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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五十、霜寒月冷 ...
“这里便是长安么?”知礼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外望去,只见满城烟柳,夹道秋槐,车水马龙,人流潮涌,好一派奢华富贵的景象。
“对,已经到长安了。”无拘笑着答道。
唐代国运昌盛,长安作为普天之下最为富庶繁华的都市,极尽豪华,充满了王者之气。宫殿雄伟壮丽,房屋鳞次栉比,街道宽阔,树木成行,颇有气派。
望着车外飞掠而过的风景,知义忽然说道:“这些日子也太过安静了些。狐女还有魔门的人都不见来找我们的麻烦,你们不觉得有点奇怪?”
知礼、清心都向他望过来,脸色微微一变。
无拘向外瞥了一眼,道:“也许他们有其它要紧的事情正忙着,顾不上我们呢。”
穿过城门,驰过一条短短的青石大道,朝东奔驰,拐角处突然冲出一辆马车,来势汹汹,差点与他们马车撞个正着。
骏马嘶叫,车子陡然顿住。
“哎呀!”知礼促不及防,一头撞入无拘怀中,被他抱个正着。她羞得满脸通红,连忙推开他。无拘淡淡一笑,理了理衣衫。
清心也跌入知义怀里,两人对视了一眼,赶紧分开。
“瞎了狗眼啦!什么东西!靖远侯府的车子也敢乱撞?”马夫怒得几乎跳了起来,挥鞭骂骂咧咧起来。他正想好好教训,猛然瞥见马车上帘子掀起,走出一个少女来,顿时脸色大变,失声叫道:“郡主!”
只听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道:“正是我,怎么了?”声音清脆,却透着娇蛮霸道。
知礼又把帘子揭开一条缝,定睛一看,那少女不就是李灵音!只见她一袭锦绣宫装,长裙拽地,簪摇钗舞,脸上淡淡施了胭脂,娇艳若三春之桃。
无拘猛掀珠帘出去,冷冷道:“郡主娘娘,请给小人让一下道,小人感激不尽。”他本就心情不好,被灵音一扰,更是怒气冲冲。
“你!”见他如此冷漠,灵音小嘴一扁,几乎哭起来了。
正在这时,有人唤了一声:“音儿,过来!”声音低沉浑厚,却有一种高贵尊严的气派。
“父王!”灵音应声叫道:“无拘欺负我!”
知礼一听,身子猛地一颤,从帘子缝中悄悄探望,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从精雕细刻的宫车上走下来,在一大群护卫、侍从的簇拥下走了过来。那男人紫袍玉冠,相貌清俊,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想来便是昭王李元烈。
见到素未谋面的父亲,知礼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滋味,霎时之间百感交集,感慨万千,也不知是悲是愁。她曾在冰玉的幻象中见到过他,只是幻象里他的脸因惊恐而扭曲变形,跟现在气宇轩昂、不怒自威的形象有天渊之别。
昭王笑着对灵音道:“谁敢欺负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不欺负人就不错了!”
听到这句话,知礼只觉全身的血都要沸腾起来,狠狠握起了拳。心中又酸又苦,说不出的羡慕和妒忌。她向来讨厌灵音,而现在知道灵音是她的妹妹之后,这种讨厌化成了强烈的嫉妒。虽然她也恨父亲,但她仍止不住地嫉妒,嫉妒灵音能承欢膝下、能得到父亲的宠爱,而她却漂泊流浪、受尽世间苦楚。
知义见她神情大异,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襟,低声道:“姐姐,别冲动。”
灵音欢蹦乱跳地奔到父亲跟前,笑靥如花,道:“父王,我要去无拘府里!”
昭王挽住女儿,沉下脸,喝道:“胡闹!你还未出阁,怎么能到处乱跑?”
灵音撒娇道:“都跑了那么长时间了,再多跑一次有什么要紧?再说,我要不去,不知哪个不安好心的贱女人就该把他勾引去了!”
