跟上众人的步子,淡淡的问道:“他写的字是什么样的?”
      还休捧了下层楼,层楼想了想回道:“算的上是字如其人。应该是练过不少字,读过很多书的。”
      阿错低下头,摸着右手的疤,许久没说话。一行人就沉默的回了住处,还休照例打来了饭,还是四个人一桌,说来守护她的张风风在临近神女住处的时候就告辞了,说是会自己找住处,让阿错不要担心,有危险就喊她。
      还休连连称赞,章公子就是个正人君子,手下的人也这样洁身自好。
      阿错笑笑,不予置评。
      哑巴布菜的筷子歪了歪,总是喜欢抢下还休要夹的菜。还休气的摔了筷子,刚要撸起袖子吵架,被层楼按了下来。
      层楼算是看明白了,哑巴这个小白脸,看上去温和实际上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层楼衡量了一下哑巴和还休的战斗力,觉得劝下还休比较容易点。她咳了一声,瞥了一眼阿错。还休看在阿错的面子上,忍了。
      换桌上的尔虞我诈,因为看不见,所以心不烦。阿错吃完饭,漱口,睡觉。不过这一次,她没一个人走回房,而是喊了层楼。
      层楼放下碗筷,过去扶她。
      阿错的院子里,都会拉起粗粗的麻绳,上面打着死结,方便她自己行走。所以即便是层楼扶她,也不过是跟在她身后,沿着绳子一起走。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阿错的卧房,层楼要关房门,阿错止住她道:“就开着吧。这样若是有什么人想偷听,你也可以看到。”
      层楼闻言点了点头,凑上耳朵去:“姑娘有什么吩咐?”
      她摸了摸层楼的耳朵,声音轻轻的,浸着淡淡的笑意:“两件事,留意一下隔壁屋的笔迹,真迹最好,临摹也可,尽快寻一份给我。记住,不要让他发现。第二件事,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小心不知在何处守着的张风风,尤其是给章玉碟送饭的事,不允许有差错,懂么?”
      层楼惊讶的看着她,半晌道:“姑娘说的我会转告还休。姑娘是怀疑哑巴的身世?姑娘看不到或许还不知道,我跟还休都看得出哑巴喜欢姑娘。这些日子布菜都是他在做,要是还休说章公子好话,他还要欺负下还休。搞得我们都没办法在姑娘面前提章公子。他对姑娘是动了真心的。”
      真心?
      阿错轻声笑了:“层楼,这世间是没有真心的。”门外,临近的脚步声突然顿住。
      因为多了个不知道在哪里窝着的张风风,同样藏在暗处的萧达也不敢露面。阿错没什么事情可做,依旧是一个人在下棋,偶尔张风风会带些山下的甜点来,每每这个时候,阿错就会跟着他学一两句梁国话。
      张风风一开始还很不好意思,后来熟了,便日日天亮了来,天黑之前离开。阿错学的很快,不到三个月,已经能跟他用梁国语简单交流了。张风风觉得很亲切,与阿错说了许多好玩的事情。比如穆世里为何会改名章世里。原来先太子穆于诚早给他留了后路,大佛寺里有假行僧接应,将他送去了梁国章家。梁国章家本是将相名门,可是在梁国与北承的对弈中屡屡败北,在梁国被后起将相代替,章家就此没落。如果不是先太子穆于诚惜才,一直暗中送钱财与章家。就没有章家的延续。章家对穆于诚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一方面他是敌国人,虽然领兵的不是他。但是如果百年之后,梁国要朝贡的对象是穆于诚这样的帝王,章家又觉得未尝不可。
      听到穆于诚的死讯,梁国的恐慌并不比北承少。先太子仁德,有海纳百川的气魄,有万国来朝的资质。对先太子复杂的感情,渐渐变成了对他的惋惜,照顾穆世里,也有一种,希望他能长成一代明君的期待。毕竟穆世里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孙,北承皇位的继承者。比起现在的北承太子,梁国更希望,北承下一任的国君是对梁国有感激之情的穆世里。
      张风风意识到自己说的多了,赶忙喝了口水。压下更多的秘密。阿错淡淡的笑着,摸了摸手上的棋子道:“这么说,章公子自己也是知道的?”自从学会梁国话,她就没有避嫌,直接跟张风风用梁国话交流,当看书的哑巴是空气。
