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路》渊织

63、第六十三章、倾诉衷肠

　　陆如嫣想过无数可能，她知道入凌王府这件事瞒不住叶卫疆。

　　只是她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这么快。心里有一瞬疼痛，她硬下心肠，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叶卫疆满口苦涩，声音却还算温和，“好些日子没见，你还好吗？我受命剿匪，这几天……”

　　陆如嫣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冷声道：“你跟我来书房。”说完，转身快步出了大厅。

　　叶卫疆努力维持平静地和兰姨娘她们打了声招呼，也大步跟上。留下兰姨娘和陆依兰面面相觑，不知陆如嫣发什么疯。

　　入了书房，陆如嫣立在窗边不语。

　　叶卫疆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门边，却觉得自己与她的距离比边疆到关城还远。那时身在战场，他却知他们的心是亲近的，如今人在咫尺，他却觉得彼此的心念远在天涯。

　　良久，还是叶卫疆先无法忍受沉默。

　　“嫣儿，我这次带兵剿匪立下功劳，圣上龙心大悦……”他说他得了圣上接见，得了大量赏赐，军职再过几日也能跟着提升。他说他在积攒任性的资本，他想让她信他等他，他一定能为彼此挣出一个未来。

　　从头到尾他没敢提凌王府和陪嫁的事情半点。

　　最初的震怒过去，此刻他心下惶惶。是他不对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不敢提不敢问，怕话一出口，就会失去。

　　陆如嫣安静地听着他的话，听他获得了哪些封赏，听他如何打了胜仗，如何设伏如何排兵，如何用一杆长/枪将对方头领打得心悦诚服。就像曾经在关城闲聊时一样，心无旁骛干净纯粹。

　　她仔细感受着这最后的甜美时光。

　　许久，叶卫疆话已说尽。

　　陆如嫣缓缓开口道：“该我说了，我已决意以陪嫁……”

　　“嫣儿！”叶卫疆急急打断。

　　陆如嫣轻柔而坚决道：“阿疆，我已决意以陪嫁身份入凌王府。”

　　叶卫疆道：“嫣儿，你心思单纯，不懂陪嫁意味着什么！”军营生涯听了不少浑话，他知道这样人家的陪嫁意味着通房。通房？他的嫣儿怎么能给人当通房？

　　陆如嫣道：“我明白。”依照她的计划，她与凌王能说上话的时候，就是一切结束的时候。她不会陷入那种不堪的境地，但这些无需让叶卫疆知道。

　　叶卫疆不可置信：“为什么？”

　　陆如嫣抬手揉了揉额角，疲惫道：“那才是我最好的未来。”

　　叶卫疆抬手扶上窗框，眉梢眼角都透着极力的忍耐，他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陆如嫣觉得自都城重逢以来，叶卫疆已经问了她无数句“为什么”。

　　为什么？为了撕下那对母女伪装的皮，为了报仇。她不是没想过别的法子。利用张涵柔当众揭穿吗？暗地里制造非议传播真相吗？且不说圣上已经下旨赐婚，这件事明面上再无翻转可能；就算没有圣旨，她也不能把这件事情闹大。她不能让已经长眠底下的父亲，因为那对贪得无厌的母女再受非议；也不想让侯府的名誉染上污点。

　　这些日子她反复想过了，她甚至不能在陆如莹嫁入王府之前将真相拆穿，她最好的机会就是在大婚后接近凌王，接近那个痛恨背叛出手狠厉的男人，借由他的愤怒，借由他顾及自身颜面的心理，暗地解决。

　　……而她已做好了被灭口的准备。

　　这件事情会在她这里结束。她不能害了陆家，害了叶卫疆。

　　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陆如嫣道：“姑娘家年华易逝，你说的未来我不信。与其日后不明不白的跟了你，还不如入凌王府谋个出路。”

　　“那怎能是出路？”

　　叶卫疆脱口而出神情焦急，不是被抛弃的愤怒，而是对她误入歧途的担忧。

　　有那么一霎，陆如嫣想将一切向眼前人全盘托出，至少让他知道自己有苦衷。可是不能，一旦叶卫疆知晓实情，必不会放自己去涉险。她已怀着有去无回的孤勇，何苦让人为自己心上蒙尘。倒不如让他认为自己是个薄情寡义的女子，死心之后另觅良缘。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叶卫疆，辜负了他真情热血。细细深究，许是很久之前猜到叶卫疆与镇国公府有瓜葛后，她心底已料到了今日结局。

　　他们之间隔着她前世的仇怨，隔着她今生的门第差距。在都城门当户对何其重要，她太清楚在派系林立的朝中一个有助力的妻族意味着什么。若她还是侯府嫡女，哪怕父亲病弱隐退，她配叶卫疆也可称句下嫁，如今的她对叶卫疆却只是拖累。

　　诛心言语被她亲口说出，说这些话的时候，陆如嫣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局外人，冷冷地看着一个空壳子的躯体将叶卫疆越推越远。她甚至能分出一缕心神想，叶卫疆日后可配哪家千金。她清醒地权衡利弊，不去管心底难掩的痛楚。

　　该说的狠话都以说尽，当她准备送客的时候。叶卫疆忽然抓住她的手说道：“你要的，我也能给。”

