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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五十五、烈火焚情 ...
靖远侯府。桂霭园。
卧房中,无拘匆匆交待阿影如何给知礼换药之后,低声道:“我有事出去一下。”说着起身就要离去。
知礼心知他要去找樊拓,想起樊拓那种古怪莫测的眼神,心中生出强烈的恐惧,一把拉住他的手,焦急地叫道:“你别去,太危险了!”
无拘转头微笑,温柔地凝视着她的脸,淡淡道:“我和他相处了十八年,能有什么危险?”见她惶惑而担忧的模样,心中一动,忍不住握住她纤柔的玉手。
两人目光纠缠,如磁石一般无法分开。可此时却有一道哀愁落寞的眼光向他们投来。
四手紧紧相握,仿佛有一道电流涌入,却猛然松开了。两人脸上莫名地一红,不禁瞥望了阿影一眼。阿影撞上他们慌张的眼神,唇角勉强牵出一个凄婉的笑意,却掩不住满面愁苦之色,眼波盈盈流转,也不知究竟是伤心、嫉妒还是忧郁。
“我走了。”无拘深深凝望知礼一眼,转身而去。
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知礼心中怦然一颤,涌起难以形容的感觉,说不清是甜是苦,是酸是涩。这些日子里相知相处的温馨时光、他那阳光般灿烂温柔的笑容、诚挚深情的话语、那关切而迷乱的眼神……如汹涌巨浪,在她心头狂卷,压得她透不过气,悲从中来。
微风拂面,木叶沙沙,满园的梨花一瓣一瓣飘落,如纷飞的雪片。
无拘轻轻走进书房,见樊拓和往常一样正专心致志地批阅公文,心中隐隐作痛。他静静地望着,突然一把夺过正在案上的公文,说道:“我有话跟你说。”
“我正忙着,有话晚上再说。”樊拓头也不抬,伸手就要夺他手中的公文。
无拘冷森森地道:“你已经忙到不知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察觉到他口气异样,樊拓停下笔,望了他一眼,道:“究竟有什么事?”
两父子相对而视,神色凝重,久久无言。
樊拓道:“出去说话。”说着拂袖起身,向外走去。
无拘僵立片刻,转身跟上。
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投射到了地上,潮湿的青苔间开始蒸腾起淡淡的氤氲。
花园的空旷之地,两人面对面笔直站着,目光冷峻如冰,仿佛是正要决斗的对手。
一阵风吹来,卷起片片落叶,在空中飘舞。
无拘终于下定决心,问道:“你……是不是狐妖?”
这时候,樊拓冷漠的脸容变了,变得狰狞起来,笑道:“你现在才发觉?”声音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无拘颤声道:“难道你真的是狐妖!”面色苍白如纸,惊骇、悲伤、愤怒……诸多神情汹涌交叠。
樊拓眼中寒光大闪,冷笑道:“不错,我早就不是你的父亲了。我占据了他的躯体,占有了他的妻子,还有他的一切!你要杀了我替他报仇吗?”言罢纵声狂笑。那神情是如此的陌生,好像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
无拘泥塑似地站着,悲愤难言,周身颤抖,牙关乱撞。多年以来,此人向自己和妹妹传授武功的情形,平日里冷淡却含着关心的话语,望着自己深沉而带着慈爱光芒的眼神,统统涌上心头。为什么此刻这张脸变得如此陌生?他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樊拓眼神变得凌厉森冷,狞笑道:“好!今日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刻骨钢爪!”出掌化爪,凌空裂舞,五指如锐利的钢锥,雷震电闪般朝着无拘发起猛攻。
无拘咬紧牙关,凝神接招。他自出生以来,始终敬爱眼前这个人,虽然此刻知道他不是自己的父亲,但他始终是他最熟悉的一个人,自己自幼由他养育成人,突然间反目成仇,心中惊怒交迸。往事纷乱,刹那间狂涌心头。见樊拓攻势汹汹,他只得打起精神,全力闪避,与之周旋。这真是他做梦也梦想不到的事,在一日之前,他们还是父子,如今竟然就在家中,展开了你死我活的厮杀!
