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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皇家女祭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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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蹲在墙角唉声叹气。
他颇挨了一顿拳脚,鼻青脸肿的被捆上手铐脚镣扔在了地下室里。好在身为剑士——尽管是见习的,总算是皮糙肉厚手脚灵活,倒也没什么大碍。他蹲在角落里,望着墙壁高处那个一尺宽的狭小窗户。窗户将将露出地面,铁栏杆外还探出几棵青草。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啊……”他无奈的念着。
“现在知道也晚了……”一只黑猫从窗口的草叶间探出头,居高临下看着倒霉的剑士,幸灾乐祸的说:“啧啧,你现在可真好看!”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起晚了。”黑猫理所当然的回答。“早跟你预言过了,你偏不信。”
“眼见为实。”爱尔耸了耸肩。“那确实是预言术,但并非本源之石,说出来你恐怕不信,那是……那是另外一个人的灵魂……”
“哦。”黑猫轻轻从窗口跳落。
“用别人的灵魂施展祭术……这是违反禁忌的。”
“哦。”黑猫看了看爱尔的脸色,确认伙伴并没受什么伤。
“你别总是‘哦’,这事很严重!”爱尔终于受不了了,他从未见过这样恶劣的事,偏偏黑猫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对,违反禁忌。”黑猫甩甩尾巴,“但那仍然可行。”
“呃。”爱尔无话可说,简直一只猫简直没有道理可讲。“我砸了那个水晶球。”
“很贵么?”
“贵。”爱尔点头。
黑猫笑了。“想逃走就直说。”它踩着爱尔的肩膀跳上窗口,在草丛中一闪就消失了。
它刚刚离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逡巡着来到小窗口附近。“爱尔剑士!”传来女孩子低低的呼声,在寻找他的方位。
“我在这里。”爱尔听出是珍妮。想到自己惹的麻烦,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内疚和抱歉。但愿不要因为自己闯的祸连累了珍妮和爷爷。
珍妮凑到窗口,趴在草中切切地说:“我得马上走,被人发现就糟糕了。我把剑给你送来了,你……你一定要……一定不能死啊……”她说着就快哭了。
爱尔苦笑不得,这姑娘简直是咒自己要死了嘛,简直和黑猫有一拼嘛。他却不知道这不是珍妮想的太严重,而是自己太不把得罪主祭当个事了。如果在帝都,这事虽然严重但自有教廷来管理,有一套繁冗的手续来双方对峙才能定罪。但这是在偏远地区,一个主祭在偏远乡镇的权力是很大的。对神殿的冒犯是极大的恶行,如果被裁判为异端,或者不幸被认定为黑暗巫师的爪牙,则将被送上火刑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爱尔蹲在地下室的角落百无聊赖的试图用长剑撬开脚镣,当他第五十八次开锁失败的时候,黑猫终于回来了,叼着一串钥匙,此时天都黑了。爱尔立刻熟练的打开脚镣,然后脱掉靴子用脚趾打开手铐。他的动作太麻利,一点越狱的犹豫和挣扎都欠奉,看得黑猫直摇头:“你越来越熟练了。”
“噢,谢谢夸奖,可惜还没领悟用剑开锁的诀窍。”爱尔终于能够伸个懒腰,把全身上下的狼狈灰尘拍打一遍。他用钥匙打开门,向黑猫勾勾手指,一人一猫静悄悄的溜出了牢房。
走廊里阴森森的,神殿的地下室通常是停灵的所在,即便没有死人也令人感到不舒服。爱尔蹑手蹑脚的走了好一阵,避过了几个人,终于找到一个向上的台阶。这时候,一阵细细的哭声传入耳中。
“不要多管闲事。”黑猫跳上台阶,像个长辈一样警告他。
“不会。”爱尔口上这么说,脚却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黑猫无可奈何的甩了甩尾巴。
哭声来自停灵间,一个女人正趴在一副简陋的棺木上哭。爱尔从半掩的门口往内一瞧,便知道这女人是昨日死去的矿工的妻子。她腰间围着一个脏兮兮的大围裙,手大而粗糙,头发凌乱,哭声悲切。
“汉克,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呜呜呜……拉尔才八岁,莉萨还不到三岁……你昨天受伤,妈妈吓晕了,我们还没敢告诉她……呜呜……”
爱尔在门外看着这个女人,相比白天的愤怒,对这样的景象他有着司空见惯的平静。他看着女人,确切的说是看着女人的身后。一个半透明的身影飘浮在空中,随着烛火摇曳,他胡子拉碴,手脚粗壮,想要扶住女人的肩膀,手却毫无阻碍的穿了过去。
“唉……”男人无奈的叹息,转而看向门口的年轻人。“那个……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爱尔却因震惊而呆立——这是那个灵魂!他决不会认错!水晶球中那个挣扎的灵魂,是昨日死去的矿工——格兰主祭见死不救的矿工——爱尔心往下沉。其实早有预感,只是不愿相信。
正如黑猫冷语所说,违反禁忌,却仍然可行。
“你能不能帮我传几句话?”矿工十分殷切的看着他,他既能打碎水晶球将他救出,必然能看到自己。他的灵魂不断的浮动,因能量的过度使用很快将要散去。
“我不喜欢做这种事。”爱尔说,“你不如自己去讲。”
昏黄的烛光微微摇曳,夜已很深。女人哭累了,趴在棺木上睡去。熟睡的人,灵魂和身体不再那么严密,灵魂波动受到扰动,梦因此而生。梦中,女人又见到了自己的丈夫,他高大强壮,年轻魁梧,一点没有受伤的样子,一如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汉克……”她紧紧抱住了他,“我一定是做梦!”
