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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圣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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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圣堂
-两个人的婚礼
【sechs】
好像有光点落在脸颊上。
睡梦中的夏洛特用自己有些胖乎乎的小手挠了挠右脸，发出带着小孩子奶味儿的哼哼声，身体同时晃来晃去。
“起来吧，夏洛特。婚礼快要开始了。”
听到来自熟悉声线的呼唤，夏洛特在半梦半醒之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爸爸一贯温柔的脸庞，上面带着自己最喜欢的微笑。
这是邻居玛丽的婚礼，凯伦贝克应邀出席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出门前一个晚上被小夏洛特抓住衣角用仰视的眼神凝望着并被拜托一同前去这种事，却是凯伦之前所没有预料到的。
但早起这件事对于六岁的夏洛特来说还是困难了些。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将自己梳洗好就已是一件不易之事，竟然还要在会场等待两个小时之久之后才移步教堂。在教堂的长椅坐下之后夏洛特再也支撑不住，就那样坐着睡着了。不过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躺在凯伦贝克的膝枕上，夏洛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对不起，爸爸。我……”不知不觉道歉就出口了。其实以他们名义上的关系根本没必要计较这种小事，但夏洛特内心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愧疚的事情。
“没关系的。来，坐好，我帮你把头发梳一下。”凯伦扶着夏洛特的肩膀让她坐正，掏出随身携带的木梳，将夏洛特刚才睡乱的头发打理得服服帖帖。夏洛特乖乖地坐着，不禁屏住呼吸享受着爸爸给自己梳头的感觉。这种机会并不常有，平时夏洛特都是自己梳洗。
“好了。”“谢谢爸爸。”夏洛特有些羞赧地看了凯伦一眼，目光便移向了正前方的圣母像上。
凯伦在内心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这孩子，都两年了，还是这么生分呢。伴着从彩绘玻璃窗外投射进来的柔和阳光，凯伦看着女孩稚嫩的五官想道，不过，相貌倒是有一点点变化，婴儿肥好像褪去了。
这时新郎新娘终于在优美的音乐声中缓缓入场。夏洛特的注意力霎时间被吸引了过去。那新娘所穿着的白色婚纱，宛如天边的云朵一般纯洁，飘逸，神圣不可侵犯；她手里拿着的白玫瑰捧花被满天星点缀着，绽放着夺目的光彩。从窗外溜进来的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美好，那么梦幻。
夏洛特好像已经沉浸在了一个纯白色的世界，不可自拔。
然而接下来所听见的话语将带给这小小少女更大的震撼：
“你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玛丽作为你合法的妻子，一起生活在上帝的指引下吗？你愿意从今以后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着她，尊敬她，安慰她，关爱她并且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诚对待她，直到离开世界吗？”
“我愿意。”新郎说。
接下来同样的问题复述了一遍，夏洛特又听见玛丽姐姐说了“我愿意”。
她脸上的表情洋溢着一种令人打心底觉得温暖的情感。夏洛特下意识觉得那是她还不了解的情感。她仿佛看见有一层光圈包围着玛丽姐姐和她的丈夫。
之后他们又交换了一对儿戴在手指上的环。夏洛特记得爸爸把那叫做“戒指”。然后他们在所有人面前接吻了，这让夏洛特稍微脸红心跳了一下。
接下来牧师说了很长一串的词，但只有开始那一段话最打动夏洛特。她甚至牢牢地记在了心底，如果现在要她复述一遍都没问题。
是的，她想，如果她也能对什么人说出这段誓词，兴许她就能像今天的玛丽姐姐一样了。
回家的路上，她忍不住开口问道，“爸爸，这就是‘结婚’吗？”
“没错呀。夏洛特觉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玛丽姐姐非常美丽。她穿的白裙子就像她手上拿的白玫瑰一样。”
“你羡慕她吗？”
“羡慕？‘羡慕’是什么意思？”
“我的小夏洛特，就是你也想像今天的玛丽姐姐一样的意思。”
像今天的玛丽姐姐一样！确实，一语道破夏洛特心中所想。
