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路》渊织

50、第五十章、局中之局

　　什么！

　　陆如嫣猛地起身。

　　“你刚才说什么？”

　　“凌王以大功求赏，要圣上允他迎娶忠孝宣德侯遗女——陆如嫣。”

　　陆如嫣一瞬不瞬地盯着胡泽，好像在看一个怪物。这人站在眼前嘴一张一合说的每个字都无比清醒，可为何连在一起的话她却听不明白了呢。

　　“陆如嫣不是死了吗？”陆如嫣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从身体里飘出的声音空灵的不像她自己。

　　胡泽只觉屋中寒气四起，仿佛有鬼魅缠绕，想到那忠孝宣德侯遗女于眼前的姑娘同名，越发觉得眼前的场景诡异。眨了眨眼努力甩开怪异念头，回道：“谁知道，说是被忠仆相护死里逃生……”

　　胡泽因怕耽误时间也没多说。陆如嫣此刻也不在乎他说些什么了。她仿佛坠入了一个怪异的梦境里，梦境里云遮雾绕光怪扭曲，比她当日还魂一事更加令人可怖。宣德侯的嫡女若是没死，那她是什么？

　　陆如嫣？陆如嫣！

　　闭上眼，侯府过往翻涌上前历历在目。陆如嫣死死抓住这些回忆，这是她唯一证明她曾真正活过的证据。

　　就这么浑浑噩噩了一日夜。凌王大捷酋齐修书投降的消息快马加鞭传入了关城。圣上大笔一挥免了所有征兵的城镇乡间三年税赋，一时间关城上下张灯结彩仿若过年。

　　傍晚，避开了陆府商议庆祝的众人，陆如嫣独身一人走上街。目之所及，满街都是喜庆之色，家中有兵的人家开始洒扫门楣热切盼亲人归来。战乱笼罩的阴霾终于被扫尽，甚至连那些孝期未满的人家也泪中带笑，准备瓜果香炉祭拜亡灵。

　　走着走着，陆如嫣发现自己来到了当初和叶卫疆一起吃面的街边面摊。面摊还是老样子，热气腾腾的暖意让人怀念。面摊的店家是个中年人，大儿子这次也上了战场，幸运的没有出现在之前的伤亡名单里。大胜的消息传来，店家一高兴，今日只收浇头的钱，素面白请。

　　“姑娘要不要来吃碗面，今日高兴面条随意吃！”店家热切的声音夹杂着笑意从胸腔里震出，透着从里到外的高兴。

　　于是坐到曾经坐过的位置上，点了碗加了溏心蛋的糖水面条。透过白蒙蒙的热气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听着耳畔的喧嚣，陆如嫣忽然有点想念叶卫疆，心尖儿的位置酸酸的，闷得慌。面条端了上来，看着水嫩嫩的溏心蛋，她又想起他当时手一挥说“我知道你喜欢什么”的乐呵模样。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情形，若那叶姓小将是他，那他应该过得很好吧。还会不会和她一样坐在摊前，想念着关城。

　　“哎，你听说了没？大胜而归的凌王殿下不要封赏要佳人，即将要娶亲了！”邻桌有人说道。

　　“能没听说嘛，据说啊凌王要娶的嫁人于他自幼青梅竹马……”

　　“什么青梅竹马呀，我听说只是一个孤女。”

　　“那可不是一般的孤女！”第三个声音加入进来，“忠孝什么侯家的嫡女，就是那个三四年前被场大火烧了的那个侯府。”

　　“对对对，就是那个侯府的孤女。可怜哟，全府上下都死了，就她幸得凌王搭救活了下来。这不守了三年孝期，和凌王终成眷属。”

　　“我听到说的是，她是被忠仆所救幸而的活，在外飘零了三年，机缘巧合得见凌王，凌王一见倾心……”

　　旁边的交谈还在夹杂着笑声与惊叹继续。

　　陆如嫣听着只觉蹊跷。不知是不是这溏心蛋有镇定作用，她的心比先前已然平静很多。她才是宣德侯府的陆如嫣，既然她在这里，那么都城那个定然是假的。以当日她在大火中的情形，连尸身都难以完整何谈得救。可若是假的，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更蹊跷的是，捷报是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可凌王求娶遗女的事情为何会传的这么迅速？这等朝野轶闻断不会随捷报一同通传。她之所以能知道，是因为有胡泽暗中告知。然而关城上下传开这事只比知道大胜酋齐的消息只晚了小半天。这很不可思议。可以想象，不仅仅是关城，现在恐怕上至都城下至边疆，只要有捷报传达的地方都应该知道了凌王大婚在即。简直像有人守在暗中听令行事，有意为之。

　　会是谁呢？是那个来路不明的宣德侯遗女，还是，陆如嫣忽然想到当初无故出现在关城的凌王景凌天。

　　陆如嫣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手中的锦帕

　　侯府曾意图让她与凌王定亲的事知道的人并不算多，且凌王当初并没有回应这门亲事。如今凌王大权在握，完全没必要也没有可能娶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还为了这个孤女大费周章。可若不是凌王安排的，又有什么人有着这样大的能力，那个侯府遗女又是何方神圣，能让凌王认了她的身份，甚至为她请旨赐婚。

