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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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年战乱，曲补天为了保护唐惊羽，死在了唐门神机山下的竹林。
那日，鲜血染红了一片片翠绿的竹叶。
唐惊羽哀莫大于心死，却仅仅半月后，在唐门，便出现了一个与曲补天长的一模一样的男子。
那是一只等人大小的机关人偶，但它披着一张人皮。
曲补天的人皮。
02
唐惊羽对那人偶极好，见着他的人都觉得他疯了，师兄唐天罗曾忍无可忍地怒斥：“师弟你醒醒罢！它不是曲补天，它只是一只没有心的人偶！”
唐惊羽却只是一言不发地回了他一个阴鸷的眼神，唐天罗气极，“好、好！我不管你了，你便抱着那个人偶过一辈子罢！”他怒气冲冲地转身而去，又猛地回过身来啐了他一口：“你个瓜娃子！”
唐惊羽只若未闻，仅是紧紧地抱着人偶的身子，一遍遍地呢喃，“补天……补天……”
03
人偶觉得它喜欢上了那个一身玄衣的唐门弟子，也就是那个将它创造出来的主人，唐惊羽。
它是那么那么地喜欢主人，可是主人身边的那些人类为什么都说它没有心呢？还要劝告主人将它丢掉！真是一群坏人！
04
三年了，曲补天走了三年，人偶陪了唐惊羽三年。
唐惊羽每年都还会去祭拜曲补天的墓，每次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人偶不知道主人为什么到那块地方都会流泪，只是当它看到主人落泪时，身体里的某处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会不会，那就是人类说的心痛呢？
人偶抽了抽鼻子，会心痛那便就是有心，那些人类果然都是在说谎。
05
曲补天走的第四年，唐惊羽认识了一个叫苗鸢的苗疆女子，她的双眸像极了曲补天，性子却是截然不同的，曲补天温柔恬淡，而她则泼辣野性，若说曲补天是圣兽潭的一汪清池，苗鸢就似一只顶辣顶辣的辣椒。
06
唐惊羽并不喜欢苗鸢，但却要和她成亲，只因她听完了关于曲补天的事后，柳眉轻挑、满目傲然地望着他，说：“若你娶了我苗鸢，你便就能将那名叫曲补天的人忘个精光。”
唐惊羽瞅着她自信傲然的模样，沉默半晌后，信了。
07
唐惊羽很久很久，没有再去曲补天的墓前了，而人偶，他也打算拆了。
苗鸢的陪伴确实让他舒下了不少地心，他决心娶她为妻。
他不愿苗鸢看到人偶，只因它还披着曲补天的皮。
08
人偶它，很久没有仔细地看过主人了，最近时日它总是匆匆一瞥后就再见不着主人了，而每一次，主人的身旁都有那个一身银器的紫衣女子。
就像自己一样，紫衣着身，满是银器。
可是为什么，她走路时只有脚踝上系着的银铃发出脆响，而它走路时，满是机械摩擦“吱嘎、吱嘎”地声音，人偶记得，曾经的他并不是这样的。
或许是，因为主人太久未有给它上润滑油了罢。
09
人偶蜷曲在神机山下、嘉陵江中的小岛之上，默默地看着身旁的大熊猫乐此不疲的啃着竹子，只因主人曾经常带它来这里喂养熊猫。
看着那一个个黑白相间又圆滚滚地熊猫坐在它身旁无忧地啃着竹子，人偶突然很疑惑，它忍不住想要开口，他想问熊猫，它们这么无忧无虑，是因为没有心么？
只是启唇半刻后，人偶才发现，他的喉中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它是一个不会说话地人偶。
主人，为什么不给我说话的权利呢？
10
人偶不是不知，它和那个名叫曲补天的人“长的”一模一样，或许主人是怕它的声音，不像他罢？
它好想主人啊，可是主人都没再来找它了，那日，人偶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是寂寥。
它爬起身来、折断了一根竹枝。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地在地上划出了“唐惊羽”三字，本想继续写写什么，却忽地僵在了那里。
主人，没有给我取过名字。
半晌后，在“唐惊羽”三字后又多出三字，可那是“曲补天”。
人偶坐在那六字旁，眸中满是酸涩，他想流泪，却发现，它身中无血，更无泪。
11
那日绵雨，它又去嘉陵江中的小岛看熊猫，呆愣地看着那已然被细雨冲的模糊的“唐惊羽，曲补天”六字。
那日，似阔别已久的主人，忽然出现了。
