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玉堂春深》如宝

12、杏园

　　内廷已经是第三次宣召了。
　　李媛坐在镜子前，皱眉发愣。她不愿进宫，一是出于对宫墙里阴谋深重的惧怕，二是她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姐姐。血燕里有麝香是真，其中一定是被人做了手脚，可是自己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那些麝香从何而来！难道是在杜府熬制之时，被别人钻了空子？！可是她已嫁到杜府，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杜府中人就算再傻也不该陷害她！难道是自己送到宫中的血燕人换了，害得王美人滑胎？！可从始至终，只有自己和姐姐宫中的王嬷嬷碰过血燕！难道是姐姐想要借刀杀人？！可若她的孩子也没了，试问天下会有那个女人会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手？！李媛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今天都再也找不到推脱的理由。
　　临州倚水而居，五月间正是“东风石榴雨”的时节。几日的阴雨将暗红色的宫墙冲刷出另一番生机勃勃的新意，可是宫墙之内，肃穆的高大宫殿却依旧刻板，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李媛跟在内廷太监身后，低眉垂头往章泰殿的方向走。快到御花园时，领路的太监突然停下跪地磕头，李媛抬眼，只见一片如鹅絮般嫩黄的迎春中架着一个秋千，风一吹，秋千和上面的美人一起摆动，美人的艳丽的裙角翩然飞起，成为最明快惬意的风景。
　　“见过王美人。”李媛蹲身行礼。
　　王美人笑着问向小太监：“这位女子是新进宫的吗贵人吗？”
　　小太监正欲回答，皇帝却突然出现，他面带微笑地走到王美人身后，伸手轻推，秋千立刻荡了起来，王美人盈盈回头，咯咯咯笑出了声。
　　李媛没料到皇帝会来，慌忙跪地叩首。
　　皇帝笑着说道：“这是皇后的妹妹，骠骑将军的幼女。平身吧。你是进宫来看你姐姐的吗？”
　　李媛起身称是。
　　王美人也不向皇帝行礼，还是自顾自坐在秋千上对着李媛说道：“原来是皇后的妹妹，你抬起头让我看看。”
　　这个要求不合礼数，李媛毕竟是大臣之女，并非奴婢下人，王美人呼来喝去，不仅对李媛是一种侮辱，同时也辱没了她自己的身份。李媛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无法计较，她尽量让自己毫无表情地抬起头，抬眼之时，正对上王美人那美丽又充满风情的眼睛。不可否认，王美人是格外美艳的，她有青春洋溢的面庞、莹润红润的脸颊和轻盈如蝶的姿态，便是女子见了都会怜惜她的美貌。可是比美丽更鲜艳的是她生动的气息和鲜活的热情，尽管这其中还夹杂着愚蠢与莽撞。
　　“是个美人呢！”王美人一边笑一边说，李媛不动声色，垂下了头。过了会儿，皇上才也笑着吩咐道：“快去看你姐姐吧，她这阵子总说睡不安稳。”
　　“是！”
　　……
　　章泰殿中，皇后李姝一脸愁容坐在软榻上。李媛行礼问安还没站起身，李姝就哭了出来：“媛儿，你怎么也不来看我？”
　　李媛一愣，下意识唤了声：“姐姐”。
　　李姝一边哭一边自顾自地说：“以往在宫中，我最羡慕的就是各宫常有亲戚走动，唯独我孤零零一人。好容易把你和父亲盼回来了，你又半个月不见人影，都说姐妹之间是最亲近的，怎么咱们之间却如此生分？！”
　　看到姐姐这个样子，李媛心中又是难受又是委屈，她恨不得直接开口质问她为何自己临死了都不肯露面，可又一想，自己已然重生，就算有恩怨间隙，也尚未发生，再说……李媛看向李姝，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愿意怀疑的人就是姐姐。虽然她们姐妹俩相聚不多，但是每次重逢都格外亲热，尤其是姐姐刚嫁进太子府时，李媛还在太子府陪姐姐住了一段日子。那段日子是李媛对临州最温暖的回忆，此后，姐姐的娇弱也成为她时刻牵挂的对象。
　　不知不觉间，李媛眼圈儿也红了，她走到软榻边，跪坐在塌脚，拉着李姝的手说道：“姐姐，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我最近身子一直不适，所以没能进宫陪伴。”
　　“你身体不舒服？”李姝眸中充满关切：“现在如何了？”
　　“父亲给我请了大夫还熬了药”，李媛对李姝笑了笑：“已经好多了。”
　　李姝幽幽叹道：“你病了父亲还会给你请大夫，给你熬药，我病了，只有唯唯诺诺的太医和一屋子哑巴一样的宫人……”。
　　李媛赶紧握住她的手，急声劝慰：“姐姐，您有皇上啊！”