“哧哧”的声音响个不停,十道白色的真气在指端飞扬,凌厉纵横,有如惊雷骇电,暴雨狂风。无拘身上的白衣被他锐利的指风扫荡,登时断碎迸扬,皮肤亦划出道道血痕。招式中蕴含一股阴寒之气,每一爪劈出,都有如雪山迸裂,冰河炸舞。
清心听到下人来报,匆匆奔来,瞧见此种情形,伤心欲涕。在她心中,父亲与兄长都是至为重要的,比自己生命还要珍贵的人。可她所倾心关爱的两个男子,偏偏性命相搏。他们任何一个受伤,她都会万分痛苦。她想大声叫他们住手,可她不能叫,他们出手太快,稍有疏忽,就有可能致命,她怕惊扰了他们,反而连累他们受伤。
知礼和阿影委实担心,早已奔到后园,见两人出招相斗,不知如何是好,又惊又怕,忧心如焚,见到樊拓凶险诡异的招式,心底更是森然骇惧。
无拘与樊拓越斗越激烈,真气怒射,爪影重重,直把在旁边观战的少女们吓得呆了。
樊拓如鬼魅穿梭,指风似电,突然高高跃起,利爪猛地朝他咽喉插去。
清心全身大震,泪眼盈盈,险些便要晕倒,惊呼道:“不要!”
电光石火间,无拘感到一阵恐惧,周身肌肉瞬间绷紧,心中掠过一个念头:“难道我当真要死在……他的手上吗?”惊惶、恐惧、难过……在他眼波中交叠闪过。
利甲在离他咽喉半寸处突然停住,饶是如此,凌厉的真气也刮破了他的肌肤。
带着尖利长甲的爪恢复成修长洁净的手,然后缓缓放下。
“真没用!连这样平庸的招数都对付不了!”樊拓脸上凶厉狂躁的神色逐渐褪去,眼神变得清亮,恢复冷漠的表情和凛若冰雪的声音。
“爹!”无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这种严厉训斥的口气,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心中一片迷茫,身子摇晃,疑真疑幻,如在梦中。
清心登时舒了一口气,悲喜交集,几乎瘫倒。
知礼和阿影喜出望外,对视一眼,脸上含笑带泪。
刚才那个声音又响起,不过变得惫懒无赖而可怜兮兮:“你难过什么?你以为还有谁像你爹那样整天闷头对着一堆书卷公文,简直就是疯狂自虐啊!别人批阅也就写两三个字,他洋洋洒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废寝忘食,不分昼夜,我都快被逼疯了,我才是天下最该伤心的……”说着竟哇哇大哭起来了。
“……原来爹的体内有两个元神!”无拘不禁心情激荡,狂喜难抑。他略加思索,便明白父亲的用意,脸上悲喜莫辨,颤声道:“爹,你是故意试我的吗?”他对父亲崇拜到极点,也敬爱到了极点,眼圈一红,险些便要流下泪来。
樊拓见儿子如此关心自己,以致声音都变得哽咽嘶哑,心一软,显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伤到你了吗?”低沉的嗓音中充满了关怀之意。
无拘从未听父亲如此温柔关切地对自己说话,只见他眼中充满了怜爱之情,不由得大是感动,热泪如泉夺眶而出,不禁猛地扑入父亲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樊拓一惊,颇有些窘意。自儿子出世以来,他这还是第一次抱自己的儿子。长年的自我封闭使他生成了一副冷酷孤僻的脾气,对血缘至亲也变得越来越淡漠,一时难以适应这种亲热。但他听了儿子那至性流露的话,不禁眼眶微湿,触发了潜藏在心底深处的诚挚情爱。他情不自禁伸手轻轻抚摸儿子的头发。
无拘更是难过,伏在他怀里,像个孩子般越哭越响,抽抽噎噎地道:“爹,我真怕你死了,怕你不要我了……”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樊拓猛然推开儿子,神色郑重,声音严峻,喝道:“我死了又怎么样?我不要你了又怎么样?就算天下所有人都抛弃了你,又有什么可怕?”
无拘拭去泪水,哽咽道:“爹,你说得对,我都听你的。”听到父亲的这番话,竟是与自己推心置腹,心中畅快无比,莫可名状。
那个声音无可奈何地说道:“真受不了这两个男人!”
樊拓长叹一声,道:“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娘,还有你妹妹。”
“爹,你不会死的。”无拘轻轻摇头。
“傻孩子,人都会死的。”樊拓忽然淡淡一笑。这一笑,就如冰融霜解,云开雪霁,阳光普照,朝霞散绮。从未见他如此笑过的无拘不禁看得痴了。
无拘脸容平静下来,轻轻问道:“爹,原来你也能笑得这样灿烂!为什么你从来不笑?你的心中究竟还埋藏着多少伤痛和无奈?为什么不能让你的儿子和你一起分担心头的苦楚?儿子没有用,但能帮上父亲哪怕一点点也是好的啊!”
