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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九章 镜花与水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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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喧闹的彩莲街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只闻雨声“嘀嗒”声。
“啪啪”从墙里传来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楚,雀儿警惕的从梦中惊醒,神情有些气愤,像是在懊恼来人打扰的她的美梦,不情不愿地下床去叫轻尘。
雀儿年幼时习过异术,反应十分灵敏,但也因为所习的是邪门歪道损坏了心智,当年倾城看她可怜才将她收留在了身边,没想到世事轮转,如今也只有她不离不弃地陪着她,想想也真是可笑,两个可怜之人。
云轻尘疼爱的摸了摸雀儿的头,温柔一笑,起身随意披了件长衫,便匆匆打开了密道举着蜡烛就要进去,见雀儿也要跟去,耐心地诱哄道:“姐姐没事的,放心,你乖乖睡觉。”这些事不适合让雀儿听到,不想给她留下什么阴影。
雀儿听话地站在了原地,看着慢慢合拢的石门,委屈地努了努嘴。
密道的中段有个房间,十分的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这便是云轻尘和莫遥密谈的地方,清婉居毕竟人多而杂,时时还要提防着隔墙有耳,所以莫遥索性命人造了这条密道。
密道的另一端是“鬼没”的所在,这是云轻尘令莫遥建立的,算是一支独立的武装,鬼没均经过严格的培训,以一挡十不在话下,所以区区一千人的这个组织,就可以抵得上一万军队的兵力,也算小有威慑。
相处得越久,云轻尘就发现莫遥远没有那么的简单,怎么可能仅仅是个教书先生,但他没说,只是一心为她做事,也看得出他对自己的用情至深,云轻尘也便没有多问,她不过是在利用他,鬼没中的大部分也都是原先的虞州将士,自然是服从于云轻尘,莫遥对她更本就没有任何威胁,所以她才敢在不知道莫遥身份的情况下还重用于他。自国灭之后,她就没有了感情,没有了自我,莫遥于她不过是件用的顺手的工具,仅此而已。
就连她的良知也在慢慢丧失,这一年来每每想起曾经,都是一种折磨,九万冤魂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一直在逼自己,就算使尽手段,她也要手刃祁朔。
走过黑暗的小道,密室里莫遥早已坐着在等她,见她来了,抬头微微一笑,他的性格温和从不与她争辩,事事顺从。
等云轻尘坐下来后,莫遥才缓缓道:“鬼没来报:太子和安王斗起来了。”语气平和,无欢无喜,就像唠家常一般随意。
云轻尘也不惊讶,她也知道宁王这些年的作为,这一天是迟早要来的,但还是忍不住轻斥道:“看来宁王早就安排好了,自己倒是离开躲个清静,把这烂摊子交给我们处理,回来之后又可坐收渔翁之利,真够狡猾的。”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宁王,你现在准备怎样?”莫遥语气温和似是在安抚。
“太子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如果能借他的手除去安王,倒也不错。”
“你的意思是说帮太子,不怕老皇帝撑不住直接去了吗?到时宁王再想夺皇位,可就明不正言不顺了。”
“那是他的事,我的目的就是让他坐上皇位,过程如何我不管,他的名声我就更不在意了。”说完云轻尘苦笑了几声,连自己也想不到,这些话竟然出自她口。
莫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怜惜:“确实,这两个皇子,一个荒淫无能,一个阴险恶毒,谁做上皇位,百姓都不好过。”
柔美的唇开口谈道的却是阴谋险计:“明天太子、安王那里的眼线都要动用起来,让他们好好斗斗,对了,我记得宁王以前给过我一本册子,里面记录的都是安王的事迹,事事要命,把这个交到太子手里想他再昏庸这点事应该还是能办得好的。”
“鬼眼那边我去派些人出去,宁王难道没什么动作吗?”
