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路》渊织

65、第六十五章、世事难料

　　不是意外？

　　陆如嫣感到眼前阵阵晕眩，不是意外那是什么？这些年她已经接受了侯府焚于大火的事实，现在告诉她这是人为！

　　她死死盯着景凌天，等待他的解释。

　　景凌天觉得自己一定是错觉，要不他怎么会觉得眼前人比他更在意这份血仇？

　　他真的是喝多了，喝的太多了，烈酒侵蚀了他的冷静让他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当年他人在别处，听闻大火赶回时一切已经迟了。他一直没再去过那片废墟，仿佛只要不是亲眼所见，那个花团锦簇的侯府还存在，那个人也还在那里。当初他错认陆如莹，后来又因为相似的花案刺绣千里奔赴关城。关城那会的事情虽然重要，却也不至于要他亲至，真正吸引他的是张嬷嬷带回的那个荷包和荷包里绣的小小“陆”字。同样的字样、同样的绣法，与他记忆中的那人一模一样。当他得知绣荷包的人名叫陆如嫣时，他已经无法用言语去形容内心的震动和期盼，可惜……

　　景凌天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中自嘲，这个小丫头大概以为自己是第一次见她，却不知他对她印象深刻。那年在关城，他细细调查，最终失望而归。关城的陆如嫣与都城的陆如嫣不容争议是两个人。前些日子他在都城一个小丫头身上又发现了类似的刺绣荷包，查看询问才知，那丫头是眼前人的亲妹妹。派在叶家那小子身边的暗线回报事务时还涉及过这个丫头，当时他还询问了几句，后来暗线撤了才没再管过。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姑娘主动跑到自己府上了。方才看见陆如嫣时，他甚至怀疑过她是不是叶家人有意培养安插到自己身边的探子。不过也只怀疑了一瞬，叶弘英的为人他信得过，以镇国将军府的立场也没必要往他这安插细作。

　　若说原先他还有诸多迷惑，现在倒是解开了。这姑娘与那个人既然幼时相识，刺绣功夫相似也就不足为奇，只是不知是谁教了谁。

　　陆如嫣克制着身子的轻颤，道：“殿下，恳请您告知民女侯府大火真相。”

　　景凌天定定地看着她，仿佛从一种长久的回忆里缓缓挣脱：“本王凭什么要跟一个外人说这些。”

　　陆如嫣行礼道：“民女陆如嫣愿供殿下差遣。”

　　景凌天把玩着剑柄：“想归入本王麾下，光说可不行，总得递交个投名状。”

　　陆如嫣道：“但凭殿下吩咐。”

　　景凌天似是觉得她这样干脆利落应下的模样很好笑，轻笑一声道：“你与那个叶卫疆关系不错。”

　　嗯？陆如嫣身子一僵，不明白此事怎么牵扯上了叶卫疆。

　　“民女和他皆是出自关城，来都城后打过几回照面，叶小将军很照顾民女的生意。”这些事情稍作探听便知，她也没有隐瞒。

　　“不必在本王面前遮掩。”景凌天用话语敲打道，“章府那日，他叶卫疆身后跟着的‘小厮’逃不过本王法眼。”难怪他当时觉得小厮看着有些怪异眼熟，只是没功夫细想，现在遇上了陆如嫣本人，才察觉原来是女扮男装。

　　陆如嫣脊背一寒，不过是章尚书认女那日匆匆一瞥，凌王竟然认出且记得她。当下不好再隐瞒，诚挚道：“民女与叶小将军早年相识，因而有些情分。如今地位悬殊，叶小将军顾念旧情，民女自认高攀不上，已和他生分了。”

　　景凌天道：“生分作甚？本王要你与他重修旧好。”

　　陆如嫣垂眸避开景凌天的视线，不敢让他察觉自己内心的震动。景凌天这是何意，让她做叶卫疆身边的细作？他盯上了叶卫疆？

　　景凌天嗤笑一声，道：“少在心里揣度本王。本王又不是让你害人，良才难寻，本王有意提拔他，只是那小子性格刚直未必能分清好坏，须知在这朝中过刚易折。他既然疼你，你就去他身边做本王的耳目口舌，日后必要的时候帮本王提点他几句。”

　　陆如嫣立刻明白了，凌王并是不打算现在对叶卫疆做什么，而是有心拉拢却又觉得他不好掌控，这才试图通过掌控自己来影响叶卫疆。看来他盯上叶卫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话中的意思是早就摸清了叶卫疆的底细。

　　她双唇紧闭没有应声。镇国将军府一向不参与诸位皇子的争斗，即便她心系侯府也不能将叶卫疆拉扯进去。

　　景凌天一看就知道她在顾及什么，淡淡道：“朝堂之上根本没有人能独善其身，镇国将军也好他叶卫疆也罢，都逃不开。别以为本王对他有阴谋，若非看他是个将才又与叶弘英有些牵扯，区区一个从四品军职还入不了本王的眼。你去他身边，可以把本王的话完完整整告诉他。不需要他现在做出选择，他要是聪明自会领悟本王的意思。”