清心秋波流转,痴痴地望着父亲和兄长,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也不知是悲是喜。
樊拓脸上的笑容已经像轻烟一般消散,道:“你知道,我是个天地都背弃的罪人。虽然南诏国主是我的仇人,可我杀了不少南诏人,杀了自己的兄弟同胞,不忠不孝。杀人父而娶其女,不仁不义。为候多年,权柄在手,身不由己。我平素心狠手辣,毫不留情,连你和清儿有时都看不过去。我是这样龌龊不堪的人。我真恨不得死在你的手上,那也是应有的惩罚。”
无拘脸色大变,道:“爹,不要说了!你不要太自责。爹有心向善,无心作恶,天也会原谅你的。父债子偿,就算上天有什么惩罚,就让他惩罚到我的头上!”
樊拓轻轻摇了摇头,缓缓道:“你不要这么说。知道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无拘一怔,问道:“为什么?”
樊拓凝视着儿子,道:“我希望你能无拘无束地活着,不要像我这样,作茧自缚,挣脱不开命运的樊笼。”
“无拘无束?”无拘喃喃重复了一遍。
在这个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人世间,真的可以无拘无束地活着吗?
无拘深知父亲和昭王不像外人料想的那样和睦,一直以为自己控制了灵音的感情,是帮助了父亲,却不知父亲只希望他活得无拘无束,哪怕他抛弃一千个女子,哪怕他和地位低微的女子私奔,他的父亲也毫不在乎。
“离开这里吧!”樊拓轻轻叹息着说道:“趁你还没完全被这个混浊的名利场污染,到别处去吧!”
无拘颤声道:“要走,一起走!”
听了他们的对话,知礼望着面带愁容的阿影,想起了她们共同的父亲,心情极为复杂。无拘明知自己的父亲做了很多错事,却仍然深深爱着父亲,甚至险些被杀死也在所不惜。这就是血浓于水的深挚亲情吗?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那么恨父亲了。他已经受到了很严重的惩罚。他内心的苦痛,只怕不亚于樊拓。她可不可以,原谅自己的父亲?
“你们父子肉麻够了没有?”听无拘哭得比他还厉害,灵狐已闷声不响许久了,此时忍不住插了一句。
无拘很想狠狠瞪那灵狐一眼,但无处可瞪,问道:“爹,那只孽畜是怎么到你体内的?”
樊拓冷冷道:“我从南诏得胜回来的那些日子,心情烦乱,一时大意,让这孽畜占据了我的身体。但是他没有想到,我的魂魄离体之后,还能对自己使用还魂咒,再回到自己的身体。从此,我便不得不跟这个畜牲共用一个身体,成了半妖之躯。我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污秽不堪。这都怪我作恶太多,才遭到上天的报应,终日受到煎熬。”短短几句话,语气平淡,却隐藏了多少悲哀和无奈。
灵狐愤然说:“我呸!你受到我的煎熬?是我受到你的煎熬才对。你以为我愿意跟你这个沉闷的要死的男人合体呀!我才是悲痛欲绝、生不如死。”
无拘冷哼一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离开?”
灵狐哇哇大叫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知道,我一离开就会立刻被你爹杀掉。眼下我还不想死,哼,看谁耗得过谁。”
无拘怒不可遏,叱道:“该死的狐狸,天下千千万万的人,你纠缠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纠缠我爹?他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
灵狐不答。
无拘朗声喝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男子汉大丈夫,敢做难道就不敢说?”
樊拓忽然冷笑一声,道:“他不过是为了那只臭狐狸。”
无拘惊讶地问道:“哪只臭狐狸?”
灵狐闷不做声。
这时,纷杂的脚步声响起,院门突然大开,马嘶人吼,涌出一队队的兵丁,剑戟如林,刀枪似雪,将樊府团团包围。一群兵士簇拥着一个穿着锦袍玉带的中年人从院门走出来,正是九王爷康王。
康王见无拘仰望樊拓,满面泪痕,只觉莫名其妙。
昂首挺立的兵士们都是睁大了眼睛,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
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无拘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也不擦脸上的眼泪,道:“康王爷,我和我爹膝盖肿了,跪不下去,请王爷只管宣旨。”
康王冷哼一声,脸色铁青,大声说道:“奉皇上旨:经查明,樊拓乃魔门妖人、南诏奸细,狼子野心,卑污至极,勾结妖魔奸党,私通蛮邦,意欲作乱……”越说越是离谱,竟把樊拓说成天下第一奸恶无耻之人。
无拘听得心惊胆寒,脸上不禁显出怒容,瞥了父亲一眼,见他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更觉一股森森冷意渗入心底,五脏六腑顷刻凉透。父亲孜孜不倦,终日忙于公务,从五更到半夜,没有过一刻的清闲,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没料到最终竟落得皇帝如此诛心剜骨的评价!