这是在说她吗?知礼听她这般无礼指责,不禁恼羞成怒,涨红了脸。
昭王道:“音儿,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说吧。”
灵音不情愿地说道:“好,父王可别骗我。”
昭王道:“父王自然不会骗你,来,上父王的车。”说着,伸手去拉灵音的手。灵音轻轻一纵,跃上马车。
见他们眉开眼笑、语气亲热,知礼再也看不下去,放下了帘子,强忍心中的烦躁。再听得昭王和无拘说了几句客套话,马车一动,开始走了。
滚滚车流、茫茫人海之中,两辆奢华的马车悄然擦过,向相反的方向匆匆驶去。
马车行得似乎甚快,只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他们就到了靖远侯府。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进入府中不久,他们掀开珠帘,下了马车,便有好几名家仆上前。两个青衣丫鬟高举红灯,迎了过来,欠身叫道:“少爷,小姐回来啦!”
无拘道:“我带了两位朋友回来,你们去备些茶点,叫他们打扫几间客房安顿嘉宾。”
二婢齐齐应声,其中一个转身而去,另一个高举着手中红灯,当先带路,恭敬地领着他们走向内堂。
一入候门,庭深似海。一路上花木繁茂,假山嶙峋,雕梁画栋,屋宇连绵。
引入曲折的深院,只见一个身穿细绸宽袖长裙、头上挽着高髻的美妇迎了出来。她满脸堆笑,对无拘和清心道:“少爷,小姐,你们回来了!”虽是下人的口吻,语气甚是亲热,并无谦卑之意。
无拘没看她一眼,径直往里走,从她身边擦过,淡淡道:“这些日子,辛苦庚姨了。”
美妇笑着侧身迎向他,道:“奴婢理当为老爷和少爷、小姐分劳,怎敢当辛苦二字。”看到知义和知礼跟着走来,问道:“这两位是……”
“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无拘头也不回地进了客厅。
四人在客厅中坐定。婢女送进香茗精点,处处点得灯火明亮。
美妇趁机跟无拘说几件府里的家务,无拘微微点头道:“这些事情,你和吴叔商量着办便是。”顿了顿,问道:“你给龙公子、龙姑娘安排好了住宿之室了么?”
美妇道:“刚才听喜菊说了。安排他们住在正堂厢房如何?”
无拘道:“那里多冷清,离我和清儿的住处又远,不能安排别的地方?”
美妇迟疑了一下,道:“可是落梅园不能住人啊?”
一提落梅园,知礼心中猛然一跳。
无拘道:“谁说要让他们住落梅园啦?就住桂霭园吧。”
美妇脸上现出惊讶之色,道:“这……可那是夫人的住处啊!”
无拘若无其事地道:“没关系,娘又不在,那里大得很。再说,娘回来当然是和爹住一块啦!如是我娘怪罪下来,由我承当就是。你快去吧。”
美妇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情,俯首道:“是。”说罢缓步退下。
知礼赶紧悄声道:“我们随便住什么地方都行,还是不要到你娘的住所里吧!”
无拘笑着望了她一眼,道:“别那么客气,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知义问道:“刚才那位是谁?”
无拘道:“她是我爹跟前伺候的,叫她庚姨就行。”
知义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容貌姣好,温婉优雅,不似寻常下人。你爹真是好福气,连个侍妾都这么美貌。”
无拘听了这话,微微一怔,脸上说不出的古怪,却没有言语。他亲自为知礼和知义斟了茶,微笑道:“你们远道而来,寒舍简陋无甚招待,就请随便用一杯茶吧。”
知义笑道:“对妹夫还用如此客气?”
