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塞海尔

3、3

　　已经二十年了，从父母去世以后，叶非再也没有体会过像昨晚那样踏实的睡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了窗帘将淡金色的光束洒在了床上。叶非半眯着眼，安静的体味着淡淡的温暖，和那种快要模糊了的深深渴望。虚无缥缈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太久，胃部传来的阵阵隐痛毫不留情的将叶非拉回了现实，他渐渐的想起了昨晚和贺东城一起喝酒的事实。

　　很后悔答应和那家伙一起喝酒，要不是那个没深没浅的混蛋故作豪迈，他也不能一口将那种高浓度的洋酒一口喝干，像贺东城那样如牛饮水般的豪饮实在有悖他的美学。

　　叶非呻、吟了一声，按着太阳穴翻了个身，伸出另一只手去摸放在床头眼镜。他记得冰箱里好像备有几盒酸奶，那东西虽不喜欢，用来解酒效果却不错。

　　指尖所及，一片温热。

　　叶非条件反射般的收回了手，那是皮肤的感觉。这个散发着温度的身体到底是谁？怎么会睡在他的床上。难道是那个……贺东城？

　　叶非俯下身准备用他0.2的视力去看看那张脸的主人。睡着的人猛然睁眼，夸张的大叫了一声，滚到了床下。半晌他爬起身，结巴的说“哟！叶医生早晨好！”

　　“真的是你，该死的变态。你竟敢……你竟然……”叶非抓起枕头，就朝那个模糊物体狠砸过去。随后又在床边胡乱的摸索起来。

　　看着叶非犹如盲人般的动作，贺东城忙识相的将眼镜递了过去。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你喝醉了，我就将你送回了家。那个……看你的床还满大的，正好也不方便打车，我就……我就顺便住下了。再说咱们都是男人，其实我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和室友睡在一个被窝呢。”贺东城盘腿坐在地板上，口沫横飞的解释着，顺带笔划着举例说明。

　　戴好眼镜的叶非气质也为之一变，清秀的脸颊犹如罩了一层薄冰，瞬间就让贺东城生出一种与他相距在千里之外的错觉。

　　“知道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似乎被某句话触动，叶非忽然改变了态度，看了眼表说“你去洗漱，我准备一点简单的早餐。”

　　“哦！”贺东城被叶非弄得不明所以，傻愣愣的答应一句，乖乖的穿好衣服走近了洗手间。

　　叶非家布局简单，处处都透露出与他性格相符的整洁，见惯了警队的临时宿舍里乱糟糟的环境，贺东城还真不知道男人的家原来也可以这么干净。

　　其实在昨天来时，他已经悄悄的侦查了一番，据他观察这间屋子里基本没有女人生活过的痕迹，那时候他就忍不住想，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每天忙碌的工作之余，竟还能腾出时间来打扫房间。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刑警，贺东城只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就将自己整理完毕，又对镜子反复照了几次，哼着小曲走近了厨房。

　　“呃，你说的早餐就是方便面卧鸡蛋？”

　　“你嫌不好，可以不吃，我可没拜托你一定要吃。”叶非将碗重重的墩到了桌子上，离开了厨房，走入洗手间。

　　“我没那个意思啊，叶医生，只是觉得老吃这个对身体不好，不怕你笑话，工作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吃早餐呢，嘿嘿！”贺东城边说边抓起碗吃了一口，含混的赞道“嗯，很好吃。”

　　下一秒洗手间传来一声高分贝的尖叫，叶非举着牙刷冲入了厨房，大吼道“姓贺的。难道你看不见这是用过的牙刷吗？旁边明明还有备用的，为什么你偏偏用了这只。”随后又气急败坏的跑了回去。

　　贺东城喉咙一动，咕噜一声咽下了含了半天的鸡蛋，忽然笑道“又在耍小孩子的脾气了，难得啊！那样冷漠的外表下也有这么生动的表情，呵呵！”

　　结果叶非一直没回来吃，当贺东城意识到这份早餐是叶非特意为他准备之时，心里不免有些感动。

　　出了门，贺东城发现这处小区还真是不错，晨起清风习习，沿路垂柳涛涛，偶尔还会有晨跑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真好！”

　　“什么？”

　　贺东城目视着前方，“我的意思是，能感受这一切真好！”

　　叶非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叶医生早！”