樊拓全然无动于衷,平静得异乎寻常,什么也没说,仿佛旨意说的不是他自己。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没有其他事可做。别人如何辱骂他,他全不放在心上,甚至还隐隐觉得他们骂得好呢。
“……现革除世职,刻日锁拿到大理寺问罪。钦此!”康王宣完旨,大声喝道:“来人!将这奸贼叛党拿下!”那百多精锐侍卫大声呼喝,潮水似地涌将上来,数十名道、佛高手冲了进来,将樊拓、无拘等人团团围住。樊府顿时乱作一团。
人潮汹涌,在府邸花园之间奔窜。只听得呐喊、号叫、惊呼、兵刃交加声……响成一片。
几柄长剑闪电般亮出,舞起一团团白光。剑法展开,有如行云流水。剑光如雪,左穿右插,闪起了点点银光,如黑夜繁星,殒落如雨。
忽见白影一闪,一个娇媚无伦的女子加入混战之中,轻纱飘扬,风姿嫣然,如白云飞舞、烟波流转,正是雪狐女。
“她怎么来了?”在场的几个年轻人纷纷纳闷,但危急时刻顾不上多想,只能挥剑奋力搏杀。
雪狐女利爪横扫,银光爆舞,登时将六、七个兵士拦腰打断。众兵士怒吼着汹涌围上,前仆后继地挥斫刺砍。长戈利矛闪电交错,被那迸放的白光一震,纷纷断裂激射,反弹没入诸多兵士的体内,惨叫之声此起彼落。
刀光剑影之中,知礼猛然想到,樊拓与自己的父亲关系密切,樊府有难,只怕昭王也难逃。她横剑当胸,目光环扫全场,看横尸遍地,血迹殷红,心中大为震动,向阿影使了个眼神,大声道:“无拘,对不住!我和阿影去看父亲那边怎样了!”说着转身狂奔而去。
阿影哀伤地望着无拘,眼波盈盈,凄然道:“你们多保重!”便随知礼向外杀出。
兵士们呐喊着涌了上来,层层叠叠。
无拘怔视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眉间紧蹙,心下万分为难,一边是自己的血缘至亲,一边是自己深爱的恋人,他该怎么办才好?
清心转过脸,柔美娇婉的脸上冷漠而镇静,道:“哥哥,你快去吧!别管我们,这里我们应付得来!”她在刀网之中飘忽来去,浅绿色布衫的衣袖和带子飞扬开来。
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樊拓竟然也说道:“你去。”短短两个字,语调平淡,却似包含着多少理解、关怀、慈爱……
却见他白衣如雪,身法极快,运剑如风似电,一条白影在人潮中有如星驰电闪,几乎看不清他的所在。
无拘眼中闪过担忧、伤感、激动、敬爱……诸多神情,咬牙转身奔去。
知礼和阿影一前一后在大街上急奔,只听喧嚣声传来,一大群人流正在奔逃,止不住议论纷纷。
“走水了!走水了!”
“哪里起火了?出了什么事?”
“是昭王府啊!”
“你听说没有?昭王爷被抄家了!”
“真的有这种怪事?昭王爷不是一向深得皇上器重么?怎么忽然被抄了呢?”
“这种事谁说得清?还听说抄家的人刚走,昭王爷就把家里的人都赶出去,放火烧了整个王府!风势狂猛,火势一发就不可收拾。王府屋子多,一间间烧下去,完全无法控制。附近的街道也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好大的火势,现在还在烧呢!”
