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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梧桐深院锁清秋 ...

  •   九月初九,重阳节,风停雨歇。

      原本这该是一个风起云涌,激昂壮烈的日子,但现在沉静下来,犹如即将热浪翻滚的沸水突兀地凉透,无声无息间令人有一种未知的沉郁,喘不过气来。雨后初晴的阳光柔和多情,枝叶绿得耀眼。

      文袖安就是在这样的场景里醒来的,她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头痛,抑郁昏涨的痛感,随即她看到默默站在殿门前注视门外一地花草的清隽背影。

      她眨了眨眼,开口道:“皇上……”

      皇帝的背影似乎颤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他的神态一如既往的严肃谦雅,顺带透着白。

      “你醒了……你醒了便好,不要再为文相的事去上书房求朕,朕不会同意,百官也不会同意,天下万民也不会同意。”

      没有叫她皇后。

      文袖安眼神转了转,环顾一圈寝殿的装饰,的确还是西宫,只是一个伺候的宫人也没有了,阿浅和妙人都不在,唯有蜷在角落睡得安静的瓜子脸和这位龙章凤姿的帝王。

      瓜子脸也瘦了。

      她顿时明白,心如死灰绝望无求大约就是她现在的心境吧,大起大落只是一时,静如止水才是永恒。

      皇帝看着她没有丝毫起伏的面色动了动唇似乎想说话,文袖安却先他一步问出口,并且笑得如此温柔如水,古潭无波:“时至今日,皇上当如何处置臣妾?”

      “……迁去西风院吧,那里安静,与你性子合宜。”

      皇帝的声音响在大殿里,明明并不大声,熟睡中的瓜子脸却生生哆嗦了一下。如她当初所愿,终于迁去冷宫西风院。

      文袖安平静的点头,无悲无喜:“庶人文氏谢皇上恩典。”

      “朕并没有说过废后。”尽管朝中废后的奏折堆积如山。

      “不要紧,庶人有罪,当不起这个国母。皇上可以履行自己的承诺,将这个皇后之位送给如修容。”

      皇帝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皱眉问道:“你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吗?”

      “没有了。”

      文袖安说完已经闭上了眼。

      只剩沧桑,只剩悲凉。

      “好。”皇帝只觉说出这个字后心底一抽一抽地痛,但又并不强烈,只是微弱绵长。仿佛原本鲜活在心脏里的一个生物突然就死去了,另一个还存活的生物崩溃决堤,然而无论它怎样挣扎,那个死去的生物终将永不再来。

      它注定要孤寂了,纵使它终于独自拥有了整个心脏。

      皇帝不再犹豫转身便走,在踏出殿门的那一瞬间他脚步顿了顿,说道:“既然这个皇后你不想做,那朕只好依了你的意思送给别人。九月十三日午时朕举行册封大典,迎如修容为皇后,以文相一干人等的人头来祭天,你看可好?”

      身后文袖安寂静无声,不发一言。

      皇帝终于冷笑一声,大踏步离开了这座空旷的西宫。

      此时原本熟睡的瓜子脸却突然爬了起来,素来憨态可掬笑料不断的它此时异常深沉,什么也没抱怨,反而对她叫道:“你哭了。”

      “没有。”

      她脸上一片沉静,不带半分戚容和悲伤,更加没有流泪。

      瓜子脸摇摇头,固执地坚持:“你哭了。”

      文袖安终于不再否认,她只是扭过头看了一眼清晨明媚的阳光,对瓜子脸说:“好在他不知道。事已至此,我惟愿九月十三日早些到来。”

      他不知道,我心底哭出一汪苦海四面无岸均被他断绝再也无法得到救赎,他不知道,我心底哭到千疮百孔腐朽无望全都要破碎再也无法生机盎然。

      他只知道,我云淡风轻不屑一顾。

      我只能让他知道这样的我,因为我不论再如何苦苦哀求也注定无法扭转什么。

      我知而今我的所作所为都会沦为千古后一场笑谈。

      瓜子脸哼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跟她说话。

      她想死。

      ……

      这里有宽阔的院落房屋,却一片萧条,花草凋零,蛛网尘灰。

      这是后宫妃嫔的噩梦。

      搬到西风院的第一天文袖安就被人骚扰了,那是一个看上去穿着邋遢神志不清的女疯子,年岁似乎有些大,她原本笑嘻嘻流着哈喇子的脸色在看到文袖安的一瞬间就变了,眼神疯狂起来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下子冲到文袖安面前来,上下打量过一番后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你这个贱人……你迷惑皇上那么久还是也滚到这里来了吧……不,你不是人,十几二十年你竟然一点都没变……但你还是进来了哈哈哈……你夫君呢?也不要你啦?皇上也不要你啦?”

