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燕》覆酒

1、第一章 月上桃花凤凰台（一）

　　黄泉之下有地府。

　　孟婆在这里喋喋不休地跟阎王打小报告：“领导，你得赶紧给我想个办法，喝了十碗孟婆汤文素微还是没能完全忘记前世，脑中一直记着南朝皇帝说的一句话……什么什么你就是朕的天下。这就罢了，但是她竟然质疑老娘的孟婆汤是山寨货！想我孟婆专注品质让人忘记前世二万五千年，还没碰到过这种硬碴……这传到天庭我还怎么升职啊！”

　　阎王也是一阵焦头难额，由于孟婆的相好是天庭上仙月老，所以他不敢随便糊弄过去，只能一巴掌拍到桌上咬牙道：“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没事，你不用担心，不就是忘不掉一个男人吗，就放她回去和皇帝再续前缘不就成了！正好她妹妹悲伤过度刚来了地府，就让她的魂魄到她妹妹身上去吧。”

　　“那就这么着吧。”孟婆解决了问题就往外走，阎王想了想又道：“地府里是不是还有一只奇葩狗闹得大家乌泱乌泱的？”

　　孟婆一听阎王提起这只狗脸色就更加沧桑了：“是啊，为这狗手下鬼跟我提好几次加薪了，说什么最近工作量加大，困难度也提升了，最没素质的是，那只狗它随地大小便啊！偏偏他们还不能来硬的，一攻击那只狗他们就会被雷劈——阎王你看那只狗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不管它是个什么物种，只管把它捉给文素微，告诉她让她还阳的条件就是带走那只狗。”

　　阎王说完和孟婆对视一眼，均奸笑起来。孟婆心情舒畅连忙拍起马屁来：“能把这俩瘟神一起送走，阎王您真机智！”

　　“嗨，应该的，不机智一点怎么应付这地府的突发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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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朝元昌十六年深秋。

　　距离恭慧皇后仙逝几近两年，然西宫主位仍旧空悬，朝中一时微妙。

　　帝京皇宫御花园的牡丹这个时节开得正好。

　　皇帝俯下头去嗅了嗅那朵蓝田玉牡丹，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十分淡定：“那么文相是有好的人选了？”

　　丞相文庄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的举动，听得皇帝发问便微一拱手：“正所谓举贤不避亲，臣三女年十六，性情温良淑孝，博览百家，倒是不二的好人选。”

　　“恭慧生前倒是提过她这个妹妹，称其世间女子颜色十分，而她独占其六。”皇帝说着神色有一些恍惚，看上去似乎对恭慧皇后十分怀念：“她长得可像恭慧？”

　　文袖安与恭慧皇后文素微虽是亲生姐妹，但长相却并无几分相似。文相自然不会明白地说出来，只是笑道：“皇上见了便知。”

　　皇帝伸手折下那枝牡丹，在手中把玩着，眼神深邃起来：“下月初九有场宫宴，文相便领她一起参加吧。”

　　“微臣遵旨。”

　　皇帝转身时脸色变为温和的笑意，定定地看着一身朝衮的文相，意味不明地说道：“爱卿可真是朕的好丞相。”

　　文相忙鞠躬作礼：“臣惶恐。”

　　他嘴上虽然说着惶恐，但是他的脸上仍旧一片坦然，丝毫没有惶恐之意。

　　“文相不必自谦了。”皇帝随手扔了那枝花，虚扶一下文相作辑的手，面容十分俊挺儒秀，并无半点严厉之色，甚至眉宇间还带了一丝笑意。

　　只是文相却觉得眉心一跳。

　　他看见皇帝离去时脚下不偏不倚正好踏过那枝花。

　　出了皇宫文相一路回了府，那气势磅礴的府邸坐落在城东安宁大街，朱红色铜门上有一块黑底镶金边的门匾，上书三个大字，风骨苍劲，震慑八方——丞相府。

　　文袖安正读着一卷《前朝野史》，文相便施施然迈进门来。

　　“爹，你怎么来了？”文袖安将书放下，走到文相旁边替他斟了一杯茶。

　　文相点点头，笑着道：“自素微去后，你倒是懂事许多。下月初九有场宫宴，你与爹一起去吧。”

　　“我还未出阁，按理说这种宴会我是不能参加的，爹此举何意？”

　　文相饮了一口茶道：“爹有意荐你为皇后，已经跟皇上提过了，他准你参加的。”

　　文袖安瞬间觉得天气好得过分。

　　不枉负她这一年多来的努力刻苦，这幸福来得真是太突然。

　　不知他是否还如记忆中仅有的一个惊鸿照影那样令人心折……

　　文相见她失神，以为她不愿步上文素微的后尘，便不悦地问：“安儿不愿意？但是安儿你应该知道自己姓什么。”

　　文袖安回神笑道：“倒没有，爹说什么就是什么。眼看天色已晚，想必爹还未用晚饭，恰巧女儿这里有几碟刚从桂香斋带回来的点心，爹带一点回去尝尝。”

　　说着文袖安转身去珠帘后案几上取碟子，蓦然她便愣住，双手握成拳，嘴角不停的抽搐。

　　那几盘碟子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些碎末。

　　文相看着她的反应，再看了看那空空的碟子，笑着起身道：“罢了，安儿爱吃爹回头便让人再给你买些。你有这份心思爹就很高兴了。时辰也不早了，爹先回去了。”