      “公子从小便知道。”张风风道,“那个时候北承一直没太子,公子也认同了章将军的意见。可是这不是有北承太子了么,公子很犹豫。”
      阿错笑了笑:“这有什么好犹豫的。章公子就算不做太子,也可以做封疆大吏。只要位高权重,总能为梁国和北承免去许多纷争。”
      张风风闻言,哈哈大笑道:“姑娘果然是我家公子的知己。我家公子也是这般说的。起先我还觉得姑娘瞎了双眼睛配不上我家公子,现下倒是觉得,姑娘容色逼人,眼睛不眼睛的,不就是多个下人的事么。我们公子养得起。”
      哑巴放下手上的书,看着阿错。阿错淡淡的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定。
      张风风起身要去拿水壶,不晓得怎的,绊倒了桌子腿,矮几应声而裂。正当他要爬起身,突然听到外面还休大喊道:“姑娘,章玉碟出事了。”
      张风风赶忙爬起身,拉过还休道:“我家小姐怎么会出事?公子走前给小姐留了许多人,你不要随便乱说话。”
      阿错摸了摸棋子,又下了一颗。原来三个多月章玉碟都能没事,是被他留下的人保护的好。
      还休看了眼层楼,二人对了个眼色。层楼了然,帮衬道:“张将军先静下来,不如听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也好通知公子。”
      张风风拔掉刚刚倒地扎在手心的碎瓷片,道:“你说。”
      “姑娘,是中毒。章玉碟今天早上的饭食里被人下了毒。还好发现的及时,现下还在吐着。”还休越说越小声,离着张风风远了点。
      张风风闻言管不了那么多,急匆匆的出了门。待他走了,阿错放下手上的棋子,冷声问道:“你动过她的早点?”
      还休道:“不曾,姑娘章公子的人防人严得很,咱们这些日子晚饭午饭都送过,都被扣下了。不过因为是走的管事的大食堂,也怀疑不到咱们身上。只是这早点,因为章玉碟起的晚,向来赶不上山上的早饭的。早点都是章公子的人偷偷送上山的。难道他们窝里反了?”
      哑巴翻了一页书。
      这一页翻动淹没在还休最后一个尾音里,本是毫不起眼,阿错偏偏听到了。
      她放下棋子,对层楼和还休说:“你们先出去。”
      哑巴放下手上的书,看着她。
      她划开棋盘上的棋子,想了想道:“一颗子代表‘是’,两颗是‘否’。想好了,摆在棋盘上。”
      他放了一颗子。
      她侧耳倾听:“毒是你下的。”
      又是一颗子落盘的声音。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他挑了挑眉,落了一颗白子。
      “有没有人看到?”
      两颗子。还摆了摆造型。
      她轻声笑了笑:“章玉碟救了你,你这是恩将仇报。”
      他想了想,摆了一颗子,看到她眼底的嘲讽,又摆了两颗子。她笑道:“你想说什么?”
      他拉过她的手,放在棋盘上。
      棋盘上八颗棋子,圈成一颗心,握在她掌心。
      他鼻息有温热的笑意,喷薄在她的额头。
      你想要做的,我总会替你做到,无论那个人是谁,是否于我有恩。
      其实认真说起来,章玉碟医治他,到底是谁的恩情还另说。阿错不说人是她求来的,不代表他不知道。
      阿错将手心的棋子攥在一起,再摊开手掌,已经没了当初的形状。
      他静静的看着她。
      她辨别着他的呼吸声,看向他:“如果我救你,就是要你倾心于我,那这世间的感情实在太简单明白了。公子报恩的方式我懂了,公子的心意我也收到了。看在公子真心待我,冒险下毒的份上,有些话,我与公子说明白。”
      他心底有些不舒服,却也不想反驳,只听她继续道:“以前我也喜欢过一个人,为他做我也做过很多事。并不是因为那个人本身多么好,而是因为我曾经受过他家人的恩惠。那时他过的不好,我便一心想要让他过的好。公子现在对我的感情,亦如我当初待他。公子并不是倾心于我,不过是不相欠我恩情,以身报恩罢了。”
      她说完起身要走,被他一把拉住,他在她手心飞快的写道:“后来呢?”后来你有没有爱上他?爱上你想报恩的人?
