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难安》清許

20、第十七章 千金买一笑

　　子夜时分，绛依悄悄潜入宁王的房间。

　　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前，看着这轮廓分明的俊脸，手指轻戳：“你的芜儿待你可真好啊，才几天功夫就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见宁王没有反应：“还想装睡到什么时候，别说我进来你会不知道，这可不是你宁王的作风。”

　　还是没反应，绛依压着声音道：“再睡，我就走了。”抬步就向外面走去。

　　“回来。”

　　“你轻点会不会啊！”绛依转过头来，看到宁王眼里隐隐有着几分怒气，这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僵着步子朝床边走去。

　　宁王沉声道：“那个黑无影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个朋友而已。”本来想说：黑无影与你何干。但看到他今天心情不好，话到口边还是咽了下去。

　　宁王重复了一遍，有些质疑：“朋友？”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绛依见他的脸色微微缓了下来，这才玩笑道：“你……莫不是真的喜欢上了我，哈哈，你不是一向视女人如玩物的吗？”

　　还以为宁王也会乘机取笑回来，竟然听到他一本正经道：“你不一样。”

　　绛依还挂着嘴边的笑意一下凝结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宁王调转了话头：“你今天见到杨以微了吗？”

　　“没有，只看见了那个半白胡须的老军师，他可好玩了。”绛依想起白日的趣事，不禁又笑了起来。

　　宁王不可思议地看着绛依：“你逗他玩？”

　　绛依点点头。

　　宁王向她投来敬仰的目光：“你胆子真大，连我都要敬他三分。”

　　“他能奈我何？反正我又不是军里的人。”绛依说得眉飞色舞，“他不让我见杨将军，说要给我传话，我就对他说‘军师难道要转答我与杨郎的情话吗？’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哈哈。”
　　不料宁王竟然发起了无名火：“自毁名声很好玩是不是？”

　　绛依不忿：“我好心好意半夜来找你，告诉你情况，你无缘无故冲我发什么火啊？”

　　“杨将军要两三日后才回来。”说完绛依头一不回地出去了。

　　可恶，这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到底都遇到了些什么人？这是他断档的六年，如今再去弥补，还来得及吗？

　　次日的太阳照旧升起。

　　晌午时分，芜泪端着菜，敲响了宁王的房门，笑容依旧是清淡柔和。

　　“进来。”芜泪推门而入，便看到宁王轻袍缓带手里握着一本书半倚在藤椅中，阳光晒在英俊的侧脸上，更添几分温暖，正朝着她点头为礼，一瞬间所有的不快都抛到了脑后。

　　将碗一个个在桌上摆好，宁王上前为她摆筷。

　　一切准备就绪，就听到宁王笑着开口道：“无影兄手中的佳酿可否分我半杯？梁上寂寞，快下了吧！”

　　芜泪一惊，抬眼向屋梁上望去，黑色的衣角挂着半空中，一手还拎着坛酒半躺在横梁上，姿态潇洒不羁，自己竟浑然不觉，不禁恼怒。

　　“好啊，我们今日不醉不归。”话音未落，人已经坐在了宁王对面。

　　芜泪强力压制着心中的不满：“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宁王关心道“芜儿，不一起吃吗？”

　　“不了。”头也没回就急急出了门。

　　“来，干。”黑无影为宁王满斟。

　　宁王抬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也不再顾及自己的伤口。

　　这两个男人，难得不再较劲，只是各自都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杯一杯灌下肚去。

　　也不知喝到了第几杯，宁王手里的酒杯突然被人抢了去，还没等他看清来人，就听到了一顿痛骂。

　　“你在干什么？不想活你早点说，也省得浪费我的力气，千辛万苦把你从荒漠里背出来，要喝酒以后不可以吗？”

　　“你管我。”宁王看也不看绛依一眼，拿起另一个酒杯对着黑无影举杯道，“来，无影兄，我们继续。”

　　黑无影看到绛依愤怒的神情，一向淡漠的眼眸中竟泛起了一丝伤情，没有言语，带着他的酒走出了房门。

　　刚出门，芜泪就迎了上来：“你跟踪我。”

　　“有我在你别想伤她。”黑无影绕过芜泪朝着山里走去。

　　芜泪看着半掩的房门，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你喝够了没有。”绛依坐在一旁，对着这个半醉的宁王一时倒没了对策。

　　“没有。”宁王有些微醺，脸上泛起了红晕，只是看上去醉得很厉害。

　　绛依看着他这副样子也不好发火，放软了语气：“好了，不要胡闹了，这里不是你的宁王府。”

　　绛依半搀半扶把宁王弄到了床上，宁王拉着自己的手不肯放开，被他一带就倒在了他怀里。

　　抬眼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清醒，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禁锢得更紧。