无拘呸了一声,道:“好不害臊!要娶我妹妹,去向我爹提亲去!还没提亲,就自称起妹夫来了。”
清心脸上一红,连忙捧起茶杯喝茶,装作没听见。
知义望了清心一眼,微笑道:“那是当然。我见到你爹,立刻就提亲。”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担忧、犹豫之色。
没过多久,庚娘走过来,行礼道:“我已经命人清扫了桂霭园,请少爷示下。”
无拘道:“嗯。你带他们过去吧。”
庚娘道:“是。”便有两个青衣婢女举灯行了过来,随后三人一同带路,将知礼和知义领入一处精致的小院,庭院中遍植桂花,苍秀幽雅,清香四溢。
“这是桂霭园,你们随意看,西边的房间都可以住。”庚娘陪着两人走在曲径上。
望着满园错落有致的花木竹石,知礼和知义随便指了两个房间住下。
一个婢女燃上烛火,说道:“二位请稍息片刻,小婢们立刻送上夜宵。”
庚娘对知礼很是喜爱,拉着她手问长问短。知礼一直想着母亲幽灵的事,心神恍惚,有一句没一句地答应着。
微风拂过,吹落了枝头的桂花,有几点挂在她们的发稍。
庚娘叮嘱道:“两位贵客可以随意在园里游逛,但千万别到落梅园里去,尤其是夜里,那里……邪气得很。”
两束目光一齐向她投来。
知义笑道:“庚姨请放心,我们一定不到落梅园去。”
知礼抿了抿嘴,问道:“庚姨,听说落梅园里住过一位王爷的侧妃,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庚娘大怔,沉吟片刻,不由自主地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旁人都说,她是看不惯王爷的风流成性,才和王爷决裂的。至于她是怎么死的,众说纷纭,我知道得不是很确切……”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她慌忙掩饰了几句,匆匆退下。
知礼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莫名失落。前尘往事,她已断断续续知道个大概,如烟似雾般在她心头飘缈聚散。
暮色渐浓,小院看起来仍是美妙清雅,有如图画。
送夜宵的婢女一走,知义往桌边坐下,大吃大嚼起来,见知礼在一旁发怔,叫道:“姐姐,快来吃啊,挺好吃的。”
“我不饿。”知礼缓缓走向窗台,低声道:“你吃吧。我想去落梅园看看。”
知义瞥了她一眼,道:“你要去看你娘的幽灵?”
“嗯。”知礼出了神地望着窗外天空中渐渐升起的朗月,答道:“我已经盼了很久了。”
“明夜才是月圆之夜,今天是见不到的。”知义也抬头看那将近成圆形的月轮。
“可我还是想去。”知礼目光坚定如铁,道:“我想自己去。”
“那你小心点。”知义不客气地继续猛吃。
“知道了。”知礼沉思片刻,问道:“你真打算向清儿提亲?”
“那当然。”知义口气异常坚决,仿佛问话完全是多余的。
知礼秀眉微蹙,道:“可是清儿的父亲做了那么多坏事,又背叛师门,又强占人妻……”
知义头也不抬地道:“他做坏事,自然有人惩罚。他早已被逐出师门,背叛的事算是了结了。强占人妻怎么说都是人家的家务事,说什么也不便我来干涉。我只管提亲就是。”
“说得也是。可那靖远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知礼听了此人所做的事,只觉天底下怎么竟有如此无恶不作的人?可看他的一对儿女,却又让人纳闷。无拘从未做过什么太坏的事,清心更是心地纯洁善良。常言道,由其父必有其子,一直生活在一起的父亲和子女怎么能有这么大的不同呢?
知义道:“我也想知道呢。师门中人都说樊拓傲慢跋扈、荒淫无耻,但是娘却不承认樊拓是那样的人,说宁死也不相信他跟狐妖有染,还说坚信他当年做的错事是有苦衷的。我从未见过娘这样认真坚定地为犯错的同门分辩,她向来嫉恶如仇、是非分明。”
“娘竟然这样为他辩护!”