“我能像今天的玛丽姐姐一样吗？”
“可以啊。等你长大后，找到你爱的人就可以了。”
“爱……？是说，‘喜欢’吗？”
“不不不。夏洛特，我说的是‘爱’，不是‘喜欢’。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为什么？”
今天的夏洛特好像换了个人一样，竟变成小问号了。平时基本上不开口的她，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但凯伦非但不觉得头痛，还颇乐在其中。
“你爱爸爸吗？”凯伦贝克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夏洛特却忽然怔住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笑意从凯伦贝克的嘴角溢出，他稍微加重了牵着夏洛特的那只手上的力道，“等你能长到爸爸的肩膀这么高再考虑这个问题吧。”
夕阳下爸爸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
温柔得……有些陌生。
【sechzehn】
夏洛特在梦中见到了一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
他穿着西装向自己伸出手。夏洛特心里虽迟疑着，身体却先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整个教堂都发出金色的光辉照耀着牵着手的两人，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他们喝彩，耳畔响起了流畅的小提琴版《婚礼进行曲》……
……小提琴？
她蓦地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方才不过是一场梦。她还是第一次作这样的梦。
自从小时候第一次参加婚礼之后，夏洛特就一直在心中憧憬着婚礼的场景。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逐渐明白挑选那个牵着自己手的人的重要性。老师说这是人生的一次重大选择，绝不能用马虎的心态对待。已出落成一名亭亭玉立少女的她最近受到了不少男子的青睐，但都被她一一拒绝。因为她怎么也找不到那样一个人，能让她感受到那天玛丽姐姐脸上所洋溢的情绪。
但今天做的这个梦，是预示着那个人即将出现了吗……？
夏洛特抛开这些思考，起身走向洗漱间。
凯伦贝克正在练习《婚礼进行曲》。
——其实以他的水平来说，每一场练习都同样是一场出色的演奏。也正因如此，镇上的人们总是邀请他在婚礼上演奏一曲。他也并不是有求必应，只是偶尔心情好了，就答应一次。毕竟获得赞美与掌声绝非坏事。
一首曲毕，站在庭院中央的凯伦贝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轻轻放下琴转过身去，向来者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早安。”
“早安，老师。”
“才起来？”边说着，凯伦边将小提琴小心翼翼地放进琴盒中去，看来今天的练习暂时结束了。
“嗯，听到了老师的琴声……”
“吵到你了？”
“怎么会……我最喜欢老师的琴声了，”夏洛特急忙解释道，“只是，《婚礼进行曲》……”
“《婚礼进行曲》？”
她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道，“作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我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在教堂里，耳边就是《婚礼进行曲》……”
“哦？”凯伦忽然来了兴致，伸出手拉着夏洛特在一旁的白色长椅上坐下。“也许那是你命定之人呢。”
“可我……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夏洛特努力回忆着梦的细节，“我只记得教堂是金色的，还有好多人为我们欢呼喝彩……”
“怎么听上去不太像婚礼呢。”凯伦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确定不是与胜利凯旋归来之类的事情弄混了吗？”
“……我…不知道。”可是，只有在婚礼的场合下才会演奏《婚礼进行曲》吧。夏洛特自己也有些迷茫了。不一会儿，她忽然又忆起了一个细节，“他还牵住了我的手。”
“像……我们现在这样吗？”
树影斑驳，清风徐徐。
夏洛特这才意识到自己仍握着老师的手。他的手指跟自己的一样白皙，只是更为修长一些，而且骨节较为分明。与幼时记忆中那双牵着自己走路的大手似乎没有丝毫差别。夏洛特似乎忘了做出反应，只顾着欣赏老师的手了。
“夏洛特？”老师的一声呼唤将夏洛特的眼神从那只手上离开，反之对上他那双仿佛深不见底的翠绿眼眸。只见凯伦贝克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万年不变的笑容。
