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9、第七十九话 暴雨之夜 ...

  •   这场酒劲果然够大的,星空直睡到翌日下午才醒。

      她坐在床上,迷迷糊糊揉着脑袋,回想着昨夜里的一切。

      昨夜颜惜去接她了,她跟他讲了不语湖的故事,然后颜惜便背着她回房,经过长廊之时,她突然嚷嚷,绕道走,不要经过左侧第二个房间,那是梵音少主的房间。

      颜惜问,为什么。

      她醉的厉害,凌乱中想起颜葵的花痴症一说,便一个劲喊:总之我不想见他,我要离他远点。

      背着她的男子的动作似乎僵了一下,他止住了她的挣扎,说,别闹,然后将她送入了她的房间,推开房门的一霎她还有点疑惑,颜惜是怎么知道她房间的?下午他不在的时候,她跟淑和帝姬对调了房间并没有告诉他呀。

      但她已来不及多想,因为颜惜已经麻利的替她脱鞋脱袜,擦脸擦手,送入被中。

      再然后,她一觉醒来,就是现在了。

      窗外天气晴朗,她刚穿好衣服推开门,小书童就闯了进来,一把抱住星空的腿,哀哀忏悔:“对不住星夫人,小的该死,昨晚我打算去喊少主的,结果居然在路上醉倒了。”

      “醉倒了?”星空愕然,“你没去找你们家少主?”

      “嗯。”小书童老老实实点头,又捶胸顿足自责道:“我晓得错了,我不该把您一个人扔哪里,说去找少主又醉的不省人事……”

      “不是颜惜?”星空傻眼,“那昨天来接我的人是谁?”

      ※

      天上的星星约莫听到了星空的心声,她如愿以偿,想着不再见奚氏少宗主,接下来的几天果然都未曾见到。虽然大家住在同一套宅子里,她跟他的房间之间,就隔一个走廊。

      那红眸子的晋康王倒是来了几次,没再像头一次的哭哭啼啼,也没有像对旁人的骄纵,只尾巴似的跟在她屁股后,她干嘛,他便跟着干嘛,几次她烦不过要他走,他就那样眨巴着眼睛,忽闪忽闪的瞅着她,堂堂的王爷居然有这样可怜兮兮的一面,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兽,她瞬间于心不忍了。

      有一回她心情好的时候,晋康王指着自己眼睛问:“亲亲,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你看看我的眼睛,你说过,那是世上最美的眼睛。”

      星空想了很久,摇头:“没印象。”又道:“我真的不是你的亲亲。”她话落仔细打量那双红色的眸子,才发现着实漂亮,罕见的玫瑰红,折射着宝石般惊艳的色泽。倘若她真的见过,应该不会忘记。

      不过那双玫瑰红的眼睛,在听到她的回答后,黯淡了些,像是光润的水晶上蒙了尘,随后他换了个话题:“我们去看看雪吧。”

      “雪?这个季节哪来雪?”她问。

      小王爷道:“不是冬天的雪,而是梵音。”

      “我不去。”那奚少宗主有种特别的魔力,她见了面不是心砰砰跳,就是莫名其妙的压抑,她不敢面对。

      “可他这几天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先前我不让他来,他非要来,来了后不晓得又为什么总把自己关在房里。”小王爷有些忧愁,“或许是心里难受吧,他那样的人,再难过也不同旁人讲。”

      最后一句话让星空突然难受了,心头堵堵的,有些闷,又有些沉重,她翻箱倒柜找出一盒未开封的糕点,递给小王爷:“这是秋心做的蜜糖甜糕,没有卖的,很香甜。你送给他吃吧,吃点甜的,会让人开心一点。”

      ※

      时间过的很快,白日里钓钓鱼看看风景,晚上吃吃喝喝,围着篝火看别人欢歌载舞,五六天的光景,一晃到了头。

      明天便要结束轰轰烈烈的皇室狩猎了,不语湖却依然如来时那般静谧秀美,星空坐在窗前,看着眼前这片湖,有些眷眷不舍。

      不知何时起了风,携卷着落叶吹进窗,天色很是阴沉,是落大雨的征兆,星空抬头瞅瞅云层压得极低的苍穹,想起昨夜颜惜临走说的话:“要变天了,晚上睡觉不要蹬被子。”