“不知为什么,我相信娘说的话。”
“嗯?”知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仰起头,遥望无边无际、繁星闪烁的夜空,思绪起伏不定。
迢迢良夜,寂寂侯门。
一轮皓月,将近中天,皎洁明亮,清辉漾漾。
靖远侯所住的霁华园内,千竿翠竹遮映,并点缀着几株松柏,围以绿墙,景致十分幽雅,却有着一片使人窒息的宁静、肃穆。
无拘走过一条清幽的小径,朝着还亮着灯的书房走去。两旁修竹姗姗,在夜风中摇曳。绣槛雕栏,绿窗朱户,灯光透出窗纱,紧闭的木格窗上映出一个清矍的身影。府第里寂静无声,只有风吹竹影,月舞西墙。
侍卫们都站在园门口,书房外的厢房里只有庚娘和两个丫鬟,正在做针线,见他来了,齐齐起身。
对庚娘等人竖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无拘蹑手蹑脚溜进了书房。
书房内一灯如豆,一个白衣男子肩上披着一件长衫,正自专心致志的批阅案头堆积如山的文卷,神情沉静淡定。但见他运笔如飞,右臂轻轻摆动,姿式飘逸优雅。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中宛如雕像,面容清秀俊逸,却透着萧索寂寞。身上衣衫皓如冰雪,纤尘不染。
屋里透出的暖光,将父子俩的身影投在窗纱上。
“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别打搅我。”白衣男子淡淡地说道,声音清冷寒峻,就如千年玄冰。儿子外出多时,此时无恙归来,他竟是连头也不抬,看都没看一眼。
“爹。”无拘笑了笑,自己拿了一张椅子靠着父亲坐下,“还是被你察觉了,本来像吓你一跳的。”
白衣男子便是他的父亲靖远侯樊拓。虽然与儿子久未相见,他仍是执笔疾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爹,我走了这么久,你想不想我?想不想妹妹?想不想娘?”无拘开口不停地发问。
樊拓置若罔闻。
“不说就是想了。爹,我带了两个朋友回来。”见父亲无动于衷,无拘仍是滔滔不绝,故作神秘地说道:“是龙师伯和秦师叔的儿女。”
樊拓的手微微抖了抖,却没有停下。
“我还看见娘了……”
樊拓终于开口低声问道:“她怎么样了?”声音仍旧淡漠,不带任何喜怒的感情。
无拘哈哈大笑,道:“爹,你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原来你是关心娘的。”
樊拓继续奋笔疾书,看不出神色的变化,只是原本冷肃的脸上又似加上了一层冰霜。
“娘的情况说起来话长,等明天我设宴款待龙家姐弟之后,我再详细告诉你。”无拘自顾自地说着,“宴上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可就不说了。”扭头见到父亲脸上终于闪过一丝诧异尴尬的神情,他得意地笑了笑。
夜风吹着竹影。月光的碎片从窗纸缝间撒落,如水银泻地,清澈宁静。
忽听脚步细碎,一个穿着碧纱罗衫的少女袅袅婷婷走了进来,正是清心。她手里托着一只青色托盘,柔声道:“爹,我给你送夜宵来了,还有我亲手熬的汤。庚姨说你晚膳都没怎么吃。爹,你该注意身子,别太劳累了。您快尝尝!”托盘里放着一碟百合甘露饼、一碟茯苓软糕、一碟松子核桃糕、一碟虾仁芝麻卷、一碗桂圆枸杞桑椹汤,清香扑鼻。她见无拘也在,浅笑嫣然,道:“哥哥,你也来啦!”将瓷盘置于案头。
“我也要吃!”无拘说着伸手夺过一块茯苓软糕就往嘴里送。
“哥哥!”清心叫道:“要吃自己吩咐厨房给你送!”
“不!”无拘笑道:“清儿做的与众不同。谁要娶了清儿啊,必定是千年修来的福分。”
清心脸上一阵晕红,轻嗔薄怒:“哥哥!你胡说什么?”