　　“什么？”陆如嫣难得有些反应不及。

　　“金银富贵、权势地位……你要什么我都能做到。我尚年轻，已有军功。如今朝中缺武将，此次剿匪大捷得见天颜，圣上也夸我日后必大有作为。你信我，他日我定会挣出一方权势。景凌天虽贵为皇子亲王，可你在他那得不到名分地位。若你因出身妄自菲薄，那你在他那岂不更吃亏？何况他已定下王妃，日后再如何也有人压你一头。”叶卫疆的额角已急出细密薄汗，神情坚定而执着，“我可以上阵杀敌，我可以建功立业，我没有别人只要你。”

　　他不相信他的嫣儿会是一个贪恋权势金钱的女子，她想要一定有她的用意。既然她不肯说缘由他便不去猜，只是一定告诉她，她可以依赖他。

　　“嫣儿，无论你想要什么不必委曲求全，告诉我，我给你。”

　　陆如嫣彻底怔愣，她怎么也想不到叶卫疆回说出这样一翻话。她何德何能得此真心相护。她又何其狠心，能弃此真情于不顾。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良久，她将被叶卫疆紧握的手缓缓抽回，用尽全部心神，克制自己平静道：“我心慕凌王，对殿下一见钟情。”

　　轰！

　　尘埃落定。

　　叶卫疆身子轻颤，问道：“你喜欢他？你喜欢上他了。”

　　这件事他之前已有猜测，他不信陆如嫣会因为所谓的身份地位选择景凌天，唯一能想到的是那日章府，陆如嫣见到景凌天被其迷住了。这不稀奇。他现在的同僚军友很多出身都城，家中姐妹多半仰慕凌王风采。他想到陆如嫣曾数次向他探听凌王的消息，心绪翻滚不能自已。

　　陆如嫣低垂了眼睫，道：“是。他雍容高雅气度不凡，你一介武夫如何相比。”

　　咔嚓！

　　窗框上的木梁被叶卫疆生生捏断。他凝望着陆如嫣，双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道：“嫣儿，你可当真？”

　　陆如嫣抬头，明亮的双眸似是蒙了一层薄灰，她静静地看着他道：“当真。”

　　“我懂了，我明白了。难怪前些日子你总赶我，我还……是我太蠢。嫣儿、陆姑娘，我不会再打扰了。”

　　说完这些话，叶卫疆转身离开，脚步踉跄竟似落荒而逃。

　　陆如嫣一直强忍的痛苦终于溃涌。她看着叶卫疆的背影，泪水潸然而行。却不敢问自己一句——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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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了下去，转眼之间，凌王大婚。

　　这段时间，一切都很顺利。她取得了陆如莹母女的信任，陆家和叶卫疆那边也没有任何事端。一次张涵柔和陆如莹的闲聊中，她得知叶卫疆因前些时日剿匪一事深得圣心赏识，获封了从四品的军职，如今已经是都城新贵。那与镇国将军若有似无的传闻，不损其荣反添其光。他年少有为，又无妻妾负累，眼看着前途无量，都城不少有女儿的官宦人家都在暗自思量。连张涵柔这般挑剔的人，也赞了他一句“正义凛然，模样俊朗”。

　　当跟着陆如莹的大红花轿进入凌王府，陆如嫣想，叶卫疆身边没有她只会越来越好。

　　在凌王府的一切都透着不真实，陆如嫣觉得自己如在云端，每一步都踏在云上。种种折腾总算进了王府，眼见一切顺利，一直以来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几分。她的身份没有资格入前厅观礼，而是跟着章府给陆如莹的其他随从一起入了后院。

　　一墙之隔宾客盈门锣鼓喧天，她只能在后院和一群婢女共食。和陆家那群苦日子都能过得乐乐呵呵的人一起生活了几年，她心境不同于当年。若是让当初的她做到这一步，只怕内心会憋屈呕血，如今的她丝毫不觉得委屈，反而能苦中作乐地想，自己给陆如莹做了所谓的“陪嫁”，也不知她陆如莹是否当得起会不会折寿。

　　凌王大婚热闹非凡，下人们也兴奋地交换着种种见闻。

　　从今日十里红妆一直聊到昔日侯府千金美名。

　　当年的陆如嫣因为亲娘早逝继母打压，养在深闺见过的人不多，可也恰恰因为此，反而更引人神往，流传出才貌双全，惊鸿一瞥令人见之忘俗的名声。如今更多了一层死里逃生，与凌王殿下互生情愫的佳话。

　　陆如嫣抿了一口手中的花茶，心态平和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直到两个小丫鬟叽叽喳喳地提起一个熟悉的名字。

　　一个双髻小丫鬟道：“今天那个叶小将军真俊，长得和镇国将军还有几分像，不知道的以为是父子哩。”

　　“嘘，别乱说，仔细挨罚。”年长一些的丫鬟压低了声音。这两个小丫鬟下午在前厅帮忙，现在闲下来躲在后院吃口东西聊天。

　　二人嬉笑了两句又开始聊别人，只留下陆如嫣坐在一旁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叶卫疆也来了，是了，这样的日子叶老将军定会带上他，也不知他现在好不好。陆如嫣想，如今她真是没出息的紧，一个名字罢了，不过听别人随口提起竟也能引得她心乱神晃。

　　恍恍惚惚间大婚礼成，陆如嫣跟着章府为陆如莹准备的侍女一起去了新房恭贺。

　　杜姨娘有心防备，待她们见过礼，将几个年轻的侍女都打发去休息，她自己也退出新房怕毁容的面目冲撞了凌王。新房内只留下一个上年纪的嬷嬷陪陆如莹等待。

　　陆如嫣回了为婢女准备的屋子，暗自思量该如何找机会见凌王，见到凌王又该如何述情。她做了诸多假想，却没想到机会来得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