主人靠的很近，它似乎能嗅到他身上那一股竹叶的清香，那是时常穿梭竹林采摘竹叶而留下的。
他凝视着它的脸，忽然开口了：“补天，对不起。”
人偶满头雾水，只是睁大双眸看着他。
主人将它当成了曲补天了罢？只是，他为什么要对曲补天说对不起？
唐惊羽似有躲闪，垂下的眸子闪过一丝不安地情绪，“补天，”他言，声带颤音，“对不起……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不该将那把匕首刺入你后背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如同赎罪般地呢喃，它只能听得半懂，亦无法言语，只是将嘴角浅然勾起，人偶明白死对人来说是什么意义，曲补天不可能再来原谅主人了，那便就让它代替一下罢，就一下……
唐惊羽抬起眸，恍惚间似见曲补天对他展颜一笑，“补天……你原谅我了，太好了……”
见他绽开笑颜，人偶亦是怅然一笑，若是主人能开心，将它看作曲补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它是，因他而生的啊。
12
“既然补天你原谅我了……而鸢儿也愿意嫁给我了，人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只不过，它身上的零件都是顶好的，许是有些用的……”他似失魂般喃喃着，拿出了藏于身后地工具。
人偶呆滞在了原地，主人，是来拆解他的……
13
那年战乱，唐惊羽接了堡主秘密令，让他取了五毒弟子曲补天的性命。只因，他是曲补天最无戒心、最是亲近的人。
只因，他是补天心属之人。
他本想拒，却不知怎地，趁着他背腹受敌之时，将匕首自他后背穿刺过去，刀刃穿心，直透前胸。
曲补天死前那一回眸，是他永不能忘的。
那年，神机山下的竹叶，非绿，乃赤。
14
主人一步步地走近，它不顾一切的开始逃，他已然不是那个对他温言语相向的主人了，他想让它“死”。
一路不曾停歇，直到黑山谷的崖边，下面……是万丈深渊，唯有轻微几声水声标明，那下头。是水流湍急之处。许不过是一条小河罢？可机关人偶，碰不得水。
唐惊羽亦明白，若是它碰着了水，那全身的零件均将作废，只得乘它分神时，使了一招惊鸿游龙，小心翼翼地缓缓靠过去。
15
人偶终是比人敏感的多，那一抹淡淡的竹香……是主人的味道。
它警觉地往后一步，却踏了个空，身体急速地坠了下去。
唐惊羽立刻现身，足尖轻踏，单手揽住人偶的身子后，另一手的千机匣在近乎刹那的时间，弹出了飞行翼。
身降或升，不过一霎。
16
它以为，主人是舍不得它的，但它却听见主人自语，“还好，若是掉到了河里，机关零件便就毁了……”
人偶不知从哪冒出的那么大力气，仅一霎就挣脱了去。
唐惊羽急忙坠吓起救，却只轻触到它唯一还未沉溺下的指尖。
心升或降，亦是一霎。
17
唐天罗见他魂不守舍那样儿，便蹙了眉、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见唐惊羽双眸毫无焦距，似死尸之眼，那苗疆女子……许是有诈！
18
唐惊羽复了神志后，唐天罗又是一番警告，他不可娶那苗疆女子为妻，他之前那模样，分明就是被下了噬魂蛊。唐惊羽亦是不听，就如当年，唐天罗劝他莫要将曲补天带至唐门，他不听。
19
唐惊羽大婚前夜，又梦见了曲补天，他一言未发，原本漂亮清澈的眸子泛着妖异的赤红，犹如修罗夜煞般地注视他。那温柔恬淡的模样再不曾见了。
他双唇轻启，那轻柔的声儿，如今也似鬼魅般地渗人。却只是留下两句话就再也不见了踪影，他说，“唐惊羽，我本是不怪你的，但如今，莫要再奢望我会原谅你。”，他说：“唐惊羽，人偶亦是有心的。”
唐惊羽自那日后便疯了，自他死前，仍呢喃着那句“人偶亦是有心的……”
补天，补天，那个人偶真的是有了心的么……
20
唐惊羽死了已然有了二十年，这些年总是有人爱将那些个杂物或是无用之物丢至黑山崖下的湖中，门派大弟子唐千机一边念叨着，“那些个瓜娃子也不嫌臭得慌！”一边儿拿着巨大的网在河里头捞着垃圾。
直到那残破不堪地人偶被捞出来，他才停了手，“这是个啥子东西哟？”他念念叨叨地打量着，却发现，那人偶残破地胸口里头，有一块腐肉——那是，人类的心脏。
唐千机被下得，哪还顾得捞那些个垃圾，一溜烟就逃了去。
被唐千机拉到河边儿的、已然老去的唐天罗看了一会儿，便沉默了。
人偶，亦是有心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