　　“姑娘，不好意思。今日的面条卖完了，要收摊了。这天色也不早了，您看您是不是……”

　　店家的催促打断了陆如嫣的沉思，她这才惊觉天色已暗。若是再不回去，陆府上下只怕要闹开了锅。

　　回去的路上，陆如嫣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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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飞，父皇那边可有说什么？”千里之外的都城，景凌天坐在书桌后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淡淡道。

　　“回殿下，宫里传出消息。圣上虽还未明确表示什么，但与庄妃的言谈间似有松动之象。”

　　凌王听言表情未变，似乎早有预料。那日他当朝求旨赐婚，圣上一言未发，不知是允还是不允。不过他早有准备。

　　“一切按殿下吩咐。如今不仅是都城，只要捷报传达的地方都有人将消息散出。即便圣上不开口，您和陆姑娘的事，也已传遍民间。最想不到的是，庄王殿下竟然会托庄妃为殿下进言。庄妃都开了口，圣上想必会多加考虑。”

　　“父皇会应允的。不论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庄王。等着吧，太子那边很快也会有人进言。我娶一个无家族根基的孤女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声音里带着嘲讽，“这还是他们俩多年来第一次心往一处呢。”

　　“太子殿下和庄王殿下如今水火不容。只是没想到庄王那么狠，为了掩盖决策不利导致的战事失利，竟然故意下达错误的指令折损了苏城那么多兵马与粮草。还把战败的缘由扣到苏城大军身上，谁不知这苏城背后就是太子！”张途的声音忽然传来。只见一个身影从窗户一翻而入。

　　贺飞听到窗户上有异动，下意识拔刀，见是张途才将刀收回刀鞘，皱眉道：“如今越发不懂规矩，殿下的书房也是你能随便闯入的，不怕我将你当成贼人宰了？周围的守卫该罚，也不知将你拦着点。”

　　“别别别……”张途摆手笑道，“你可别吓唬我，那些守卫都知道我是在为王爷办事拦我做什么。而且我可不是闯入，刚才我在窗外同殿下打过招呼了。是你背对着窗户没看见，是不是啊殿下。”

　　景凌天只当没听见。

　　见贺飞脸色不善，张途忙转移话题道：“刚刚说到哪了？对了，太子。庄王损了太子那么多兵马，又把导致失利的帽子扣在了太子头上，说苏城兵马受人指使不顾大局善做主张。太子就算再懦弱无能，也该被激起火气了……”

　　“张途！”见张途说的随性，贺飞出言提醒。

　　“无妨。”凌王开口道，“这书房的方寸之内，允许你们畅所欲言。你们会不会觉得苏城兵马折损的太过惨烈了？”

　　“所以说庄王心狠，太子的人也太不知变通了些。”张途随口道。

　　“殿下是觉得，太子有意顺着庄王？可这代价也太大了些，况且这事怎么看都是太子吃亏。虽然太子那边的人有上奏圣上指出一切是庄王推脱之举，可圣上心里倒底是信着庄王多一些。”贺飞思索了一下道。

　　“也是。不过经此一役，父皇就算再信景凌稷，终究是对他有些失望了。他不该妄图凭战事立功。”景凌天淡淡道。

　　凌王的口气里似有惋惜之意。可是贺飞清楚，当日他依凌王命令将收到的密函信息传给庄王，为的就是让景凌稷去抓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初酋齐突然来犯，皆因酋齐王身体日衰，有意传位。酋齐王有多位公主，仅有两子。酋齐王室有意推立长子，酋齐王则意属次子。次子年幼缺乏威信。酋齐有一名大将名为尧单，战功赫赫且无比忠心。酋齐王为了身体尚能支撑时树立次子威信，特命次子为主将尧单为辅，率兵攻城略地，凭此立功扬威。

　　消息传来，太子和庄王有心欺酋齐王次子年幼，又忌惮尧单。因而朝堂之上无人敢出言一战。那时所有人都指望着凌王出征。

　　直到圣上安插在酋齐的探子传来消息，才让事情发生变化。密函写明：尧单在酋齐王面前立下军令状，称半年之内必将攻下北疆主城直取都城。这密函透出的消息，让庄王意识到酋齐王时日无多，尧单急功必然冒进。这中间太多可乘之机。便是战场上势弱，若能让人教唆酋齐王长子弑父夺权，一样能分了尧单等人的心。又有谋士在旁出谋划策，庄王这才主动请缨征战北疆。

　　太子景凌平手上也有同样的消息，只是太子忧心外出之后都城留空。他不如景凌稷那样独得盛宠，不敢贸然离开都城，这才没有相争。

　　凌王在朝堂上从头到尾未发一言，任由太子与庄王折腾。他早年与尧单交过手，比谁都清楚轻视尧单要付出的代价。他更清楚在酋齐王室中安插探子的难度，他苦心多年才有寥寥三人可用，景凌稷想要施展离间之计又谈何容易。

　　暗地里部署好该部署的一切。景凌天果然等到了景凌稷自讨苦吃。可他没想到景凌稷那么狠，玩了一手祸水东引，硬生生将必败之局扳成了平局。连带着他都被迁怒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