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玉堂春深》如宝

119、错恋

　　青幽关。

　　张康穿着一件破烂旧衣，戴着一顶草帽，化装成西北百姓，攀山涉水勘察地形。他虽然衣衫褴褛，但相貌出众、气质不凡，根本没有半点儿农人模样。此时热日如炙，黄沙滚烫，可张康不仅没有一滴汗水，反而脸色苍白如纸，眉头深锁如川。他的心里透出彻骨冷意，这青幽关简直如同天堑，斧劈石凿的两山之间，仅有一条只容四人并身的隘道，而且隘道足有五里长，三千人一旦进入，便是如蛇如洞，只剩绞杀。

　　张康随行两人都如他一样面如土色，张家军一直在平原作战，策马奔袭不在话下，可西北多山地沟壑，而且他们第一仗便要在西北第一险关厮杀,自然心中无底。其中一个侍卫结巴说道：“将……将军……这关口万万过不得啊，咱们还能不能另寻他法绕道过去？”

　　“绕过去？”张康摇头：“若能另有他径，昭奕还会被困在青幽关外吗？”

　　众人沉默，一个侍卫道：“如要硬攻，岂非送死？”

　　张康没有说话，抬头看着狰狞险峻的关口，脸上满是严肃又哀绝的神情。

　　一轮逐渐熄灭的落日挂在空空荡荡的天边，周遭是火一样的连云，云接着大漠，大漠也仿佛着起了火一样。张康站在沙丘上，脚下的沙子在缓缓流动，风鼓着砂砾拍打着他刚毅的脸庞。

　　阿姜用纱巾罩着头脸慢慢走了过来，大漠空旷，她远远地就看见了张康和他孤寂的身影。走到近前，阿姜缓声开口：“将军，爷爷说……您去找我了。”

　　张康回头，在看见阿姜的瞬间，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难得一见的笑容也悄悄飘上了他的唇角：“我……我并非是去找你，而是……正巧路过”。

　　看他有些尴尬，阿姜忍不住笑了出来，张康的脸迅速红了，他赶紧背过身子，装模作样地看着前方。阿姜上前几步，与他并肩而立：“听说将军要去攻打青幽关”。

　　张康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散去，人也沉默了下来。

　　阿姜情不自禁叹了口气：“青幽关又叫鬼门关，五十年来，只有李忠义大将军攻下过。骠骑大将军在时，青幽关一直归我所有，向来重兵把守，从不敢掉以轻心，现在失守，蛮夷定然全力守护，再想要再抢回来，真是难比登天！”

　　“就算难比登天，我也要登一登试试”。

　　阿姜转头看向张康，心中也情绪万千，他现在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都是因为自己，若他如其他朝廷派来的酒囊饭袋一样，她定然不会有半分愧疚，可他不是，至少到现在以来，张康可以称得上正人君子，治军严谨正派，他一身正气、满腔抱负，若能与昭奕并肩作战，定然能恢复西北军当日之神勇！唉，若不是因为粮草被偷梁换柱，受到了奇耻大辱，张康断然不会请战青幽关，而且以他的个性，宁可死也不会忍受再一次失败！

　　就在这时，张康见阿姜许久都不说话，转头看了过来，一看之下，心头大震。阿姜满目哀伤，脸上全是不舍神色，忧心忡忡、离情切切。张康喉头颤抖，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别担心，我定能将青幽关拿下”。

　　阿姜目光闪烁，满是怀疑，张康自嘲地笑了笑：“便是败了，战死成仁也是大义！”

　　听他这么说，阿姜心中更是不忍，她撇开眼，下意识幽幽叹道：“你不能死！”

　　张康没听清，反问：“你说什么？”

　　阿姜反问：“为什么你不想其他从京城来的大官一样，做做样子就算了，这里不是你的故乡，也不是你熟悉的地方，值得让你以死相搏吗？”

　　张康一愣，没料到向来不多言更不议论公事的阿姜会突然有这样的话语，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阿姜，神情有些戒备。

　　阿姜低头道：“我爷爷为西北军刷马，有时候也会跟我说说军中的事情。他说这些年朝廷派来了好多捕风捉影、造谣生事的纨绔子弟，他们毫无军功，又不思进取，整日游手好闲，就知道打小报告，所以……”。

　　“所以你们以为我也如他们一样？”张康明白了，他愤然道：“哼，我张家也曾为大周朝建立不世功勋，我自幼长在军中，虽然生于太平盛世，但作为军中子弟，兵法操练无一日敢懈怠。说实话，要是我张家占了西北这样的天时地利，也定然不亚于李氏！”