“啊、呃，那个……我，嗯……”她忽然慌乱了起来，话语也变得支离破碎。心脏不像样地疯狂跳动着，她甚至觉得嘭咚嘭咚的声音全部都被老师听见了。脸上也是像火烧一般地炙热，明明在树荫下应感到凉爽的。夏洛特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却被凯伦用力阻止了。
“老师，这……唔……”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呐。”
“啊……？啊、嗯，是……像这样……的。”像是应付一般地回答了之后，夏洛特垂下双眼避免与凯伦对视。
见状，凯伦笑着轻轻松开了手，“还记得你小时候说想像玛丽一样呢，是指，想成为新娘对吧。”夏洛特微微点头，凯伦便接着说下去。“虽然还不及我的肩高，但你似乎也多少明白‘爱’的含义了吧？夏洛特长大了呢。”
与刚才那种带着一种挑逗似的笑容不同，这次老师用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自己，露出慈父一般的笑。
夏洛特瞬间为自己的想法所惊。
她竟更想要前一种笑容。她觉得后一种笑容会拉远她与老师的距离。她不想看到他用好像即将迎来离别一般的神情说着“夏洛特长大了”。
不知怎么的，一想到成为新娘也许就意味着与老师分别，夏洛特对婚礼的憧憬顿时减少了好几分。
在显露出悲伤的神情之前，夏洛特先将脸庞埋在了凯伦贝克的胸膛中。
“喔，这是怎么了？”
夏洛特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凯伦贝克的眼中，包括她此时的心绪。但凯伦不会明说，只是像小时候安慰哭泣的她那样，缓缓地抚着她的背。
“成为新娘之后，就会和老师分开了吧……”
“当然。总不能让新郎独守空房。”啊，这个形容用在新郎身上好像不妥当呢，罢了。
“…………要是………………好了……………………”
夏洛特在凯伦的怀中呢喃着。也许是过于惬意了，不知不觉她又回到了梦乡。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教堂。
将门推开，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紫发男子站在神坛前，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夏洛特这才发现脚步似乎变得比平时沉重了些，是因为此时的自己正穿着宛如白玫瑰一般的婚纱。头上还有一圈花环，手上不知什么时候也拿了一束捧花。
是梦吧。她想。
走到男子面前，夏洛特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男子牵着她面对神坛，然后是一阵沉默。忽然，他转过头来，与她面对面。绿翡翠看着紫水晶，不发一语。
在梦里心跳也会这么快呢。她又想。
接着她听到了那段她已牢记于心、倒背如流的誓词——
“亲爱的夏洛特，我愿意从今以后爱着你，尊敬你，安慰你，关爱你并且在我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不论你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诚对待你，直到离开世界。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虽然与记忆中的有很多出入，但她还是因为男子的这番话情不自禁地留下了眼泪。
“我…愿意……”
如果这不是梦，就好了。
男子捧着她娇小的面颊，轻轻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最后覆上她的唇瓣。
“这不是梦喔，夏洛特。”
“老……师……？”
“嘘。至少现在，不要叫我老师。”
就在夏洛特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之时，她的意识渐渐远去。
再次看见凯伦的时候，夏洛特发现自己又像小时候那样枕在他的膝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来，与教堂里透过玻璃窗的光束一样温暖。
“午安。睡得好吗？”凯伦拨开散落在她右颊的发丝，问道。
“我……又做梦了。”她仍未从那个似梦非梦的场景中清醒过来，低声喃喃着，“梦见了……教堂，婚纱……”
“还有呢？”
夏洛特眨了眨眼睛，缓缓坐起身，“……没有了。”
“是吗。”凯伦贝克也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拿起一旁的小提琴盒，向屋里走去。
留夏洛特独自一人在原地晃神。
那究竟，是不是梦呢？
她并没有注意到，一束白玫瑰的捧花，静静地躺在长椅下。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