庚娘向屋里望去,脸露微笑,似乎沉醉于他们的欢声笑语。
樊拓却仿佛没听见儿女的说笑,对女儿淡淡说道:“这种事以后吩咐下人做就行了。”
清心道:“可是爹说我做的汤好喝。女儿不在,爹已清减了些。”语带撒娇,俏脸含嗔,配合甜蜜可爱的笑容,令人忍不住心生爱怜。其实所谓夸她做的汤好喝,不过是她问父亲汤好不好喝的时候,父亲含糊地“嗯”了一声罢了。
樊拓脸色微微一变,道:“天已经不早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我要看着爹把汤喝了,把点心吃了才能走。”清心望着父亲的脸,低声说道,神情间无限关怀。
樊拓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揉了揉手腕,默默端起汤来一饮而尽,又举起筷子开始用点心。
无拘此时却是心潮起伏。自从母亲出走之后,父亲便出现失眠头痛、神经衰弱、食欲不振的症状,而且拒不接受治疗,反而加倍勤恳地做事。若非清心亲手熬制羹汤,准备点心小菜,花样层出不穷,辅以食疗,还发誓父亲吃多少她就吃多少,才使父亲的病缓和了些。这次出去寻母的时间里,只怕又故态复萌了。原想寻回母亲,父亲就能不治而愈,可母亲现在的情形,不知父亲会做何感想。奇怪的是他们虽有夫妻之名,但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夫妻之实,却又为何如此牵肠挂肚?实在令人费解。
樊拓只用了几口,忽然放下筷子,扣住女儿的手。
“爹!”清心一惊,知道父亲要给她把脉,想缩回手,又怎么挣脱得开。
“你的脉象为何如此虚弱!”樊拓面色大变,素来冷漠的脸容急剧地变幻,忍不住惊叫出声。多年来,他一直将真气注入女儿体内来抑制其病,但此时女儿经脉俱损,已是命不久矣,哪怕扁鹊华佗在世也无法起死回生了。
“我用灵力救活了龙姑娘,当时的情况只有我才能救她。”清心淡淡一笑,娇嫩纯真的脸上竟有一种看破红尘俗世的超脱,低声道:“我反正活不过二十,以我四年的岁月,换龙姑娘一条性命,难道不划算吗?”
樊拓轻叹道:“傻孩儿……”怔怔地望着女儿,再也说不出话来。
无拘向父亲瞧了一眼,又向清心瞧了一眼,脸上一片惘然。
这时,庚娘忽然闯了进来,一脸惊慌之色,急道:“老爷,昭王爷来了!”
无拘大为意外,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
樊拓淡然道:“无拘,你去接待他,我正忙。”说着坐下继续埋头披阅公文。
“爹!”无拘知道父亲素来脾气古怪,仍忍不住跺足叫了起来。
残星明灭,晓露沾衣,落梅园里静寂如死,周围的空气都好似冷得要凝结起来。园里似乎很久没人住了,满地枯枝败叶,梅树上都是光秃秃的枝条。
知礼缓缓走着,仿佛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忽听得一声轻轻的叹息,远远飘来,幽怨凄凉。
知礼忽然惊呼一声,呆立在地。她看见一棵棵梅树陡然间开了朵朵梅花,疏影暗香,梅树下恍然立着一个白发披肩、一身素白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襁褓,白雪梅瓣轻轻落到她的脸上、手上、身上,竟如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那女子侧着半身,凝眸对月,静静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一身素洁的白袍散发出淡淡莹光,如同周身笼罩在轻烟之中。她的脸有些苍白瘦削,可眉目秀丽如画。在迷蒙的白雾中,有一种纤尘不染的美,焕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她的神色,带了几分恍惚。那神气似是一个失宠的少妇,更似一个含恨的幽灵。再看清楚时,只见她的面容轮廓,竟是与自己相似。
“娘!是你吗……”知礼叫了起来,刹那间心神恍惚,竟如做梦一般,感到无比的亲切。
“阿瑶……”那女子转过头,面对着她,向她呼唤,声音缥缈空灵。她的眼睛黯淡无光,带着深切的悲痛。
“娘!”知礼叫得更大声,并没有任何的害怕,心头反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清朗明了。
那女子没有回答,脸孔忽然变得虚幻起来,如同轻烟般飘忽不定又美得令人目眩。最后,她完全消失不见了,仿佛一场虚无缥缈的轻梦。
知礼不禁糊涂起来——她真的出现过吗?还是纯属自己的幻觉?一时间分辨不清。她轻轻叹息一声,只觉此处潜藏着伤心断肠的往事。
月光之下,樊府中门大开,昭王的马车已驶到眼前。
无拘带着众家仆拜倒在地高声道:“参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昭王从马车上下来,在一大群护卫、侍从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冷冷道:“你父亲呢?”