这样惊人的消息,登时把这个路边的小酒肆闹得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群情耸动,酒店、伙计都挤到他们那边,七嘴八舌地打听。
知礼和阿影脸上同时变了颜色,望着昭王府的方向隐隐的火光和浓烟,匆匆奔去。
整个王府已化成一片火海,烈焰冲天,浓烟四起,把半个天空都烧得通红。屋瓦堕地、梁柱倒坍之声混着众庄丁的吆喝叫喊,乱成一片。此时风助火威,眼见大火已无法扑灭,偌大一座王府转眼便要烧成白地。
烟雾弥漫,人影绰绰。火势迅速蔓延,火焰似千百条金蛇飞舞。
爱女死去,王府被抄,这打击是何等巨大,昭王虽然历经沧桑,也是承受不住,呆呆地坐在花厅门口,双目微现红肿,脸上一片戚伤、沉痛,望着火光冲天的庭院,目光涣散,哀伤己至极处。
望着四面燃烧的熊熊烈火,昭王恍惚间眼中仿佛又看到了白衣胜雪、容光绝美的兰吾提着剑向他走来,清冷犹如孤鹤,白发在风中飞扬,脸上全是冷漠决绝,走近一看,却是薛可珍,恬静落寞,脸上却带着淡淡的哀愁,满面悲伤地望着他。他纵声大笑:“来吧!你们都来吧!来杀我吧!”
“爹!”
“爹!”
两个少女的声音在他耳边如焦雷般响起。
知礼和阿影纷纷奔上前跪下,摇晃着他的手,急促地叫道:“爹!你怎么了?”
昭王浑身一震,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两个女儿来了,心头狂喜,不禁仰天长笑,道:“你们肯认我这个爹!你们终于肯认我了!我总算死而无憾了!”
知礼望着他的脸,心头大痛,悲伤、凄凉、难过、激动……如怒涛卷涌。过往的是是非非,仿佛也在这烈火中化为轻烟。如今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女儿对父亲的敬爱和眷恋。
见她们悲不自禁,失声哭泣,昭王猛然醒悟过来,断喝道:“你们来做什么?还不快走!”
黑烟腾起,火光已映进厅来。火光中又有一个女子缓缓向昭王走来,一袭红衣如同血般刺目。火光照亮了她的脸颊,神态冷峻,正是火狐女。
昭王大惊失色,喝道:“快走!”反手两掌,掌风呼啸,把两个女儿推出数丈之外。
知礼和阿影跌坐在地,焦急如分,正要起身奔上前,忽然被后面闪出的一个人抓住了手臂。那人正是无拘,神情惶恐而急躁,大声叫道:“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知礼凄然道:“可是爹他……”
无拘急道:“他若想走,自己会走,若不想走,谁也救不了他!”说着硬拉起她们一路狂奔。知礼、阿影伤心地回头望去,可昭王直直地站着,始终不再看她们一眼。
厅中的二人相视而望,流露出异样而微妙的眼神。
昭王忽然大笑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火狐女也笑了起来,道:“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还用我来杀么?”
昭王恍然大悟般说道:“原来我已经死了……”
见他如石像一般呆呆立着,火狐女缓缓走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冷。”她伏在他的身上,低语道:“让我给你暖暖吧。”她施展内功,身上也燃起了朵朵鲜艳的火焰。
火苗迅速地燃烧了起来,蔓延成了无情的大火,很快就灼热得让人无法呼吸。
灿亮的火光将火狐女雪白的脸颊薰红,更增添了几分凄艳而妖异的色彩。
昭王一动不动的站着,任凭火狐女搂抱亲吻。火狐女眼中温柔无限,情意缠绵,低声道:“像现在这样多好。我依偎在你怀里,你不拒绝我,更没有把我推开。真想一直这样,直到永远。”
火,蔓延得更快了。火狐女的容颜上在摇曳的火光中闪耀不定,合着那悲喜交织的眼波,欲坠还留的泪珠。红焰火舌在她周身飞舞,但她竟是动也不动。她的眼眸如春波摇荡,脸上红晕越来越是娇艳,笑靥如花怒放,眼角那道泪水倏然滑下,滴落在地,溅起一朵似有若无的水花。
昭王仍是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看到。他们此时亲密的姿态就像最恩爱的情侣,谁也看不出他们曾是生死冤家。
置身在一片悲愤交杂的烈焰狂涛中,火狐女露出一生中最欢畅的笑容,把昭王抱得更紧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一起在火中化成灰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瞬息之间,火焰已将他们全身裹住。
烈火越烧越旺,转眼吞灭了一切的有情物和无情物。
王府的雕梁画栋已经在大火中轰然坍塌,烧成一片瓦砾场。火光穿过屋顶,火势迅速蔓延,烟雾弥漫。
一块门板烧裂开来,向奔跑的三人劈头砸下。
“小心!”无拘纵身扑到知礼身上,替她承受门板的重压。
门板碎裂成数块,其中一块重重砸在阿影身上。
看到他们紧紧抱在一起,阿影登时伤心欲绝、柔肠寸断。比起□□的疼痛,她的心里更要痛上千百倍。虽然有了肌肤之亲,虽然曾有指腹为婚的婚约,他心中最爱的始终还是知礼!
