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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渡江南下 ...


  •   远处已有帆船起帆了,瑜稚回首用力的朝着郗召和阿三挥手。
      “阿姊!”阿三弯着腰用劲力气呼喊,看着阿姊登上了牛车,下了坡道,越走越远,这时这小小的人儿心底才生出离别的恐惧。

      阿三极力的迈步奔跑着,远处是世族渡江的场景,背景是浩瀚的江波之上在氤氲的雾气之中冉冉升起的红色旭日。

      “阿姊!”阿三跑丢了木屐,绊倒在地,衣领之中一朵快要枯萎的白茶花掉落而出,摔了粉碎。
      是她常簪的白茶花。

      阿三这才知道,阿姊是要离开他了,他大声的呼喊着,稚弱的身躯之中发出无穷的力量,可那羸羸的声音早已在世族行船渡江的吆喝声,庶族拥挤的声音,以及混乱的牛马鸣叫的嘶鸣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呆滞的看着那个牛车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远的最后他看不见了,阿姊也看不见了,阿三才抱着自己摔疼的小腿哇哇——大哭出声。

      郑英亲驾着牛车,牛车飞快的奔驰,越过无数背着包裹拖家带口的庶民。
      他们从茫茫的人群之中才搜索看见写着庾氏的大船,大船有一层楼高,周身庞大,能容纳五六百人。

      瑜稚下了车,郑英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摒推不断涌来,穿着裤褶的庶民,十几个剑客或拿着刀或提着剑将二人护在中间,不时有庶民撞击过来,皆被剑客阻拦在外围。

      “这是为何?”瑜稚朝郑英问。

      此刻是比肩继踵,人肉贴着人肉,周围是人声鼎沸,瑜稚的声音很快湮灭殆尽。
      “什么?”郑英回头,张大嘴朝她大喊。

      瑜稚瞪大眼,看着不远处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被人撞倒后迅速的消失在人海之中。
      瑜稚欲要往前一探究竟,脚刚望那边挪动一步,手已被郑英抓住。

      “女郎,快走!”郑英看着后面面色焦急,瑜稚顺势望去,瞳孔不由瞪大,这整个偌大的京口,足足有四五个足球场那般大的一个渡口,在他们后面全部被一层一层又一层的黑压压的人群覆灭。

      瑜稚大骇,郑英在她耳边高声喊:“今日开渡,扬州上游,豫州一带的庶民皆来。”

      他们没有渡帖,可是有强烈的求生欲,一种与世族并列的生存欲望!
      北戎持续南下,郗召说已快到京口,并州八州沦丧在北戎的铁骑之下,亡国奴,是一种很可怕的名词。满目苍夷的江山,城破之时是比现在更为可怕的浮尸千里,京口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并州,北戎人的屠宰场。

      “女郎。”郑英拉着瑜稚快走,剑客已经拔出冰冷的刀剑,已经快临近疯狂的人这才稍有顾及不敢靠近。
      “快,快,快!”郑英呼喊,木屐啪啪锤打在地面之上,直撞击着人心。

      不远处,江口岸边,一排排的铁骑威严的数列起一个个小小的通道,铁银色的盔甲在烈日之下泛着冰冷的银色光芒,那仅供世族通过的狭小道路与长江水连接的是一艘艘建造恢弘奢侈的大船。

      船上,宽衣博带的世家公子站立于船边,目光怜悯的注视着船下密密麻麻的蜉蝣,他们身后无一不跟着貌美的奴仆,名贵熏着香气的绢扇轻轻摇动,驱赶走夏日的闷热。

      瑜稚停下脚步。
      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处?那些与她相似背景的贵族令她生疏,而苦苦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庶民才是她与阿母这些年过的生活,她不知自己到底是谁?在这个时代,又什么东西是镌刻在她血骨之中?
      她仿佛在看着她与阿母的过往,汲汲的求生的欲望。

      “女郎!”郑英的声音,瑜稚回神。
      “是庾二郎。”郑英手指之处。

      是庾奉奔波而来的身影,他走的有些匆忙,身后跟着大量的剑客将他护卫在其中,在朝瑜稚冲过来的时候,他的神情是紧张而有焦急的,宽大的袍衫在他身后嗦嗦的响动,望着她的目光真诚而炙热。

      “女郎”庾奉朝她伸出手,在握住她藏在宽袖柔荑那一刻,才看见她眼底诧异望着自己的目光。

      庾奉伸到半途的手握了握,掌心生硬的转向已经成型的通道:“女郎随我行。”他所指之处,又是一队铁骑开道,那是庾氏的军队,与其他世族不同的是,他们动作更为整齐,行动严谨一致。