　　远处跑来一个身穿adidas运动套装的男人，男人在两人身前停下，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喘着气说“叶医生，今天气色不错哦！看来案子又有了新进展了吧。”

　　“嗯。还好！”

　　叶非的表情客气而生硬，男人大概是见惯了他这副模样，也没有过多计较，反而笑着对贺东城说“我是叶医生的邻居。”说着又看了眼叶非道“不打扰了二位，我这个闲人锻炼去了。拜拜咯！”

　　贺东城也笑着摆手说“回见喽！”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垂柳之中，贺东城才转过头说“这人是谁？你的对门？叶医生，不是我说你，在这样下去很容易变成面瘫，其实和别人接触也没什么不好的，俗话说多条朋友多条路，你说是不？”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不要以为睡了一夜就能改变什么，哼！”

　　“诶？啧！”贺东城琢磨了半天又追上去“这话咋这么难听呢，好像咱俩做了什么似的，不过是睡个觉，在哪还不是睡。”

　　“……”叶非斜了他一眼，回答道“苏锦鹏，25岁，据本人说是业余作家，一个多月前搬到了我对面的402室，亲戚情况不详。”

　　贺东城翻了个白眼。“好好的人被你说的跟尸体似的，啧啧！”

　　“有些时候尸体比活人还要诚实。那个人我很不喜欢，第一眼看见时就有一种极强的排斥之感。”

　　“唉，真拿你没办法，你不能老用推理尸体的态度去揣摩活人，我看那年轻人挺好，用偶像剧来说，应该叫阳光大男孩吧。”

　　叶非嘴角一翘，讽刺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龄，还看偶像剧，笑死人了。”

　　“喂，国家又没规定过30岁的人不可以看偶像剧，再说了那叫追逐青春，总比某些人整天绷着一张脸强上百倍。”贺东城不甘示弱，脸红脖子粗的反驳，只是声音越来越小，明显的底气欠缺。

　　铃铃铃……一阵悦耳的铃声在贺东城的口袋内响了起来。

　　恰到好处的电话解除了贺东城的困窘，他摸出手机道“刑侦队贺东城！……什么？在哪里？……注意保护现场，我这就过去。”接着又拨了一通电话“我在XX小区路口，什么……我愿意在这里路过……你们这帮小崽子费特么什么话，赶快开车过来……对、对、就是这……”

　　叶非心中一沉，才隔了一天，命案在次发生。他默默的祈祷着死者千万别再是那种表情。

　　刺耳警笛声很快就到了近前，小刘跳下车笑嘻嘻的说“叶医生！请上车！”顺手接过叶非的公文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一举动顿将凝重的空气冲散了许多。

　　叶非点了点头坐进了后座，余光好死不死的看到了小刘冲着自家队长挤眉弄眼的神情。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维持的清冷形象，在这一刻被那家伙破坏殆尽。叶非咬着牙，暗暗发誓道“贺东城，今天就先放过你，这个帐咱们慢慢的算。”

　　叶非到达之前，助手李清早已经等在了现场，见叶非下车忙取出衣服、口罩、手套等物帮他换好。

　　“叶医生，我刚才进了现场，那个死者……死者就和……”

　　叶非猛地揪住了李清的领口，沉声说“也和昨天的一样吗？”

　　李清点了点头。

　　他从毕业就跟在叶非身边，如今也快过了一年，就算天塌下来，叶非也不可能表现出太多激动的神情。昨天回去后，他怎想怎么觉得不对，特意在网上翻找了许多自杀的照片来比对，他发现除了安乐死或者服用某种药物之外，其余的均有或多或少的痛苦表情。

　　单以昨天的案件来说，死者酒精过量导致感觉麻痹，也勉强可以成立。可之前的两起，有割腕的，还有卧轨的。割腕者可能会因后面的血液流失过多，而产生某种温暖，甚至飘在虚空的错觉，但最初的剧痛与恐惧，仍是无法掩饰的。卧轨更不用说，就算死者是聋子，听不见飞驰而过的火车声，但在看到那庞然大物的一瞬间，心里的惶恐仍会停留在脸上。

　　一再发生的巧合就等于疑点。叶医生的判断是对的，那些雷同的笑容确实古怪的很。

　　这次的案发与前几次又有了一点不同，据死者的丈夫说，他看到了自杀的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