为什么还要夹在他们中间?她忍住疼痛,站起身来,悄悄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眸一望,泪眼迷蒙,带着缠绵的回忆,无尽的怅惘。
“阿影!阿影到哪里去了?”知礼挣扎着爬起,见不到阿影,惶急地大叫起来。
无拘也是焦急万分,大声呼喊:“阿影!”
熊熊烈火、滚滚烟雾之中,两人连声呼唤,左奔右寻,却始终找不到阿影的踪迹。
瓦片一块接一块落到地上,梁柱纷纷倒坍碎裂,激起尘土飞扬。
阿影自悬崖上一跃而下的一幕往事,又清晰地展现他们脑际,面容秀丽端庄的少女,临跳时她眼神中流现出的凄楚、缠绵和哀戚,和脸上盈盈欲泣、千万幽怨之色,有如一颗陨星,落在了他们的心上,挥之不去。
“来世再见!”阿影悲切的声音在他们耳边一遍遍地回旋,深深地铭刻在他们的心底。他们心头莫名疼痛,充满了酸苦和枯涩。
赤红的血色染遍了苍翠的山野,空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死尸。
一阵风吹来,血腥气散布四野。
尸堆之中,雪狐女娇躯乱晃,身上剧疼如裂,满口喷血,一个翻转,仰面摔在地上。
樊拓视而不见,漠然从她身上跨过,抱起自己早已昏迷的女儿清心。
雪狐女心中一酸,又安慰自己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怎么能和他的女儿相比?况且是‘她’生的女儿。我只是个自作多情的傻狐狸。”
樊拓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女儿体内。过了许久,察觉到她脉搏跳动略有增强,呼吸似也顺畅了些,不由得脸上一喜。清心微微睁开眼来,轻轻叫声:“爹!”但很快又昏迷过去。
雪狐女单手撑地,勉强坐了起来,往日清艳妩媚的脸上,已变成铁青之色,秀发散乱,嘴角间汩汩出血。
无拘拉着知礼飞一般奔来,见到雪狐女的状况,脸色都有些怪异。
知礼心中暗想:“难道这妖女竟一直爱慕着樊拓?否则何以为他如此拼命?怪不得她总喜欢纠缠无拘,定是因为他们父子相似的缘故。”不禁望了无拘一眼。
无拘急奔到父亲和妹妹的身边,道:“爹,你一定累坏了,让我来给清儿输真气。”
樊拓将女儿轻轻放在无拘怀里,缓缓向雪狐女走去,白衣上殷红斑斑,猎猎当风。
雪狐女心头一热,脸露笑容,暗道:“他终于肯看我一眼了!他脸上还带着笑!是不是因为他太过冰冷,所以看起来他的笑也像冷笑呢?不对,他就是冷笑,对我冷笑。”对这个单恋的男子,她仍是充满了温馨和思念,昔日痴情,不因岁月的消逝而有丝毫减退。
“滚开!”樊拓敛去淡淡的冷笑,失态的大叫道:“你这不要脸的狐狸!我不想看见你!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被这只狐狸折磨这么多年?”语气狠厉无情。他与灵狐共体多年,自然清楚其心事。那灵狐一直暗恋雪狐女,只是自己修为不够,未能修成人形,火狐女本就憎恨樊拓,便出了个主意,让他附体到雪狐女爱慕的樊拓身上,躯体、美人一举两得,不料竟弄成进退两难的尴尬处境。十多年来,出于嫉妒和憎恨,那灵狐终日在樊拓耳边谩骂挖苦,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这种无止境的折磨,非言语所能形容。樊拓也因此脾气变得更加暴戾而怪僻,是以加倍恨透了两只狐狸。
雪狐女自然知道这件事,忍不住珠泪滚滚而下,黯然道:“都是我的错!原来我给你增添了这么多的困扰。”她伤心欲绝,满腔悲忿,暗道:“这都怪姐姐,她分明知道,我爱的是他的心,而不是他的一张脸。姐姐恨他,恨他把冰玉的事告诉李元烈,恨他迷住了我的心魂,一心想让我忘记他。她难道不知道,我倾情于他,这是上天的劫数、三生的冤孽,改变不了的!”只感觉千般委曲,万般哀怨,一齐涌上心头,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来。
望着樊拓无动于衷的神情,她勉强露出一个凄凉的微笑,忍住泪水,道:“单连,你离开他,好不好?只要你离开他,我就陪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你!”