      文袖安猜测这应当是先帝的妃嫔,故而打算绕开她,毕竟她已经疯了。

      但那名女疯子并不打算放过文袖安,文袖安走一步,她跟一步,同时还幸灾乐祸不厌其烦地问:“你夫君呢?不要你啦?皇上也不要你啦?”

      “我夫君就是皇上,所以他不要我,我就到这里来了,你不也是一样的吗?”文袖安在她问了好几遍之后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本以为这样就算完,岂知那名女疯子神色更疯狂了,痴痴地笑起来:“你看看你看看,是谁当年说你夫君只有那个秀才的,现在还不是一样……是你甩了他罢?是皇上不要你了罢?”

      文袖安索性停下脚步十分正经地问:“你说的皇上是谁?”

      “你疯了吧?”那名女疯子竟然在她问出这句话之后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问出这样一句话,随后又自顾自地回答:“南朝还有别的皇上吗?没有的。皇上现在怎么样了?太子呢……还是那个太子吗?你没有诞下皇嗣吧?”

      “你说的是先帝兴嘉?但现在已经是元昌十七年了,现在的皇帝是高如律,我是他曾经的皇后。”文袖安笑了笑,故作轻松的回答。嗯……其实有个人说话也不错,尽管说得风马牛不相及。

      那名女疯子怔了片刻似乎有点转不过弯,许久她惊叫一声:“元昌十七年!先帝?现在是太子当了皇上了么……可是你,你怎么又做了太子的皇后?皇上呢——皇上去哪儿了?”

      “先帝已于盛丰四十三年退位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同年太子高如律继位,改年号为元昌,现在已经过去十七年了。我一直是他的皇后……你认错人了。”文袖安索性把她的问题都回答了,这样她思维想必应该就不会那么混乱。

      只是文袖安没想到,原来冷宫会把人逼到连外界过了多少年都记不得的地步——这个女人的确疯得厉害。

      “认错?我不可能认错你的……当年在外面的时候就见过你了,后来又在皇上的宫里天天看你的画像,更是因为你我才沦落到这冷宫里来,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女疯子恨恨地瞪了她几眼,随即又颓然起来:“你为什么也进宫了呢?和那个秀才在外面平平淡淡地生活不好吗……”

      文袖安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个女疯子说的每句话,忽然抓住了头绪,问她:“你在宫外见过我?是什么时候,我好像不记得了。”

      女疯子一点也不意外,说道:“你肯定不记得我了,那时候我不过是皇上……不,世子高璇玑的一名随行侍妾罢了……那时候他要带你走,要封你为世子妃你不是说你只爱你夫君一人吗?你不是说永不会进宫的吗?你还是说话不算话了,我早知道!”

      “那时候我夫君是不是叫做文庄?”

      “你知道你还问我?!你果然疯了!你就等着死在这里吧!”女疯子又骂了她一句,嘀嘀咕咕地不再搭理她了,好像情绪很低落自己一个人慢慢踱回自己的房屋里去关上门再也没出来。

      文袖安看着她瘦小孤独的背影,忽然觉得她实在很可怜。刚涌起这个想法文袖安便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不也是快要步上她的后尘了吗。

      这个疯女人在提起“画像”这两个字的一瞬间文袖安就已经隐隐有所怀疑,再加上她模模糊糊的几句问话文袖安大概就完全能够猜到当年的情况。若所料不错,应该是当时娘亲石倾国已经和她爹文庄在一起了,但不知怎么回事世子高璇玑偶然同娘亲遇见了,高璇玑对娘亲一见倾心又或者发生了什么使他希望能够将娘亲娶过门为妃,但娘亲因为深爱她的父亲,所以断然拒绝了高璇玑。

      高璇玑后来覆灭前朝夺得皇位之后仍然对娘亲念念不忘所以画了那副画像,又可能得知娘亲竟然已经故去了,便在画像后添了那句诗退位消失。

      只是她还是想不透,兴嘉帝高璇玑掩藏御玺退位消失的目的何在。

      不过她都已经落到这个份上了,在想这个还有什么用呢。文袖安摇头释然一笑,抱着瓜子脸便进了西风院的大门。

      真是清冷得厉害,由于这里常年无人打扫,什么东西都落满了灰尘,所以还得亲自动手清理一遍。

      当天夜里,文袖安听到隔壁院子传来白天那个疯女人又哭又笑的叫喊,在寂静的黑夜中十分渗人。她想起来去看看,却发现哭喊声已经停止了——文袖安更奇怪,就着暗淡的月光来到她的房前,敲了敲门低声询问道:“你在吗?我是白日里刚进来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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