“他?肯定有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那日你也看到了吧,杨以微和王乔在一起,应该也是宁王的一步棋子,指不定事情就是这样挑起来的,王家扶持的是太子,三言两语就可以激得太子跳脚。”
“好,那我们就这样按计划行事吧。”莫遥不是没有计谋,只是不愿多说,看着如今这个满腹阴谋的绝美女子,不禁有些失落,当年那个陌生人都会去救柔弱善良的姑娘去了哪里?他想把她从这条复仇的路上拉回来,否则他们绝无在一起的可能。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隔了片刻,云轻尘自嘲道:“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莫遥没有答话,柔情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目光里有的是什么?爱怜、疼惜、无奈、失落……良久,开口道:“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些阴谋算计,这不适合你,你本该是最纯洁无暇的木芙蓉,不应该留在这里。”
云轻尘听完,伸手扶上了额,发丝随意的散着,妖娆一笑,她的样子本来就美,这一笑尽添风尘之味:“我不过是是一个青楼妓院的老鸨而已,还谈什么纯洁?什么无暇?肮脏,肮脏的很。”放声笑了出来,“你看不起我?也对,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哈哈……哈哈哈……”
“你别这样,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一向温和的莫遥被她这样激得也有些愠怒。
云轻尘止住了笑回过头来看着他,看到他眼里的怜惜,急急避过了他的目光,平静地道:“我累了,回去吧。”云轻尘站起身来,准备离去,只字不提“离开”二字,事到如今她早已经深入泥潭,只会越陷越深,没有回转的余地。
“你让我调查的事情,我去调查了,雨筠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查不到她的来源,但她有个妹妹,两人生活得十分艰难,她是为了她妹妹才走上这条路的,你要用她,控制住她的妹妹就可以了。”莫遥一口气说完,似怕云轻尘转头就走,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云轻尘轻轻地应了一声,不再停留转身向石门走去,连蜡烛都没有带上,瘦弱的身形在微弱的烛光中显得有几分孤寂萧索,莫遥想要出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响,手半抬到半空,想抓住她的衣裳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默默地望着那落寞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黑暗中,只余一抹水绿色的淡影,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他想带她离开,不回曾经的虞州,也不去祁州,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他不想她被仇恨冲昏头脑,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生活在仇恨里。
莫遥是怜惜她,自知道她身份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他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隔着血海深仇,怎么可能幸福?莫遥想要留在她身边,只能瞒着她自己的身份,他害怕真相的来临,如果云轻尘再执意下去他们只能兵戎相见,他是祁朔最好的朋友——祁州丞相。
惆怅间忽然听到一丝微弱的声音:“你走吧,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之后便是无尽的沉寂与黑暗。声音消失的那刻蜡烛也摇晃着暗了下去。
走还是不走?如果今天云轻尘愿意放下仇恨和他远去,他也会毫不犹豫放弃丞相的职位、权利、荣华,他不在乎,他的心早就在了她的身上,那个暴雨的晚上。可是如今,一个是兄弟,一个是自己最心爱的人,如何两全?
离开这里继续去做一人之下,为人之上的宰相?当她从没闯入过他的世界。
与祁朔断绝关系势不两立,为她报仇雪恨手刃祁朔?当自小到大的兄弟为仇人。
他做不到,无论那边都做不到。
放手?保持中立,一个人离开,坐看这场风起云涌?他试过还是做不到,他没那么冷漠可以坐视不理。
苦笑一声,这是他这生遇到的最大难题,为什么要救他,如果从未遇到她该多好。四周寂静雨声入耳,又是一个雨夜,斯情斯景不免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雀儿靠在石门上等着云轻尘,去的太久,雀儿竟然直接靠着石门睡了过去,直到云轻尘回来才被惊醒,看到云轻尘一脸疲倦,指着已经再次闭合了的石门气愤道:“他……欺负。”
云轻尘拉着雀儿走向床边,在没有多少力气去应付只是摇了摇头。
雀儿也不再多想,开心道:“睡觉。”孩子就是孩子,一喜一怒很快就过去了,多么无忧无虑。
雀儿也没有回自己的床,反而钻进了云轻尘的被窝紧紧地抱着她,却发现云轻尘全身冰凉:“捂捂。”
云轻尘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事,低头望着怀中的雀儿,手轻轻地拍着哄着她睡觉:我现在只有你了。
也不知为什么,半年前莫遥的到来曾经让她感到过快乐。今天他说要带她走,多美好的愿望啊,去看外面的水阔天空,鸟语花香,静观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可是这不过是个梦,永远不会属于她。她以为现在的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可当她亲手打碎时,竟然还是这么的心痛。
她说自己是在利用莫遥,是不是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半年来的相依相伴,出谋划策,为她克服重重困难,她不是不感动,只是她的心中装满了仇恨,容不下爱。
她放开了手,想还莫遥自由,没想到自己心还是会痛的,原来她的心还没有死。
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东方既白,一个坐着,一个躺着,雨声渐止,愁绪却是不减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