“老婆,别哭了。”矿工拍着怀中女人的脊背,翻来覆去只有这么一句。女人却哭的更凶了。
“那个……我有要紧的话说。”矿工扶住她,很郑重的交待:“我存了一笔钱,在咱家后院的那块大石头下面。本来想偷着买酒喝的……你听着,我知道那钱不够,但你得送拉尔去学校。那个……不能让他当矿工,要不去求霍拉夫收他当学徒,看能不能打磨水晶……”
“一定要记得告诉大家,受伤了不要去找主祭大人……”
“还有,照顾好咱妈……你别哭了……别哭了……”
爱尔沉着脸走出停灵间,一个人穿过黑黝黝的通道。矿工灵魂说话的声音就越来越远,听不到了。他走回原处,一言不发的上楼梯。
“那边是出口。”黑猫提醒他。
爱尔并没回答,脚步坚定的向上迈,嘴唇紧闭,仿佛下定了决心。
“冲动是魔鬼。”黑猫继续提醒,明知他不会听。
爱尔在主祭门外停下,手紧紧握着剑柄,咬牙低声说:“这里,有一个真正的魔鬼。”
主祭的房间里装饰的并不华丽,只摆着必要的家具,用普通的橡木制成,也没有过多的雕刻,显出一种俭朴的生活气氛。神龛上供奉着橡木雕刻的大地女神罗亚的雕像,古旧而简单,不知道是哪一代祭司传下来的。格兰主祭立在神龛前,点起一个个的蜡烛,神龛渐渐亮起来,照耀女神温柔的面容。
“主祭大人,您不会忘记曾经允诺过的预言术吧。”一个衣着阔绰的绅士坐在窗前,小心的开口。
“渎神者打碎了水晶球,你也看到了。”主祭漫不经心的回答,点蜡烛的手十分稳定。
“那么……预言就不能做了吗?”。
“嗯。”
“主祭大人,恕我冒昧,上周供奉给您,不,供奉给神的那套水晶杯……”
“供奉给神的东西想要收回吗?”主祭仍旧背对着他。
“不是的不是的。”绅士慌忙摆手。“我一直相信神的公允,一分付出必有一分获得,按你们的话说,如同种在大地的种子……唉,我是说,神是公平的,所以那个预言……”
“人们因无知而担心。”主祭说:“预言术并不局限于某一个特定的水晶球。”
绅士顿时放心了。“那太好了,恰好我得到一颗非常纯净的水晶球……请允许我有荣幸将之供奉给神。”看到主祭终于转过身,他立刻奉上一方精致的丝绒盒子。在脱手的一刻,他再次确认:“那么……何时……”
主祭显然不耐烦:“你在催?”
绅士不敢苛求更多的保证,很快告辞出门。
门外空空的,并没有人。
主祭打开盒盖,看着那颗静静躺在丝绒中的水晶球,目光渐渐阴沉。他需要一个灵魂,而此刻地下室中正关着一个生气勃勃的小剑士。格兰一向是个谨慎的人,下午他曾通过各种渠道去打听过这个陌生年轻人的身份,他只是一个见习剑士而已,叫做爱尔,平民出身,来自帝国东部,没有任何背景。剑士在帝国多如牛毛,那些没有什么特别天赋的平民就靠这条路来改变人生。而见习剑士——简直连牛毛都不如。
他将盒盖‘啪’的关上,准备自己去一趟地下室的牢房,却意外的在门口看到一个人。
“需要一个人类魂魄吗?”年轻的剑士站在那里。
格兰主祭扬起眉毛,能从地下室脱身,他果然有些本事。但他不可能离开克里斯特镇,尤其是看出了水晶球的秘密之后。“年轻人,我刚想去找你,你就来了。”格兰主祭微笑。
“把人的灵魂封禁在水晶球之内,抽取能量来施展预言术。作为二级祭司,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爱尔将‘好’字咬得很重,一步步走进房间的光亮中。他穿着脏兮兮的剑士衣服,脸颊上那块乌青更是有些碍眼,但他的眼睛清亮通透,毫不掩饰其中的怒火。
“你对这个话题还真的很感兴趣,剑士。”格兰主祭也将‘剑士’两个字咬得很清楚。这不过是个平民出身的见习剑士。
“汉克的事是你做的?”爱尔继续质问。
“不过是个平民矿工而已。”
“平民矿工?”爱尔提高了声音:“而已!?”他直视着主祭:“你需要再找一个灵魂么!”
格兰主祭呵呵冷笑:“你来的正好。”他双手快速翻动,手指上白芒微亮,几个符咒瞬间完成。水晶球大亮,一道刺眼的光芒从中飞出,刺向少年剑士前额!看到少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被白光穿透,格兰主祭得意的哈哈大笑。然而他期盼中的景象并没有发生,剑士好端端的站在那里,抱着胳膊,连动都没有动。
“灵魂剥离术,你用的很熟。”爱尔低叹。
格兰主祭愕然,他竟能一口叫出这个祭术的名字,这可是一个很少见的二阶祭术。最重要的是——他向来拿手的灵魂剥离术居然失手了!
“对不起,一般的祭术对我不起作用。” 年轻人抬起头,“因为我也是个祭司。”他郑重其事的说:“重新介绍一下,我是皇家祭司爱尔莎.格林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