无拘起身赔笑道:“家父抱恙在身,不便相迎,请王爷见谅。”
昭王冷哼一声,道:“樊侯贵体染恙,还为国操劳,实乃国之栋梁。我不能不见他一见!”举步匆匆向内走去。
“王爷!”无拘连忙跟上,传来一顶软轿。
穿过曲曲折折的花园,一路上死寂无声,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路过落梅园的时候,昭王忽然说道:“停下,我想进去看看。”声音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
无拘一怔,立刻示意软轿停下。
昭王下了轿,大步向落梅园的大门走去,道:“你们别跟过来。”
众护卫、侍从都停在原地。吴管家抢先上前准备开门,却大吃一惊——门不知怎么给打开了,锁仍扣在上头,没有任何被触动的痕迹。
无拘见状赶紧说道:“王爷,这落梅园已经荒芜许久,而且邪气得很,还请王爷……”
“正是如此,我才想进去看看!”昭王打断他的话,径直向前走。
无拘不再作声,悄悄跟在他身后。
推门进去,一阵泥土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月色澄明,四下里清冷幽绝,满是枯枝败叶的梅树摇曳不定。
一阵风吹来,淡淡的夜雾飘起。只见一棵枯死的梅树下,一位少女正背对着他们,衣袂长发在风中飘飞,袅娜的身形在月光下恍如梦幻。
昭王猛地身子一震,目光无比讶异。
那少女缓缓回过头来,望见他,清澈的双眼中显出惊愕、愤恨、悲楚、鄙夷……种种神情,明艳的脸上苍白如雪,蓦地转身急奔而去。
昭王顿时呆住,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身子仿佛摇摇欲坠。侍从本来都在门外,见状抢上前要扶他。昭王摆摆手,一双眼睛仍然盯着少女的背影,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是惊是喜是悲,隔了良久,缓缓摇头,叹道:“真像,真像!”
无拘见他脸色异常,怕他动怒,连忙道:“王爷,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不懂规矩,请不要跟她计较。”
昭王抬头问道:“她是你的朋友?她叫什么名字?”
无拘略微一窘,改口道:“是我妹妹的朋友,叫龙知礼。”
昭王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般喃喃自语:“姓龙?”沉吟片刻,仿佛思索什么为难之事,截口道:“走吧。”便转身匆匆离去。
众人簇拥其后,向前疾走。
樊拓依然坐在书房中,面前摊着一大堆文卷,正全神贯注地埋头批阅。昭王等人已走到跟前,他仍是丝毫不理会。
“父亲!”无拘力图唤起他:“王爷来了!”无奈他仍是恍如没有听见,双眉斜飞,颇有高傲冷峭之态。
侍从们见樊拓冷傲无礼到这种地步,都为他捏一把汗。
昭王好不容易才止住怒气,道:“你们出去,我要跟靖远侯单独谈谈。”
众人齐声答应,霎那间走得干干净净。
昭王望了樊拓一眼,在桌子上猛地一拍,怒道:“你没完没了地做事有什么用?自从长兄登基之后,对我一直颇为忌惮,而我的兄弟怀王、康王等人与我不和,不久前已经向我发难了,我们现在已经是危机重重,说不定哪天就是死期!”这几年皇帝逐渐削了他的兵权,还让他的亲信樊拓等人改授文职,他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谁料樊拓毫不在意,反而忙得不亦乐乎,简直要把他气得七窍生烟。“你非但不帮我想办法,反而别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真觉得你越来越不正常了。”
樊拓目光仍是淡淡的,透出遥不可及的漠然,道:“那又怎么样?我喜欢做事,与别人无关。”
昭王气不打一处来,道:“好,你情愿死我不管。但你好歹在人前给我一点面子嘛!”