      船沿之上,是庾秀和庾悦。

      庾悦望着自己兄长,看了看瑜稚,圆瞪瞪的双眸眨着,眉宇之间是茫茫的疑惑之色,许久,看着庾奉轻快的脚步,她顿了半响,才转向一旁的从兄,皱着眉:“阿,阿兄?”阿兄这是怎么了?
      庾秀低头望向庾奉,眼底是不赞成之色。

      他们顺着甲板登上船,数几十尺的白帆扬风飘起,场面壮观而庞大,最左边一艘中等大小的船推开波澜壮阔的江水,行船之处水波阵阵,一浪推着一浪涌向河边,浸湿了岸边铁冷的盔甲和庶民的赤脚。

      那一扬帆犹如一道催命符,刹那间整个渡口陷入鬼哭狼吼之中。

      如未开沸的水底之中酝酿着气泡,行船的声响而波浪声催化来火势,一颗有一颗的气泡从水底疯狂的冒出,岸边哭声震天,嘶叫声,奔跑追逐声,许许多多的人急红了眼,用人肉做成了一堵肉盾来抵挡岸边冰冷铁骑的刀剑。

      涌上来的人潮飞快的将贵族饲养的军队推开,践踏,他们撕破了早就破损的麻衣,赤脚,披头追逐着渐渐远去的大船。

      有的奔跑中跌落进江水之中,一个浪花打来,鲜红的血液从船身下缓缓的冒出,有的跳进贵族所乘坐的船上,还未站稳就被剑客推入江中,清澈的江水翻滚着,吞噬着一具具年轻的生命和期望。

      瑜稚立于船边,浑身颤抖,冰冷。
      眼前犹如阿鼻地狱,永受痛苦。

      《长阿含经》中道:佛告比丘,此四天下有八千天下围绕其外,复有大海水周匝围绕八千天下。复有大金刚山绕大海水,金刚山外,复有第二大金刚山。二山中间,窈窈冥冥,日月神天,有大威力,不能以光照及于彼。彼有八大地狱。其一地狱,有十六小地狱。

      此刻,便是酷暑夏日,也照得人心冰寒。

      瑜稚低头俯视而下,他们所在的船底也密密麻麻聚满了人群,乌黑黑的一央人,有的攀爬搂抱着光滑的船身,船已经扬帆开启。

      “救救她!”其下有妇人惊叫,她以自己的身躯顶在江水之中,江水瞒过她的鼻息,她不断挣扎着顶着双臂之上的女娃,她哀鸣的看向瑜稚,眼中已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阿母,阿母,我不要!”女娃挣扎着,不肯让自己加重母亲的重担,双足不知是否为了赶路,已经烂成一团腐肉。
      周围有大船起航,一波波大浪席卷而来,瑜稚扑上去,死死地拽住女娃的手。

      庾秀看见,气急败坏指着她怒喊:“你疯了!”
      士族犹如秀美的树木,庶族好比一根杂草,树木摧毁让人难过,而杂草就算是杀错了,又能算得了什么事?

      瑜稚咬着牙,喘着粗气,双臂已经拉红。
      妇人最后贪看了一眼,沉没在滔滔的江水之下……
      “阿母!”女娃掉在船身上,看着妇人消失:“啊——”痛失的哀鸿之声艰涩,哀恸。

      她悲鸣着看着瑜稚,原本干净的双眼之中,过早的布上对这个世道的问责。
      “抓紧我的手。”瑜稚对她大喊,她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女娃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

      瑜稚呼喊着仆人过来帮忙,提拉用劲,女娃翻上船身,撞入她怀中。
      那瘦弱颤抖的身躯惊恐的趴在她身上。
      瑜稚也紧紧回搂着她。

      “扑通——”
      另一边又一道人影落水。

      扬起的白帆已经在大风鼓吹之下,顺流而下,宽阔的甲板上剑客依然还未放送警惕。
      瑜稚回望,那已经有些远的渡江岸边,人潮涌动,越来越多的人聚拢在岸口,扬起的白帆不少,装载了贵族比人命还重要的财物。

      南渡,难渡。
      一条宽宽的长江水隔断了江北与健康的遥遥相望。

      世族,庶族,瑜稚终于认清她所面临的庞大群体。
      没有任何温情,只有根深蒂固的等级阶层,任何东西或许在他们眼里都是可以抛弃的。就像阿母,就像阿母所在的袁氏大族,这个时代从来不会给予弱者怜悯,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

      瑜稚握紧拳头,默默的注视底下的长江水。

      水面波光粼粼,在船和风的合力作用下犹如一条条银光闪闪的丝绸静静的翻滚着,鼻尖迷茫的是它香甜的味道。

      那旭日在江的那个尽头冲破了江面,在云层之中展露了它的一角,金黄色的晨光染黄了江水,驱逐了最后的黑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渡江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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