灵狐单连梦寐以求与雪狐女在一起,可此时听她说出这番话,却凄然叹道:“雪儿啊雪儿,为了他,你做什么都可以,是不是?”他见樊拓冷言冷语,激得雪狐女吐血,早已恼怒异常,万想不到雪狐女命在垂危,竟然还是不能忘情于冷心冷面的樊拓,不禁心伤神断,痛苦难言。
雪狐女柔声道:“不,我爱慕的人是你,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你快离开他的身体吧!”
单连道:“你口口声声说想跟我在一起,可你难道不知道我离开他的身体会怎么样吗?”
雪狐女笑道:“会和我幸福的在一起呀!我发誓,哪怕到了黄泉,我都不会离开你!”阳光静静地直射到了她身上,照射得她原本就苍白的皮肤似乎要闪出水晶般透明的光来。
单连见她已命在旦夕,心中大恸,叹道:“也罢,今生今世,只要能和你拥抱一次,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不必伤心,他这般对你,全是因为我的缘故。这么多年,我又何尝不想做一次自己?今日就做个了结吧!”
单连的魂魄化成一道轻烟从樊拓身体中荡悠悠地飘出。就在他离开樊拓身体进入一个倒地身亡的兵士的那一瞬间,樊拓右手猛力一挥,白霜剑透过那兵士上衣,刺穿胸膛,鲜血沿剑锋汩汩而出。凌厉的剑气穿透肉身,同时重伤了原本就虚弱不堪的雪狐女。
知礼和无拘见此剧变,不禁悚然动容。
樊拓冷笑道:“你们这对狐狸,生虽不能共白首,但死后能同葬一穴,总也算一个美事……”他是那样的刻骨痛恨,早就做好了准备杀死这个折磨他多年的狐妖,出手连一瞬都没有停留。
“我终于抱到你了。”单连低头看胸前鲜血透衣,又望了望雪狐女,在她淡红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舌尖上尝着她唇边鲜血的咸味,脸上情意涌动,含笑闭上双眼。
横卧在地的雪狐女已是奄奄一息,静静地躺着,神态十分安静,嘴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毫无死亡前的惊怖之色,凝视着樊拓。
“你可以不恨我了吗?”雪狐女对樊拓凄然一笑,艳媚绝伦,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樊拓向来冷傲绝情,但听了雪狐女这句话,见到她这等神情,不禁心中一动。
“你可以不恨我了吗?”他多么想问心中的那个人一句。但他有资格去问吗?
霎那间,他几乎想要救她性命,脸上浮现出一种说不清悲哀、感慨,还是茫然的神情。可就在这时,他体内真气岔乱,忽然哇地吐出一口血来,白衣上殷红一片。连番恶斗,他也几乎消耗殆尽。
“爹!”无拘不禁惊叫起来,眼里又是惶急又是惊惧,想上前去给他疗伤,可怀中清心的状况也是令人担忧。
“你刚才想救我!”雪狐女惊喜交集,眼中忽然发出光彩,柔声道:“不需要了,已经足够了。”眼中泪水一颗接一颗地滚落,滴入泥土之中。当看到他凝视着自己,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温柔,她便觉得死也无憾了。这数百年以来的修行,看透了生死、轮回,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何放荡惯了的心,会在这淡得几乎感觉不到的温柔中,感到无比的痛楚?为了他,耗尽功力和生命之后,会变得怎样?她已经连想也不愿去想。
“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恨我,恨我和姐姐在你的同门面前诬陷你和我们有染,害你身败名裂。其实,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说的都是真的该有多好。单连一直缠着你,一定让你吃了不少苦头。我真的是很自私,本来早就该叫他走开的。我总想着,哪怕你恨我、恨到入骨也好,只要能在你的脑海里出现,我就感到满心欢喜。”她的声音从所未有过的轻柔而缠绵。
这番话说得深情无限,樊拓虽仍是怔然不语,眼光却是柔和温润了许多。
雪狐女脸上露出了微笑,仿佛获得了神奇的力量,冉冉站起,轻纱般的白衣迎风飘舞,有如笼罩在云里雾里的仙子,缓缓向他走来。
樊拓不敢相信,望着她娇柔无限地倒在他的怀中,笑盈盈地搂住他的脖子。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她嫣然微笑,脸上光彩横溢,眼看生命正在迅速流逝,却笑得那样灿烂、那样甜美。他从来就没正眼看过她,这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她是这般美丽,如洁梅绽雪、素菊披霜。那温暖柔软的肢体竟使他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一动不动,任凭她紧紧搂抱,把樱唇向他唇边凑去。
只觉一个滑软香甜之物温柔地探入,将一颗冰凉圆润之物送入他的口中。雪狐女竟吐出内丹,打入他体内。这修炼数百年所练成的内丹,是她的所有精魄。如果死了,内丹所含的真元还可以投胎转世,重新修炼,而现在给了他,等于自废数百年道行,来换得他十年的寿命而已。
知礼和无拘瞪目而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狠毒狡猾的妖女,竟然不顾樊拓狠心绝情地痛下杀手,心甘情愿为他献出自己的一切!