      她笑了,笑的如万树梨花盛开,飘渺且遥远。
      “公子可知道我为何会失去一双眼睛?”
      他松开了她的手。
      她收回手,站起身,没再看他:“公子能避开这么多人下毒成功,可见公子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该吸取别人的教训。趁着公子还未真的动心,还是离开吧。”
      他倚靠在窗前,看着窗外山间郁郁葱葱,神色不明。不得不承认,失去一双眼睛,她看的比他通透。可是心里淡淡的不甘心让他不想放弃。
      他目光扫过被她打乱的棋盘。心头掠过一丝烦躁。
      这一边阿错却是在做另一件事,她留了暗号给萧达,没出一刻钟萧达就站在了她身后。萧达轻功很好,如果不是他出声叫阿错,阿错还没发现身后站了人。她让他磨墨,抬笔写了“后来”两个字。这是他刚刚写在她手心的。
      她攥了攥手掌,将未干的墨迹交给萧达:“从北承开始查,三年之内所有死不见尸的世家贵族都要查,尤其是宫里。”
      萧达接过一看,那两个字临摹的少了些力道,但提笔间已经有大家之气,阿错的判断没有错,如果这个人出身北承,那身份绝对不会低。九歌一生在北承尽人皆知,文人笔下更是以写她博得名声,如果他真的来自北承,那他接近阿错的目的,就要另说了。章玉碟说过,他不是天生的哑巴,舌头也没有问题。如果不是被毒哑熏哑,那就是故意不开口。不开口,就很难判断出他是哪里人。不得不说他很谨慎。
      “姑娘何必这么麻烦,我明日去探探他,直接对着脸找岂不是更容易?”他道。
      阿错摇了摇头:“萧达,你知道侯爷为什么派你跟着我么?”
      “自然是因为我武功最高。”萧达道。
      阿错寻着他的声音看去:“你第一次见我时,我就问过你,我长得什么模样,那一日见我章公子长得什么模样。你是怎么答的?你说我们都是浓眉大眼,比普通人好看。”
      萧达憋屈:“这是实话!”
      “今日我可以肯定,你见了他也会说出同样的话。侯爷将你派给我,亦是让我知道,从你这里,不会套出话,你会成为我的眼,替我去查,去看。可我却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知道我见过谁。只有你,无论我见谁,你都没办法把那个人的相貌告诉第三个人。萧达,要是我没猜错,你该是不认人脸的吧。”
      萧达小声道:“侯爷只是说,姑娘不喜欢别人窥探秘密,所以要萧达跟着姑娘。”
      她笑了笑,心想这事又何尝不能反着说。萧达不能告诉萧奉仪她见了什么人,她也就无法套出,萧奉仪又接触了她哪些熟人。
      “侯爷费心了。”她笑道。
      萧达不好意思的也跟着笑了笑,半晌问道:“光凭着这两个字找要花很多时间,姑娘这么警觉,是不是心里有了怀疑,不如说出来好重点查查。”
      她轻声叹了口气道:“说起来遗憾,我竟然从未见过五殿下的字,不然今日也不会要你跑这一趟。你重点帮我查一查,他是不是穆于臻。”
      萧达又看了眼手上的墨宝,不敢置信。又想起在京城里他们二人不和的传闻,十分担忧道:“如果真的是他,那姑娘会不会有危险?”
      阿错笑了笑:“不是还有张风风么?”
      萧达为了躲开张风风,不暴露自己,这些日子在山头上过得十分憋屈,也认可张风风的实力,点了点头就要离开。阿错突然叫住他道:“还有一个人,镇国将军府的陆二公子,陆景岚。你也留意打听一下。”
      陆景岚他听过,当初狩猎把他家侯爷逼出城的就是那混蛋。他死的时候侯爷还赏了全府的人。
      “要真是陆家二少,侯爷会不会把赏的钱再要回去?”萧达小声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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