      她心里漾起甜蜜,忍不住摸了摸腰上悬着的白玉凤璧。

      是夜,果然如颜惜所说,变天了。

      暴雨是半夜降下的,正值诸人熟睡之时,哗啦啦劈头盖脸便下来了。星空本睡得正熟,忽地“哐当”一响,房间窗户被强风刮开了,一阵凉飕飕的冷意瞬间席卷了房间。

      她觉得冷,迷迷糊糊伸手去拉蹬掉的被子,虽然没睁眼,但耳畔风声呼啸,暴雨声如瀑布飞溅,一听便知天气极糟。

      窗子被吹得噼啪作响,风声穿过房屋的缝隙,发出“呜呜”的怪异声响,像是鬼怪小说里妖兽的嚎叫。她忽的觉得害怕,抓紧了被子,她一直恐惧狂风暴雨的天气——不晓得缘由,大抵与她失忆前的经历有关。

      她睁开了眼,风把烛火吹熄了,屋内一片蒙蒙黑,什么也看不见,窗外的天也是一片漆黑,黑压压仿佛深不可测的巨大洞穴,她的恐惧加重了几分,开口喊守夜的下人,却没人回应。

      无奈下,她掀开被子欲起身去点明烛火,还未坐起来,整个房间陡然光亮大作,窗外漆黑的夜幕,拉扯出巨龙一般蜿蜒的闪电,旋即轰隆一声炸响——惊雷!

      那一声震耳聩聋,仿佛直轰面门炸在身侧,她心猛的悬起,惊得绷直了身体,整个人直接缩到了床角。还未等她喘过气,窗外霍然又是一亮,苍穹中像有一只无形而巨大的手撕开夜幕,肆虐的闪电似利剑劈向人间,光亮照亮房间一霎那,她睁大了双眸,看见床幔被劲风拂动,摇曳如鬼影,像要扑向她似的。

      她的心猛然一提,雷声再次轰鸣入耳,她耳膜嗡嗡一响,眼前被闪电映亮的雪白墙壁如同鲜活了起来,扭曲摇晃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凭空冒出来,立在墙角,胸口插着一柄匕首,鲜血喷溅出来,他歪歪扭扭走过来,挂着诡谲的笑,喊她:“火娃,火娃……”

      他的脸在雷电照应下,惨白如丧尸,她又惊又惧,抱着被子向后再缩了一点:“你是谁?”

      “你不记得了?”孩子一步步逼近,滴答的鲜血在地上拖出赤红的印子,他指着自己胸口,那里正血如泉涌,“那一年,你把匕首捅进了我的心脏……”

      “胡说!”她抱着被子,浑身发抖:“我没有,我没有……”

      “怎么没有?”孩子的眼角,耳朵,鼻孔都开始流血,“你不仅杀了我,还杀了他们!”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房间霎那亮如白昼,孩子手一指,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群孩子,有的断手断脚,在地上匍匐爬行,有的面色乌青,身上插满了致命的利器,孩子们皆七窍流血,齐声道:“我们在地下好孤单,你快来陪我……”

      轰隆隆再一声巨响,闪电伴着巨雷齐来,孩子们的脸苍白若鬼,那窗户上的帘子也飘摇似游魂,星空的喉咙一紧,仿佛被什么狠狠掐住,她拼命挣扎,那力度却越掐越紧,脚下跟着也毛茸茸有动静,仿佛有人抓住了她的腿,用力将她往地下扯,她嘶喊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窗外电闪雷鸣,似九天神祗无情的责罚,房间内光明与黑暗猛烈交替,周身冰冷的一切都似渗出血来,宛如可怖的阿鼻炼狱,无数孩子从地底下钻出,血淋淋地向她扑来。

      她心神俱裂,“啊”的一声尖叫,披头散发向门外冲去。

      房外暴雨如注,她赤着脚踩在长廊上,不顾一切的往前冲,走廊上的灯笼早已被风吹熄,哪里都是乌沉沉的,连着走廊外面的天,像是一只乾坤大的巨兽张开了大嘴,要将她吞噬进去一般。

      她摔了一跤,连滚带爬的起来继续亡命的跑,周围一片死寂,什么都看不到,空旷的长廊上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丝光,而那些鬼影还在身后纠缠不放,一会哭一会笑,追着她撵着她,欲将她拖回地狱里去。

      “有没有人?!”

