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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桃花渊(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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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百官随监国的二皇子一同去祭天。
有一个小小的漏网之鱼,混进了太傅府。九歌睁大眼睛看着来人:“你,你,你没事。太,太好了!”
五皇子穆于臻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破布衣,头发毛毛躁躁的,要不是他暴戾气息太过明显,九歌险些没认出来。
“小点声死丫头,你是嫌命长了是吧。”穆于臻搓了个泥丸,打在她头上。
恶心死了!
九歌立刻躲他三步远。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十六岁,生日该过的还是痛痛快快的过。”说着又从搓泥丸的胸口拿出一个锦盒。九歌实在不想接,但是被他瞪了一眼,还是老老实实的接了,“打开看看。”
好恶心……
“让你打开你耳朵塞屎了!”
九歌看见他又开始搓泥丸,赶忙打开了锦盒。
盒子里面,是个平凡无奇的小纸片。九歌举起来对着太阳看了又看,除了上面的鬼画符完全没看懂之外,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是什么?”真没想到会有一天,她竟然会对这个暴力分子不耻下问。
穆于臻神色正了正道:“免死金牌。”
“啊?”九歌觉得她耳朵大概真的是塞住了,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这是云林潭王氏的信物。遇火不化,遇水不溶。我九弟的东西。云林潭王氏全国走商,我上次追我九弟,就靠他们一路掩护。”他看着她道,“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就那种它逃走,你不是本来就不想在京城么?现在我二哥正好不要你了,你什么时候想走就走吧。”
九歌看着他,不可置信道:“你不想做太子了?”
穆于臻不耐烦道:“我好歹是个男人,让一个丫头在前面替我挡事,我觉得窝囊。”
九歌心中叹息,穆于臻啊穆于臻,这不是逞江湖义气的时候,她看在这个保命的纸片的份上,挑了点好话安抚道:“殿下,成大事者能屈能伸。正是因为殿下值得,才会有人愿意为了殿下送命。”
“心甘情愿?”穆于臻好笑的看在她,“别扯了,你跟你爹一个样子,好听的话一套套的。什么心甘情愿,金陵萧家是没有办法。谁让我娘和荣妃都是出自萧家。”
殿下这么明白还不合作,萧奉仪一定是被你拖了后腿,这才被迫藏起来啊。九歌突然从心底萌生了一种,果然如果有选择,没人会选穆于臻的悲切感。
穆于臻没搭理她怀疑的眼神,在院子里四下走了圈,没看见他魂牵梦绕的桃瑶,又道:“你好好问问自己,到底是因为被我二哥骗了咽不下去这口气,还是真觉得我适合那个位子。死丫头,你还小,凡事别钻牛角尖。”
九歌不喜欢猪一样的队友来提醒她,不耐烦道:“你劝我死遁是有条件的吧。比如照顾好小桃什么的。”
穆于臻一改懒得理你的态度,正色道:“九歌,你要怎么闹那是你的事。桃瑶不准有事,她要是受一丁点的伤害,我必回十倍百倍的还回来。你最好记住了。”
九歌被他严肃的样子吓了一跳,赶忙乖顺道:“记住了记住了,我就说你把保命的东西都送我了,定然不是为了我啊,害我白感动了。”
穆于臻摆出了一个明显十分怀疑的表情。十分怀疑她根本没走心。
两人本来还要说点什么,门房突然来报说陆校尉来了,穆于臻呲了一声,跳墙遁了。九歌不想见这个二皇子的大忠臣,让外面的人回他说病了在休息,进屋睡觉去了。
陆景岚在室外前厅等了一个多时辰,小厮正要换掉凉掉的茶水,就见桃瑶买菜回来。本来太傅府的吃食都有人专门采购送货,但自与二皇子决裂后,桃瑶坚持亲自去买。为此桃瑶本就劳累了很多,见到陆景岚更是没好脸色:“怎的,祭天都不去了?二皇子还真给太傅府面子。”
陆景岚将一个细长的黑桃木盒子放在桌子上:“今日是她生日。殿下送的礼物。”
桃瑶让奉茶的小厮打开,朴实的木盒里,是一把更加朴实的匕首。比现在九歌用来防身的那把小一些,十分灵巧,看上去更容易上手,可见是为了九歌特意打造的。桃瑶命人拿下去好好冲洗,又去请了仁德堂的大夫来验毒。全程陆景岚的表情都淡淡的,似乎桃瑶落的不是他的面子。左右又折腾了一个时辰,桃瑶总算是把礼物收了:“可以了么,陆大人?”
陆景岚看着她,眼前这个女人嬉笑怒骂皆成画面,这样一个容貌无法让人忽略的女子,是怎么伺候在皇上身边,还避开了后宫那些伎俩的?陆景岚为了找到太子妃的诏书,曾经细细的查过九歌,他惊奇的发现,九歌每一个决定里,都有桃瑶的影子。是因为她们二人确实形影不离,桃瑶潜移默化影响了她,还是……
“几岁入的宫?”他问。
桃瑶怔了一下,笑道:“陆大人连内廷府的事也要管了么?这可真是能者多劳?”