樊拓憔悴苍白的脸色,瞬间便充盈红润。望着雪狐女缓缓闭眼,身子瘫软,再没呼出的气,他忽然仰天狂笑起来,仿佛在自嘲一般,说不出的哀伤。
残阳半悬,余辉似火,静静地映在他冰冷的脸上。沉郁冷峻的面容中,一双望向远方的眼睛,显得格外深邃幽寂。
感觉到伤口开始作痛,知礼呻吟了一声,捂住肩头,缓缓坐到地上。无拘怜爱地望了她一眼,皱起了眉,依然把真气输入妹妹的体内。
清心微微睁开眼,挣扎着从兄长的怀中爬起,她看到黯淡的夕阳下,一个有如雕像般静静伫立着的身影。
光影交替,樊拓的面容时隐时现,脸上神情空茫落寞,仿佛在凝神沉思。
清心低唤了声:“爹!”却半天不闻动静,诧异地抬头,不由大吃一惊。只见父亲鬓边的头发便白了一半,如染霜雪,如凝冰晶。面容憔悴,两眼无神,一副惘然若失的模样,整个人如同冰封泥塑,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
一阵风吹过,他花白的乱发飞舞飘扬。
“爹!”无拘惊叫起来,怔怔地望着父亲,脸容急剧变幻。
知礼惊恐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心情复杂至极。明知此人做的某些事难以理喻,却忍不住心生无限的同情。
“爹!”清心慌了,踉踉跄跄跑上前,抬起苍白纤细的手臂,抱着父亲喊道:“爹爹,你是怎么啦?”
樊拓每日忧心忡忡,满腹愁怨,最能伤身损颜,本来两鬓早该花白,但由于狐妖使用了奇术,为他维持年轻的容颜,是以一直没有变老。此时失去了狐妖的真气,他便显出苍老的形貌来。
许久,他终于有了知觉,抬头望着女儿稚气却愁苦的脸蛋,轻轻抚了抚女儿的秀发。
清心脸上浮起莫名的悲痛。她本就虚弱之极,登时血气翻涌,大口鲜血从她口中涌喷出来,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清儿!”无拘和知礼纷纷惊叫出声,瞪大双眼。
清心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今日那样惊心动魄的恶斗。虽然樊拓和无拘已经给她输了大量的真气,她还是如此虚弱憔悴,仿佛生命随时可能消逝!
“清儿!”樊拓见此情状,颤声大叫,把女儿纤弱的身躯抱起,低头看她娇喘不息,全身微颤,人已经承受不住,脸上血色尽去。
苍白如纸的脸在翠碧的青草绿苔之间触目惊心,就像一朵凋零在深夜里的清幽昙花。
樊拓失魂落魄般反反复复喃喃自语:“你坚持住!我去蜀山,我去求师父,他一定可以救你!”
白衣在风尘中扬起,飞一般向前狂奔。
“爹!”
“樊叔叔!”
无拘和知礼大声呼喊,赶紧急奔追上。
中秋快乐!!!!!!更新了很长一段哦,不过貌似跟节日气氛不符
烈火焚情?李元烈、火狐女?这个巧合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这可是我超级喜欢的段落啊,大家多给些留言啦!
先提前请个假,十一外出不能上网,所以肯定不能更新,这几天也不好说
不过一回来就会更的,祝大家过节都玩得快快乐乐!
好了,继续我的郎心如铁、贱妾奈何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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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五十五、烈火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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