      没有人回答,只有风声呼啸而过——为了纪念狩猎的最后一晚,君臣喝高了,露营于山林中,留在湖畔宅子里的人寥寥无几。

      她又喊了几遍,仍没有人回答,阴暗的夜,影影绰绰如鬼城,她嘶喊着,跌跌撞撞,在绝望的边缘挣扎。

      蓦地,长廊的转弯处透出了一抹光,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幽幽晕开一圈光明,她如蒙大赦,像在绝处中看见一线生机,不管不顾向那光亮之处冲去。

      隔得远远的,摇曳的壁灯底下站着一个人,可她心惊胆战,根本看不清那人是谁,只晓得一个劲往那个方向冲,待得走进了,才发现是奚氏少宗主。

      狂风骤雨中,白衣男子立在那,好像刚刚才出现,又好像已经守候了许久许久,那是茫茫人海中的最后救赎。

      他向她走来。

      “救……救我……”她奔过去,恐惧的连话都说不清,整个声音打着颤。

      耳畔再度传来鬼鬼魅魅的可怖笑声,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鬼又跟上来了,狰笑着,半趴在地上,去抓她的脚踝。

      “不要!”她尖叫起来,不顾一切躲到白衣男子的身后。

      她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将他扣的紧紧的,浑身不住发抖,“救命……他们要抓我……”

      长廊外的天,闪电与惊雷虽然减弱了些,可雨势仍如泼瓢,冷风携雨一阵阵灌进来,她语无伦次地念叨,脸色白的像纸一样,突然向后踢了几脚:“走开,我没有杀你们,你们都走开……”

      她控制不住地哆嗦着,忽地手上一暖,似有人牵住了她,将她往骤雨淋不到的角落里引, “莫怕,只是假象而已……”

      “假的?不是,他们在后面……在我旁边……你看,到处都是……”她如抓浮木般紧揪着他的衣袖,睁着大眼睛,颤栗着身体往旁边看。

      “真的!你瞧!他们围过来了!”她目光呆滞,疯了一样,手指朝虚空连连指着:“呐,他们在那里,还有还有,这里……”她的动作蓦地一僵,一个温暖的怀抱圈住了她。

      “什么都没有,只是在下雨而已……”他抓她的手,拥住了她,“是你自己看错了……”他一面温声哄她,一面拍着她的背,她惊慌过度,仍打着哆嗦,手脚冰冷,嘴唇发白,他赶紧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她还是发抖,缩在他怀里,不住朝身后看,他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朝后看,后面什么也没有。”他说,另一只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她的脸不由自主靠向他的胸膛。

      “他们要抓我……好可怕……”他的身躯似风雨中的港湾,她胡乱呢喃,将头不住往他怀里拱。

      “我在这,没有人敢伤害你。”他的手仍捂着她的眼睛,看不到四周的一切,恐惧感果然降低了些。他手心的温暖传到她的额上,她倏然觉得心安。

      “只是幻觉而已……”他将语气放缓,轻柔的似儿时摇篮旁父母守候的呢喃,“你听,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雨声,雨水从天上落下,敲打在屋檐上,落在树木枝头,飞溅到地上,发出啪嗒的响声……它只是比春天的雨大一点,你想想春天的雨,你还记不记得春雨的样子……”

      “春雨……”她的思绪被他温声细语的话牵引着,忘记了刚才追着她的幽魂,脑中浮起春雨的画面。

      他轻缓地抚她的发,拍她的肩背,不动声色转移她的注意力:“是啊,春雨,细细蒙蒙的春雨,落到茵茵绿草上,落到娇嫩的花朵上,落入湖面,泛开一圈圈涟漪,随着风,飘飘摇摇,如诗如画……很美是不是?”

      她脑中仿佛真的看到他所说的画面,木讷地点头,“嗯,很美。”

      “所以,不要害怕……”他脸庞俯下去,贴着她的脸,附在她耳边,温声哄到:“外面只是单纯的下雨而已……乖……”

      肌肤相触,他脸颊的温度一阵阵传来,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暖意,除了先前的恐惧之外,还有什么情绪在澎湃,一波波拍打着心脉,冲撞不休,或许是无边死寂中的救赎感,或许是无法言喻的安全感,或许又是其它什么,她不晓得,但当他将脸贴上她脸颊的那瞬,当他用安定的嗓音唤着她“乖”的那瞬,当他的拥抱越来越紧的那瞬,所有的感觉再也按捺不住,下一刻她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腰。

      她的头抵在他的胸口,她嗅到他身上的玉兰气息,随着潮湿的雨气传来,亲切熟络地像在她的人生中辗转过了千百遍,还有这个姿势,他搂着她的肩,她环着他的腰,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她的侧脸靠在他的衣襟,他清晰的心跳声安然地传入她的耳畔,所有恐惧奇迹般地消失殆尽,周围世界再没有害怕与惶恐,一切熟悉的像历经过无数回,仿佛沧海桑田之前,他们便这样相偎相依。

      她彻底放松下来,眼一黑,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