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因果》郁云华

3、叁

　　可没等我来得及说什么，甚至还来不及研究这只黑狐是哪里冒出来的，那边躺在地上的书生身旁，又浮现出两个淡淡人影。一黑一白的，我再熟悉不过了——阎罗殿的勾魂使者黑白无常，要说我熟悉他们的原因，唔，真要说的话就是有过几面之缘。

　　直到黑白无常完全现出身形，我的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完全没有察觉那只黑狐狸什么时候晃到了我身边来。他竟然用他的黑色尾巴勾住了我正随意甩着的尾巴，吓了我一跳，不自觉就发出声来：“你做什么！”可尾巴缠在一块，我一时半会竟没法避开，我怕痛……

　　“这是……小六姑娘？”

　　黑白无常估计是听着了这边的动静才转过头来的。我知道他们做勾魂差事从来是专注的，打搅了他们很是不好意思，可白无常那话里略微颤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果真是小六姑娘，姑娘一切可还安好？”

　　“好……”我咬牙切齿地答着。黑无常你能别在问这话的时候眼睛拼命瞟向我尾巴的方向么？就算你整张脸都是黑的那也是看得出眼睛正朝着哪里转的啊！

　　黑狐突然对着黑白无常开口：“两位使者，既是这书生阳寿尽了，便将他带走吧，他再滞留凡世，只怕就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了。”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然后按部就班地把他们勾魂的活儿完成了。书生的魂魄晃晃悠悠地离开他的身体，不似我从前见过的那些一见黑白无常就悲悲戚戚或是乱吼乱叫的魂魄，他很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黑白无常，甚至还行了个礼。黑白无常便也没拿出锁链锁他，这两个家伙，我是知道的，向来是你敬他们一分，他们便还你一分，不过有些事他们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的……

　　唔，我举爪发誓那不干我的事。

　　那书生没有立刻随着黑白无常离开，却是朝美人小姐的坟冢看了一眼，依稀有些叹息模样，之后，看来了我的方向……大概更该说我们，他看的应该是那只该死的竟然越靠越近的黑狐。然后，他又行了一礼，说了句：“多谢。”这才随着黑白无常离开了。

　　这算什么事？我纠结地看着三个人影渐渐消失，耳边有谁唤了我一声“小六”，我便随口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大对劲，如今我身边，不是只剩黑狐了吗，谁准他唤我名字的！我转过头去便想瞪他，顺便告诉他不准叫我名字。

　　“原来你叫小六。”他却是这么对我说着。

　　他的声音低低的，我却不觉得陌生。对了，一直以来，他每次和我说话都是这个声音的，和对着那些人说话时候的声音不一样，我原先以为是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才导致音调变化，原来，这本来就是他的声音。

　　我还在想着，完全没管他又低低念了几遍我的名字，于是根本没把他当回事的我亏大发了……我竟然眼睁睁他的狐狸脑袋就这么蹭过来了，贴着我的脑袋磨蹭了一会，然后竟然还舔了我一下！那是我们狐狸之间表达亲近的做法啊，到底谁准他这么对我的！这真是只坏狐狸！

　　另外我想说，幸好狐狸不会脸红，我、我才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呢哼！

　　我努力扭过头转过身子，小心翼翼地把我的尾巴拽回来，飞快地离那只坏狐狸远远的：“要说话就好好说！不然我叫黑白无常回来把你也给带走！”

　　黑狐狸轻笑了声，显然是不相信我的，可他也确实没再靠近，只是干脆就懒洋洋趴在了那里，眼睛只盯着我，害得我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眼睛余光瞥见书生留下的尸身，先前对书生的记恨便就此转移到了这种显然是知道前因后果的黑狐狸身上：“明明你才是附在人身上的妖孽，却陷害美人小姐，太过分了！”

　　“灵气都散了，竟然还有你这只小狐狸为她打抱不平，这凡人一世，得到的还真不少。”黑狐狸不屑地看了眼美人小姐的坟冢，“小狐狸，你可知道，你这美人小姐犯下的罪责可是比妖孽食人血肉还要恶毒千百倍。”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信我？是不是觉得，后悔救了我。”黑狐却没继续说什么美人小姐的罪责之类的话，反而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我救的是书生！”我睁大狐狸眼睛瞪着他，真是奇了怪了，我什么时候救过他了……呃，莫非那时倒在林外的书生就已经被他附了身？所以说，“你那天就偷抱我！”还有一直以来，至少这五年里他总是抱着我的情形，此刻我终于醒悟过来只想咬他。