　　这话里隐含的底线是，至少叶卫疆和镇国公府不能站在太子和庄王那边。

　　以陆如嫣对叶卫疆和镇国公府行事作风的了解，除非凌王弑君窃国，否则他们不会让自己搅进混水站在凌王的对立面。而且凌王有一点说得很对，朝中不可能有永恒的中立，随着圣上体虚，镇国公府势必得有所偏向。太子懦弱、二皇子跋扈，以她对叶老将军的了解，真要让镇国公来选他定会选择经历过金戈铁马黄沙征战有勇有谋得凌王殿下。

　　陆如嫣有些动摇，她可以把凌王这些话传达给叶卫疆，一切交由他自己选择。这样不仅不辜负叶卫疆，也算完成了凌王得使命。

　　凌王又道：“自然不是只让你传个话那么简单。只有你成功帮本王完成一件事情后，本王才算你递了投名状，才会告诉你侯府当年得真相。”

　　陆如嫣道：“什么事？”

　　“用得上你的时候自会告诉你。”

　　见陆如嫣面色不虞，凌王道：“刚才你说陆如莹母女的时候，我观你眼中有恨意，不像揭发那么简单。怎么，你和她们有私仇？”

　　陆如嫣没说话，她的神情已经显露了一切。她与陆如莹之间的龌龊尚可不提，杜沁儿毒杀她母亲是为血仇，她要她以命偿命！

　　凌王虽觉得奇怪，倒也懒得深究其中的恩怨，只道：“现下这两人还有用，日后作为嘉奖，我可以将她二人交与你处置。”

　　陆如嫣道：“所以殿下是打算让这两个欺上瞒下冒名顶替的人享受王妃尊荣，在这都城呼风唤雨？世人愚钝，竟不知殿下是如此圣人。”

　　她怒上心头话语里嘲讽满满，凌王听了倒也不觉冒犯，反而笑道：“本王从来只对自己人和善。你帮本王做事，本王自然也要拿出诚意。王妃体弱且心系已故亲眷，随侍杜嬷嬷陪她在佛堂静养，如何？”

　　这意思是要将杜姨娘二人软禁，虽不能如何磋磨，夺了其锦衣华服让其吃斋反思。她算是看明白了，眼前的男人早就做好了打算，陆如莹自以为当了王妃如何风光，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入了王府，身家性命完全被凌王拿捏，她不能也不敢反抗。

　　陆如嫣想，那她自己呢，要不要也当一颗棋子？细细琢磨凌王吐露的信息，她大概猜到侯府被焚一事牵扯朝政，凌王想以此做筏子去对付幕后之人。只是单纯的查案并不足矣达到他的目的，凌王让陆如莹冒充她娶了侯府嫡女，有一层情缘关系，以为妻族报血仇的名义怎么出手都不为过。能让凌王如此顾忌却又非动不可的只有两个人：太子和庄王。

　　她不知道这件事牵扯有多广，但可以想象，不论是太子或是庄王都不是她一介民女能够对抗。她想复仇必须和凌王联手，只是她不愿牵扯叶卫疆。

　　凌王静静等了一会，见她不应声，多少有些不耐：“本王今日看中你，却不是非你不可，叶家那边多少人盯着，你想清楚了？”

　　必须给出答案了，陆如嫣郑重行了一礼：“若一无损家国社稷，二不害叶家安危，如嫣愿为殿下效劳。”

　　凌王眸中露出意外神色，似是没想到陆如嫣还敢跟自己谈条件，顿了一下道：“行了。”他又不是恶人，至于这么提防嘛。

　　“这明日会安排你出府，日后自会有人联络你。”

　　陆如嫣点头应诺。

　　陆如莹那边连解释都不用，至于陪嫁侍女忽然少了一个也不用担心，本来见过她的人就不多，她在陆如莹身边又化名素姣。凌王府多了或少了一个名为素姣的陪嫁，与她陆如嫣何干？

　　简单禀明自己在陆如莹身边的人际牵扯，她心安理得的将后续交给凌王清理。

　　正当她要离开的时候，忽听见凌王似是对她说又似是自语：“素交旧友吗，当真有趣。”

　　陆如嫣一怔，素姣这名字当初是她自己向杜姨娘提的，算是藏了个讽刺得机锋，想不到凌王一眼看透。她不禁抬眸看了眼凌王，此人行事作风意外地符和她心意，若非身份不对，二人平等相交或许可以为朋友。

　　回了屋，陆如嫣坐在桌边一夜未眠。

　　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她仿佛走在不真实的云端，也不知她这一步步走的是对是错。

　　前路未知，至少有一点值得高兴，以后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去找叶卫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