　　“皇上？！”李姝面色闪过一丝恍惚，旋即笑道：“对，我还有皇上！皇上待我宠爱极了！我还有皇上”。
　　李媛见她一会儿哭一会笑，神情有些怪异，忙下意识伸手为她把脉，谁知李姝惊然将李媛推开，瞪大眼睛，充满警惕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姐姐……”李媛也被吓了一跳：“我只是想给你诊一下脉。”
　　李姝立时将两个手臂藏在身后，愤然道：“我没病！我没病！”
　　这时，王嬷嬷从旁边小步跑了过来，护住李姝像安慰孩子一般柔声道：“皇后莫惊，皇后莫惊，这是二小姐，二小姐来看您了！”
　　“那张太医呢？！”皇后仿佛受了巨大的惊吓一般，面色惨白如纸。
　　王嬷嬷脸色也不好看，忙说道：“皇后放心，张太医已经走了。”
　　“走了？！”皇后这才安定了一些：“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
　　李媛忧心忡忡地看着王嬷嬷安顿皇后睡下，然后小声问道：“嬷嬷，我姐姐怎么了？”
　　“皇后不过是这几日受了点儿湿气，再加上本身气若，便有些昏昏沉沉。二小姐莫急，皇后休养两天就好了。”
　　李媛还是不放心，王嬷嬷微笑道：“皇后自小身子就弱，这些年多亏大将军和二小姐从西北送进宫的血燕食补，这一年来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了！”
　　赫然听见“血燕”二字，李媛顿时一惊。
　　王嬷嬷忙问道：“二小姐怎么了？脸色为何突然如此难看？”
　　李媛咽了口干沫，尽量平常地问道：“宫里……宫里一直存有血燕？”
　　王嬷嬷点点头：“驸马校尉时常会送一些进宫，都是极为上乘的品种呢。”
　　“我哥哥？！”
　　李媛失魂落魄地走出章泰殿。所有的事情在她头脑中都变成了千头万绪不可分辨的乱麻，唯一确定的是，她的哥哥李茂要么是编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要么是被人利用借刀杀人的帮凶。可是，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
　　一连数日，杜翎天天到桃花溪边等候，一等就是一整天，可是佳人却没再出现。杜翎牵着马，神情沮丧地走在大街上，满地的夕阳红火热烈，可惜在失望的人眼中，却成了醒目的揶揄。杜翎猛踢了脚下的一块石子，那石子蹦溅出去，正巧打到了一个女子的脚踝。
　　“哎呀”，女子弯腰抚脚，同时不悦回头。
　　就在这时，一直垂头丧气的杜翎突然展现出巨大的惊喜，他几乎是飞跑着冲上前，一把拉住女子的手臂，惊呼道：“小姐，是你！”
　　原来这女子正是杜翎日夜苦盼的李媛！对于杜翎来说，这一切曾经如镜中摘花水中捞月般那么艰难，可现在蓦然相遇又那么轻易。杜翎满身都跳动着狂喜，眼睛一刻不停地追随着李媛的眸子。
　　李媛被他扯着不得不站着身体，一双盈盈的眸子在他脸上转了两圈儿之后，才恍然大悟道：“哦，您是桃花溪边脍鱼的公子”。
　　杜翎显然对李媛的“恍然大悟”有些失望，他急急说道：“那日一别，小姐再无出现。杜某……杜某还以为小姐是介怀杜某当日莽撞。”
　　李媛清淡笑道：“公子多虑，我早忘了。”
　　杜翎叹道：“看来……我不仅多虑，还……还自作多情了。”
　　李媛挣开他的手，退后了几步，转过头说道：“公子不要这样，我们不过萍水相逢，要不是今日偶遇，也许以后也不会再相见。”
　　仿佛滚烫的油锅中泼进了一桶凉水！杜翎此刻心中如油煎，他看向李媛，几乎是哀求说道：“杜某也知高攀不起，唉……既然如此，那……那今日可否让我送小姐一程。”
　　李媛面有疑虑。
　　杜翎不愿放弃：“就算是为了这两面之缘。”
　　李媛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
　　杜翎将她扶在马上，抬头询问家住何处，李媛歪着头一脸娇俏地说道：“怎么办呢，我今日和父亲怄气，才从家里出来不想这么早回去，可是我对临州又不熟，没有好玩儿的去处。”
　　杜翎一听顿时心花怒放：“不知小姐想到哪儿玩？”
　　李媛反问：“公子可有好的安排？”
　　……
　　要说杜翎风流，他倒也不像京城的公子哥那样包姬养女或是留恋烟花之地。杜家老爷杜鄂毕竟是光禄寺大夫，执掌着内廷礼仪，首先自己就得有个书香门第的样子，可是要说杜翎专情也不尽然，他就与这世间的普通男人一样，也对美色毫无抵挡，私下里在府中和稍有姿色的丫鬟们经营着一段段风流韵事。只不过，像这次对李媛一样这么认真地对待一个姑娘，杜翎还是第一次。就是因为认真，他倒变得犹豫起来，既怕去得地方太过高雅显得无趣，又怕太过市井显得庸俗，斟酌再三，杜翎带着李媛来到了“杏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