　　阿姜不可置信看着他：“所以你来西北的确是为了建功立业，而非监视昭奕……大都督？！”

　　张康一脸不屑：“我张康堂堂男儿，怎会做那蝇营狗苟之事！只要大都督行事正派，光明磊落，我张康定然敬重！”

　　阿姜脸上露出喜色，但又旋即消失，哀伤道：“便是如此又能如何，青幽关……？唉，只叹你没有早些来”。

　　天色渐晚，西边的最后一丝夕阳也要消失。阿姜转身要走，张康情不自禁伸手扯住了她的手臂。

　　阿姜疑惑回头，张康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可犹豫了半天还是将手松开，他黯淡地摇了摇头，挤出一个悲切地笑容：“回去吧，不早了”。

　　营帐中，昭奕正襟端坐，看见阿姜回来，沉声道：“你为何要去见他？”

　　阿姜一愣，哑着嗓子回道：“他去老爹处找我没找到，我若不出现，怕他心疑”。

　　昭奕不傻，目光不悦看着她：“你不会想要帮他攻打青幽关吧？！”

　　阿姜轻笑：“你真是抬举我了，咱们这么多人都攻不下青幽关，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昭奕站起身，走到阿姜身边：“阿姜我知道你同情张康，我虽与他相处不长，但也感觉到他人品不坏。可是你别忘了他是朝廷派来的参军，绝不可能与咱们一心一意！再说，攻打青幽关是他自己请战，咱们并没有逼他，正所谓生死有命，你还是不要再费心思了！”

　　不知不觉间，阿姜眼圈儿已经有些红了，她咬着牙不肯说话。昭奕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宽慰道：“我答应你，若是有五分胜算，我便倾力支持他！”

　　眼泪瞬间就要垂下，阿姜咬了咬牙，抬步跑了出去。

　　黑夜中，一抹比夜色更漆黑的流云从青幽关笔直陡峭的崖壁上掠过，那是一个瘦削的身影，轻盈飘渺，飘忽间仿佛仙子。

　　张康夜不能寐，明天就要攻打青幽关了，他就要带着三千张家兄弟去送死，尽管万般不甘，但也没有退路，回想前程往事，张康并无太多遗憾，他从小便训练着看透生死，只有对建功立业、精忠报国矢志不渝。但是想到此后再不能尽孝父母，张康心头涌起酸涩，他提起笔，想给父母留一封书信，可笔尖墨汁欲滴，他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除了父母，一个女子的脸也不断在他心中和眼前闪现，她的娇弱羞怯，她的笑意盈盈，她的温柔回眸……。

　　就在这时，一个影子从外面奔了进来，张康大惊，正要提剑跃起，那影子轻呼道：“将军，是我！”

　　张康一下愣住，他定睛一看，惊讶道：“阿姜！”

　　阿姜头脸上、胳膊上尽是划痕，衣服也被扯破了，可她全然不顾，上前抓住张康的胳膊急切说道：“将军，我找到攻打青幽关的方法了！”

　　张康更加震惊，他反握住阿姜的身子：“你说什么？”

　　“我说”，阿姜抬头，满目欣喜：“我发现青幽关西侧有一处略微倾斜的崖壁，找一些轻功好善攀爬的兵士便能上去！蛮夷向来粗鄙，他们据险而傲，因此关上并无太多守军，我看约莫五千……，若是能上去，从内部……”

　　“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上去的？”张康定定看着阿姜，满眼都是心疼，她额头破了，脸颊上也有几道划痕，张康轻轻抚摸上去，语气竟然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听过的颤抖：“你怎么敢……怎么能……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阿姜不解风情，一心只想着排兵布阵：“虽然凶险，但不是全无可能！而且咱们若是能现在就出发，抹黑上去，打个措手不及，那胜算便能更多！现在到天亮已经时间不多了，将军……”

　　话还没有说完，阿姜的双唇一下子被张康堵住，整个人被卷入他如火如炙的怀抱。阿姜一下子呆住，整个人僵硬成铁。此情此景之下，生死一线之中，张康的吻并不温柔，甚至也谈不上缱绻，他的整个人都燃烧成毫不保留的热情与感动，从未有一个女子为了他拼出性命，也从未有一个女子让他突然变得“贪生怕死”。

　　瞬间，阿姜一把推开他，捂着嘴唇满是尴尬和愤怒。张康回过神来，也是尴尬万分，他舔了舔嘴唇，结巴但坚定地说道：“阿姜姑娘，我……喜欢……”

　　“将军！”阿姜压下情绪，劈声打断他：“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本想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可又怕乱他心绪，于是长叹了一声：“有什么话还是等活着打下青幽关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