　　文袖安尴尬地笑着送文相出门。

　　等到文相走出老远，文袖安回房关上大门怒喝一声：“瓜子脸你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一团毛茸茸的肉球便从里屋的塌下咕噜咕噜地跑出来。

　　其实用‘跑’这个字已经不是很合适了，这只小狗看上去不过两个月那样大，但是它胖得已经跟一个球没什么区别，它跑出来跟它滚出来，是一样的。

　　瓜子脸出来后便蹲坐在文袖安对面，滴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用十分委屈的眼神看着文袖安。

　　文袖安更加愤怒：“你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你看看你自己胖得还有个狗样吗！”

　　听了文袖安这句话，瓜子脸瞬间不乐意了，瞪大眼哼哼唧唧了几声。

　　“老子是神兽！”

　　她很显然已经适应了这种交流模式，更加愤然地回道：“神你妹！”

　　瓜子脸大怒，起身作攻击状，上嘴皮抖动着发出“唔唔……”的声音。

　　文袖安嗤笑一声，轻蔑地说：“你牙上沾了片青菜叶。”

　　瓜子脸立刻用肉嘟嘟的爪子去挠牙齿，看得她十分欢乐。文袖安走过去，坐到书案前继续看书，还不忘警告一句：“瓜子脸我告诉你，别以为我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你就真的长了一张瓜子脸！自个去镜子边瞧瞧你那一脸肥肉吧，你再偷吃东西我就给你改名叫大饼！”

　　“你敢！老子是白泽！”瓜子脸放下爪子，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突然，文袖安走过来蹲下将一张纸贴在瓜子脸滚圆的小脸上。

　　瓜子脸用爪子一戳，纸便落到地上。然后它用两只前爪将纸按在地上，认真严肃地盯了一会儿后，突然汪了两声。

　　“你不觉得它长得很像老子吗？”

　　瓜子脸用小爪子戳了戳那张白泽神兽的画像，激动地望着文袖安。

　　文袖安终于明白瓜子脸已经无药可救了，于是讪笑着起身道：“是啊，不过我看更像你祖宗。”

　　听了这话，瓜子脸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又哼哼道：“老子和老子祖宗长得不一个样吗！你傻啊。”

　　“嗤。”文袖安对它彻底无语……怪可怜见的，她一直就对瓜子脸的智商深深扼腕。但是它能达到这种地步，也实在是超出她的想象范畴：“是啊，和狗的祖宗长的一个样。要不是阎王硬把你塞给我，谁会养你这么个活宝。”

　　瓜子脸怒发冲冠，直接冲上去咬她：“汪汪汪……”

　　“还说你不是狗！”文袖安一脸不悦躲开瓜子脸的攻击，开门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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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如流水。

　　十二月初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停了几日到初九又开始下起来。像是被子里的棉絮拉扯开一团一团扔下来似的，积得满地都是，足有半尺多深。

　　幸而晚间停了，宫宴才能顺利举行。

　　原来是端王寿辰，皇帝与端王是一母所出，十分亲近，这便特许他摆宫宴庆生辰。

　　但是即便是皇帝应允文袖安参加，她也不能是出现在宴会上，否则任谁都能猜出原委了，不说她的闺誉受损，单是皇帝的面子就挂不住。

　　酒过三巡，皇帝和文相带了三两个侍卫借口醒酒来了御花园。

　　文袖安身后是一片灼灼盛开的山茶，枝叶上还积着雪，分外清雅。

　　她依稀觉得这种花很熟悉，但又想不起。

　　皇帝到的时候只见满地雪色，身后花开的繁茂，文袖安着了一袭如雪的锦裘，长发及膝，鬓边簪一朵翠玉色水芙蓉，眉黛如莲开九霄，美艳不可方物。

　　文袖安看到来人，惊慌的跪下去：“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只细长有薄茧的手伸到她面前，文袖安抬头望去，只觉那双眼亮得比满天星辰还要迷人。

　　一时间她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

　　“地上还有雪，起来罢，别受了寒。”

　　皇帝年近三十，声音温和醇厚，十分动听，且面容英挺俊雅，极具魅力，令人一见心折。

　　果然如记忆中那样。

　　文袖安似受到蛊惑，将手放到他的掌中，任由皇帝将她扶起。

　　“喜欢山茶吗？”

　　文袖安想了想，然后肯定的回答：“很喜欢。”

　　皇帝又是一阵恍惚，脸上并没有半点笑意，声音低得近乎呓语：“这点倒像你姐姐……”

　　文袖安一愣，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前世也喜欢山茶，怪不得刚才觉得这花很熟悉。而皇帝连自己的喜好也记得，必定深爱自己无疑了。

　　片刻皇帝回过神来，伸手折了一朵开得最艳的山茶插在她的发间，与那朵水芙蓉并列。

　　等他转身回去路过文相时，语气模糊不清，不知是叹息还是什么地说了一句：“就她吧……”

　　文相笑了笑，答了句是，便招呼人送她回府，自己则跟着皇帝回宴。

　　文袖安伸手摸了摸那朵山茶花，脸上早已绯红一片。

　　十二月十三日册封皇后的诏书便下来了，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十六。

　　此事一出，便引起帝京一阵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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