　　黑狐狸意态悠闲地趴在那里：“书生舍命救我，可惜我伤势也是极重，只差那么一些便被那女人抓回去了，小狐狸，是你用那草药救了我。”

　　“我救的是书生！”我斩钉截铁地说着。要知道书生壳子里装的是只狐狸，我……我才不会说我估计就会看在他是同类的份上直接救了。虽然不想承认，可是我觉得他没有骗我，我们狐狸，并不喜欢欺骗同类，不像凡人，骗来骗去，算计来算计去的，到头来也就那样。

　　“美人小姐抓你能做什么，再说她只是个凡人，根本抓不住你这种坏心眼的狐狸才对。”

　　“凡人才贪念更甚，为钱、为权，为了长生不老。”黑狐的声音带出些不屑嘲弄，然后他半坐起来看向我，“我说，小狐狸，你要不要过来听故事？”

　　你这只坏狐狸当我是几岁的狐狸在哄！我心里不停骂着，然后晃晃悠悠就踱着狐狸步子过去了，唔，我是要听故事，不是给他面子……我一靠近，黑狐狸就伸爪子揉着我的脑袋，我歪过头就咬住了他的爪子，解气不少。

　　“看来投错胎了，你该去做只小老虎或者小豹之类的。”他不恼，又继续打趣我，“不过还是算了，还是小狐狸的模样可爱些。”

　　哼哼哼，你夸奖我我也不会高兴的……我松了口，学着他先前的样子趴在那里，真奇怪，都不犯困了，不过怎么就觉得这只黑狐狸的气息好熟悉啊？

　　“这么精神，看来修为恢复许多了。”

　　不理他，什么恢复修为，我一直就好好的~

　　“有些凡人，练着邪术，专门捕杀修为不浅的灵兽，吸纳灵兽修为、吞噬灵兽灵气补身、滋养经络，以弥补自身身为凡人会经历生老病死的缺憾。”黑狐狸终于说到了正题上，这短短描述，我就觉得有些发抖，这熙熙攘攘琐碎万分的凡世，真的存在这样可怕的人吗？

　　“八年前，我被困在一对夫妻设下的邪阵里，只差那么一点就被夺去了修为。不过我运气好，凭着八百年修为好歹从那个阵法里闯了出来，非但如此，我逃脱之时不经意打落了一盏烛台。那对夫妻，约莫也是残害了不少灵兽得了报应，那一星半点的火烛竟愈演愈烈将他们生生烧死在那个用来捕杀灵兽的阵法里。”

　　黑狐狸说的轻描淡写，我却听得胆战心惊，八百年修为勉强脱逃，如果换做是我，恐怕就再也见不到爹娘和我的姐妹们了。凡人这样的心思，我真是畏惧。黑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了人身，竟然就把我抱在了他怀中。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缩成了一团……算了，看在他挺暖和的份上，这回不咬他了。

　　“我虽逃脱，却也不好过，养了好些时日，窝在深山老林里看着日复一日实在憋闷得慌，我便打算出来走走。谁想到，时隔三年，那对夫妻的女儿竟也长大了，学着她父母的样子捕杀灵兽，更要寻我报仇。那便是你那个美人小姐了。”黑狐狸冷哼，对这报仇的逻辑嗤之以鼻，“分明是自作孽，却要怪罪到我头上，凡人便是这般可笑。”

　　我下意识动了动身子，他低头看我，然后直接仰躺在地，让我趴在他胸前与他四目相对……这一幕，怎么这般熟悉？

　　“至于那书生，与她是自幼定亲。原是因家乡瘟疫没了家人来投靠未来岳家的，可他来时，那对夫妻便已死了。那位小姐执着报仇，对书生冷冷淡淡的。书生寄人篱下，只以为小姐嫌他，便日夜苦读，想着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若小姐愿意便将那亲结了，若她不愿，就干脆自己背了那背信弃义的名声把婚约去了。”

　　原来，书生确是喜欢美人小姐的。

　　“我伤未痊愈，更没料到去了两个老的，竟还有个小的，落入了她的阵法。”

　　在一家人身上栽了两次，难怪他的脸色怪不好看的。

　　“那一日，是她第一次对书生假以辞色，她想夺去我的修为灵气后也分给书生一半，好让他们能好好地在一块。她对书生，其实也并没有书生想的那么糟糕，她并不讨厌他，甚至还有些喜欢他。可惜她父母死得早，过去都是她父母直接将修为灵气供给给她，那些阵法之类她更只是学了皮毛，实在没多少以修为灵气滋补自己甚至旁人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