　　“那时候你好乖。”听到宁王宠溺的声音，她自然知道宁王所说的‘那时候’自然是指在荒漠的那段时光。

　　或许宁王是意识到了这里与荒漠的不同，还半路杀出来了个黑无影，他开始害怕自己握不住她，这才坦言道：“我不想你离开。”这算什么，难道他真的喜欢上自己了，不可能吧。

　　“朝三暮四，甜言蜜语，假意装醉，你放开我。”绛依红着脸在他怀里挣扎。

　　宁王淡然道，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别动，又要裂开了。”

　　“耍无赖，无耻。”绛依咒骂了几句，但还是乖乖不动了。

　　沉默了好久，绛依终于开口道：“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苏旭辰。”

　　声音很轻，却句句刺耳，他开始犹豫，他开始吃醋，吃那个叫“苏旭辰”的混蛋的醋。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承认？

　　承认了就会得到她吗？如果她问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去找她，如果她说为什么要欺骗她，这叫自己如何回答。她喜欢的是她记忆中的苏旭辰，而不是如今的宁王，何等悲哀！

　　他害怕失去她，他想让她喜欢上如今的宁王，这样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手慢慢松开，最后还是无力的放下，禁锢着的怀抱突然松开，绛依连忙跑出去，心竟怦怦跳个不停。

　　宁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唯留满屋悲伤。

　　这是山的半山腰，绛依望着山间这条曲折小道，正是秋分时节，枯叶落了满地，曲径幽折，轻拾裙角，朝着山顶走去，一路鸟语盈耳，景色秀丽，但她却没有赏景的那份兴致。

　　这是在伤心吗？为了宁王？在自己心里可曾有过他？

　　一时心烦意乱，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两人在荒漠的场景，宁王的笑脸还有他那温暖的怀抱……

　　行至山顶，身在云雾之中，俯视万物众生，这才发觉自己何时也变的如此多愁善感？高山的气派，让她一扫心中的郁闷，寻了一块岩石坐下，凉风阵阵，十分宜人。

　　看到远处似有个人站在崖边，衣诀随风而动，手里好像还提着坛酒，隐在云雾中，绛依看的不太真切。

　　绛依走近，试探着叫他：“黑无影。”

　　黑无影回过身来，看到绛依有些惊讶，虽然喝了很多但丝毫没有醉意：“你怎么来了？”

　　还真是，今天这两人可真是麻烦，绛依把他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有些微怒：“我知道你喜欢喝酒，但也没有你这样的一个人跑悬崖上来喝，好玩啊？”

　　黑无影没有丝毫的不耐，淡淡道“这不是，我的酒伴被你给拉走了吗？你陪我喝？”

　　绛依白了他一眼，见他还要再喝，离开抢过酒坛豪爽地关了自己一大口。

　　“怎么？是来劝我停酒的？我可不是那病罐子。”黑无影抬手止住了她，轻笑道，“你别忘了我可是嗜酒如命，千杯不醉的，我记得没错的话，你还欠着我十坛美酒呢？”

　　难得见到这个冷漠的男子脸上挂有笑容，云淡风轻的，缓和了那棱角分明的面庞，绛依好像自动忽略了他的话，前不搭调的赞叹道：“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黑无影顿时被她逗得哭笑不得，迅速又变回了冷漠的神情，抬手又是一大口。

　　“你既然没醉，我也不管你了，但喝酒伤身，你还是少喝点的好。”话是这么说，但酒是个好东西，绛依也喜欢，“别这么小气嘛！再笑笑。”

　　“你是来劝我的？”黑无影皱眉，表情甚是滑稽，“还是来叫我卖笑的？”

　　绛依顿时来了兴趣：“那你卖吗？”

　　黑无影不假思索道：“五百年陈酿的上好女儿红一坛买一笑。”

　　“唉……真是千金买一笑啊！”绛依无奈道，“还是留给你的红颜知己吧，我可买不起！”

　　黑无影举起那一大缸，掩住了眼眸里泛起的波澜。

　　“对了，我叫亦寒，黑无影不过是我的称号而已。”

　　绛依笑骂道：“好啊，认识你这么久，竟然连名字都不告诉我。”

　　转而有温婉一笑：“小女子绛依，见过亦公子。”

　　惹得亦寒又一次笑出声来。

　　绛依兴奋道：“你亏了，你亏了，女儿红没了。”

　　亦寒满不在乎：“那又如何，你还欠着我十坛美酒呢！”

　　“哼，不就十坛嘛，他日定当奉还。”绛依调转了话头，“真想不到，你师妹竟然是神医，那你会吗？”

　　亦寒玩味的反问：“你说呢？”

　　绛依投来赞赏的目光：“看不出嘛。”

　　“不谈我了，说说你吧。”亦寒晃了晃手中的酒缸，随意向后一扔，“最近过得如何？”

　　绛依无所谓道：“还是老样子呗。”

　　“现在还在找他吗？”

　　绛依有些失落：“嗯。”

　　“还是没有音讯吗？”

　　绛依摇摇头。

　　亦寒也不再说话，望着早已碎裂的酒坛独自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