樊拓冷笑起来,用挑衅的语气说道:“看不惯就杀了我啊。”
昭王面色一变,道:“你知道我不会杀你,离了你,我根本无力和仙狐洞对抗。但你也不要太过分,大不了,我跟她们拼了。”
樊拓道:“我倒宁愿你痛痛快快地杀了我。”语气低沉,含着隐隐的无奈。
昭王盯视着他,道:“你还在怪我吗?其实,当初我并不是想惩罚你。我看到她的时候,就……她长得真像她的姐姐,我忍不住希望她能幸福。我知道你很爱她……”
“幸福?我没有的东西,我怎么能给她?”樊拓冷冷打断他的话,道:“你何必惺惺作态?你心里最想看到的是我们反目吧?你分明知道,就算抹去她的记忆,我们也不可能成为佳偶。”
昭王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之色,道:“与挚爱反目的滋味,我已经尝够了,又怎么忍心不和你同享?”
樊拓忍不住斜睨他一眼,道:“你还不是因为蒙王妃的事情埋怨我吗?告诉你,你根本就是自作自受!”
昭王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忽然冷笑起来,咬牙切齿地道:“不错,我是自作自受。可你呢?你难道不是自作自受?别以为你没有责任!若不是受你的蛊惑,我说什么也不会去招惹那个妖女!你从一开始就利用我为你报仇。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你的罪过,丝毫不比我轻!”他越说越怒,自嘲地笑了起来,“想起来我当年真是蠢得可怜,居然轻信你的话,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的话,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做?你的用心何其险恶!你的心肠比我还要歹毒!你以为像现在这样就能赎罪了吗?别做梦了!我告诉你,你从头到脚都是罪恶,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望着樊拓完全无动于衷的脸容,气得胸脯急剧起伏,牵动伤处,猛地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不禁呻吟起来。
“你受伤了?”樊拓头也不抬,没有半分的关心的意味。
“不错。那个人的武功法力高得出奇,我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不过总算身边有高手保护,才没被他杀了。他是南诏人,也许是想从我这里拿我的血去解你夫人的血咒,却没料到我的血已经浸满了毒。”昭王言罢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想让他解开我夫人身上的血咒?何必呢?让她解了血咒,再来杀我,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吗?”樊拓的语气说不出的古怪。
昭王见他毫不领情,不禁有些气愤,道:“罢了,今天不提她们姐妹。我有别的事情要问你。那个住在你这里姓龙的姑娘,是什么来头?”
樊拓显出讥讽之色,道:“原来你紧巴巴跑来就是为了问一个小姑娘!”
昭王大声道:“你就告诉我,她是什么来头?”
樊拓道:“她是犬子无拘的朋友,我还没见过,你去问无拘便知。”
昭王一时无语,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今天来,是得知重要消息。我的手下打探到,那两个妖女在京城出现了。”
樊拓没有半分的神色变化,道:“该来的早晚会来,没什么奇怪的。你愿意往我这跑我也拦不住,只是劳烦你下次骂点别的,总是这几句,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你……好,好,她们要来寻仇,你也逃不过!”昭王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又无可奈何,一摆手走了。
走出门,无拘和众侍从迎了上来。昭王一边匆匆向外走去,一边问无拘道:“那位龙姑娘的父母叫什么?”
无拘听到了厉斥声,又见昭王脸色分外难看,心中忐忑不安,陪着他往外走,小心翼翼地道:“回王爷,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是蜀山仙剑派的弟子。”
昭王脸上不动声色,略一点头,道:“好。我明天还要过来。”说罢大步向前走去。
终于到了下部,新增的演员都很投入哦,给他们加油吧
下一章有很激烈的矛盾冲突哦,一定不要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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