陆景岚皱了皱眉:“四年前宫中女眷去大理寺祈福,皇上北猎,宫中曾经着过一场大火。你的记录是那个时候补过的。我一向不太信一面之词。“
桃瑶看着他,仍然是笑:“那陆大人就好好的去查,仔仔细细的查,桃瑶在这里等着大人。”
他显然不能,现在穆于锡能倚重的人本来就少,他连军营都没归,根本不可能为了调查一个宫女就离开京城。
“九歌进宫那年只有五岁,在宫中生活一应配置皆是按照公主身份来的,加上太后,长公主的宠爱,她在宫中活的本该很好,为何会如此惧怕后宫?”言下之意,桃瑶为什么要给她灌输宫中不好了。
桃瑶让前厅的人都出去,只留下她跟陆景岚两个人:“九歌姑娘忠厚,有些事情从未与人说过。奉劝陆大人一句,这世上若说有谁可以不顾一切为了二皇子死的,只有九歌了。找到了圣旨又如何,九歌未想过要做太子妃,你以为那卷圣旨还存在么?”
陆景岚没有说话。
桃瑶又道:“陆大人,忍气吞声就能得到锦衣玉食,你觉得这是九歌最好的归处,可若忍气吞声真的那么好,这世间为何会有郁郁而终。陆大人不了解我家姑娘,这一刻她要是忍了,终有一日,陪葬的是整个北承。”
陆景岚眸子闪过一抹异色。
桃瑶又看了眼他送来的匕首:“看在陆大人是唯一一个送了贺礼给我家姑娘的人,我替陆大人解个疑惑,我是从三品御前女官,负责的不是端茶倒水,而是监视各位皇子。长了这样一张脸,做这件事也容易。皇上已经改了我的出身,为的就是怕各宫贿赂报复。”
当然,也可以有另一种说法,就是皇上拿了她的家人换她的忠心。陆景岚看着她,心中又一个疑问随即浮出,是什么可以摧毁整个北承?
陆景岚离开了太傅府,冬至日短,祭天结束,他约了徐杰喝酒。徐杰徐廷尉,北承第一位女廷尉最近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好。因为二皇子上台,这位徐杰曾经是太子的人,后来变成了审太子的人,并且,在太子软禁的日子里,她还审过穆于锡。虽然如果不是她审穆于锡,就没有陆景岚的劫狱,就不会有二人的不打不相识。但是从起因上来说,现在他们的状态,一个是前途无量,一个是前途莫测。
前途无量的陆景岚素来不会安慰人,但是也不想失去这个真朋友,只能掏酒钱。
徐杰素来不拘小节,跟男人混一个官场久了,想拘也拘不起来,两个人避开官场事不提,说了说陆家三姑娘。
“今日见到陆老将军,似乎是要将大公子调回京城,阿槿很是开心啊。”徐杰道。
陆景岚挑了挑眉,心想阿槿开心是因为可以直接找大哥要她觊觎已久的宝刀吧。
“提到阿槿你就这么开心?”徐杰摇了摇头,“别说我没提醒你,阿槿早晚是要嫁人的。你到时可要吃妹夫的醋了。”
陆景岚的眉毛又恢复了一往的平静。
也许别人看陆景岚,总是冷冷的不近人情,少有言笑。但是徐杰看他却很好玩,总能从一个细微的表情看出他此刻的心思,也正是这样,她才能稳坐北承廷尉之位。不过这个位子么,徐杰给他斟满酒:“有件事,我已经有了决定。待到大公子回来,我想去投军。不知道你们陆家收不收女将军。”
陆景岚皱了皱眉,穆于锡已经这样容不下她了么?其实如果放下个人恩怨,穆于锡应该知道,她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你可千万别误会。”徐杰摸了摸鼻子,“不是二殿下的意思。是我自己的想法。朝中冗员甚多,其实自从我任廷尉,有好几次皇上要我抓几个贪官,不为别的就是要充国库。国库现今是个什么样子,二殿下应该是清楚的。二殿下倚靠夏氏总不是长久之计,夏家贩卖私盐,若是做了皇亲国戚,十有八九盐运使都是他们的,那时候二殿下才是孤掌难鸣。我虽不能为此出多大的力气,但有一件事却是可以顺水推舟的。现今都察院参刑部分工不明,人员冗杂,倒也是个契机。廷尉府,刑部,还有大理寺,职位多有重叠。我已经拟了一份名单给二殿下,若是重组刑部,这些都是可以用的人。”
“徐廷尉也是可以用的人。”陆景岚道。
徐杰很开心的笑了:“但总有人做个表率先离开。身为九卿之一,总要走在改革的最前面。说句你让你不太痛快的话,这事我本也没下定决心。只是近些日子听你说了许多太傅府千金的事情,我才想通了。”
“她只是孩子气,怎么能与你比。”陆景岚继续劝。
徐杰摆了摆手道:“你们皆道她只是个孩子,却连个孩子藏的东西都找不到。我也帮你寻过,一样什么都没发现。我若猜的不错,那东西早就销毁了。她这样做,无非为了两个目的,要么是帮五皇子上位,我觉得这事可能性太小。宫里都知道,五皇子跟九歌不和,再说圣旨都毁了。要么,就是给二殿下争取时间。分散了夏氏的注意力,二殿下更容易拉拢只终于自己的寒门。”
“她只是个孩子。”陆景岚皱了皱眉,今天已经有两个女人告诉她,太子妃的圣旨已经毁了,真的只是偶然么,“她还不至于有这么多想法。”
徐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是太傅的意思,也许是太后的意思。不管她有没有这个想法,她现在是众矢之的,这份勇气就已经足够了。连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都敢舍弃性命为北承社稷铺路,何况我还食君之禄。”
陆景岚觉得她的动机很牵强,她大概只是想给自己不站队找了个借口,说到底是不信二殿下,但话又说回来,二殿下想除掉徐杰的心思也藏不住了,为了架空徐杰,二殿下效仿雍国设了大理寺卿。徐杰主动退让,已经是默许了二殿下的身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