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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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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往事太过痴缠,也许是目光太过情深,杨夜想说些什么,然而张了几次口,却发不出声音。
而程启信没有等到答案,就醉倒在了杨夜怀里。
杨夜勉强止住踉跄的脚步,叫服务生去请代驾。服务生倒是分不清眼色,热情推荐道:“先生,我们楼上还有一些空套房……”
没等他说完,杨夜塞给他不菲的小费,算是塞住了他的嘴。不多时,代驾已在门口等候,杨夜半拖半抱着程启信,从他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凌空抛给司机。程启信整个人都挂在杨夜身上,酒气混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若有似无地沁入鼻腔。杨夜脑子一热,似乎也醉得彻底了。
代驾司机坐上车,擦了擦方向盘,调整了座椅位置,显得对这辆车有几分兴致,发动车子后问道:“两位先生要去哪里?”
杨夜在后座忙着摆正软手软脚的程启信,听闻这话,脑子转了几圈,如果送程启信回到他自己家,半夜没人照顾,就算杨夜留下,他对程启信现今住所的布局不熟悉,照顾起来也难免缩手缩脚,不若先回杨夜的住处,反正程启信十年前就住惯了。
告知了地址,杨夜任程启信靠在他肩膀上,自己兀自闭目养神。
有人向自己告白,说不心动是假的,尤其他在情爱上刚摔了那么大一个跟头,此时有人主动把他搀扶起来,嘘寒问暖,疼痛似乎也少了几分。可再一看,这人却是当初那个定不下性子的浪子,如今浪子回头,他却无法全心全意相信他,与他携手一起往前走了。
情爱和生活不一样,生活上摔了跟头,你还得活下去,逼着自己也就柳暗花明了,可情爱是世界上最不讲逻辑不讲道理的东西,它就像未开化的野兽,蒙昧倥侗的婴孩,不是投注了心血就能得到回报,正如同刚出锅的小米饭,外面裹上凉水尚能入口,可落进肚子里,刚出锅的炽热灼烧的蒸腾热气烫进五脏六腑,是真的会活活疼死人的。
杨夜就算死,也不想落得一个被活活疼死的结局。何况他已经死过一次,如果在这同一件事情上摔倒两次,他也确实抬不起头来了。
胡思乱想了一路,车子稳稳抵达公寓楼下。杨夜劳心费力好不容易把程启信弄上了楼,却不想才出电梯门,一人拖着行李箱,如一只弃犬般,可怜兮兮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等着他。
杨夜眼瞳倏然一缩,下意识就要往电梯里退,可他还拖着程启信,便慢了两步,被来人逮个正着。
钟翛借着洒进公寓裸露阳台的街灯和星月光,见到杨夜心下一喜,立刻站起身来,却见杨夜怀中还半抱着一个人,那人清俊面孔,眼下像是醉了,与杨夜举止十分亲密,钟翛不由被一桶冰水迎头浇下般,又愤不敢发,生怕杨夜把自己这个不速之客赶走,遂蔫声蔫气道:“夜……”
杨夜欲往电梯里退,钟翛上前一步,拽住他的手臂,有些急了:“你别走!”
杨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持片刻,冷下脸来:“你来干什么?”
“我……”钟翛“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眼珠子反倒滴溜溜一直在程启信脸上打转,问道,“他是谁?”
杨夜想说“干你屁事”,可话在嘴边绕了个弯,就变成了:“我恋人。”
恋人,与情人一字之差,却天差地别。
钟翛面色煞白,嘴唇也拉得平直,眼圈唰地红了。
杨夜走后,他也无心守着叶新,冲动之下便订了去新加坡的机票,一方面又拜托父亲给他安排,让他去做杨夜的助理,算是近水楼台。然而钟秋实话实说,告诉儿子杨夜已经辞职,不知在何处高就。钟翛又亟不可待去找了叶清,希望能得到杨夜的下落,实打实地说了前因后果之后,叶清勃然大怒,若不是钟秋即使赶到,他能被叶清活活打死,却仍是没有得到杨夜的消息。
休养了几天,钟秋为他在钟捷总公司安排了职位,着手准备培养他接手公司的事宜。原本他纵容着儿子,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而且他是带过小叶子玩的,这份感情不一般,就算叶新也无法替代,虽说当儿媳妇有点怪怪的,但他也乐见其成。可是在儿子差点死在叶清手下后,他虽然心底有气,但自知理亏,谁让这个傻儿子一五一十说了杨夜因为他流产的事,叶清给钟翛留了一口气,已经很给他面子了,钟翛踹的可是叶清的大儿子!踹掉的可是叶清的大孙子!
钟秋给儿子找不回场子,便打定主意让钟翛死了这份心——小叶子再重要也比不上自己儿子——他已经在总公司上下安排好,就等着钟翛去了,总公司在欧洲,借着异国他乡,钟秋希望能冲淡儿子的执念,但他小瞧了自家儿子牛一般的倔脾气——钟翛能暗恋叶新十来年,硬憋着不说出口,这份精神即便转移了对象,精神也是不会变的。
于是在钟翛三番两次逃家未遂,又以绝食抗议之后,钟秋怒了!
他脾气好,至少比叶清好,但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来更可怕,也就钟翛敢傻了吧唧的迎头对上。绝食是吧?好,不吃就不吃,老子还不管了,死了更干净!
然后倔儿子就真的要死了。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儿子他妈回来了!
儿子他妈抱着气息奄奄的大儿子,全然不见了女强人的形象,痛心疾首怒斥了老公一番,妻管严钟秋先生就怂了。
几乎是立刻,钟翛拖着尚且虚弱的身体,补了几大碗糖水,拎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在老妈的掩护下逃之夭夭,跑来新加坡了。
他在这边没房子,钟秋正在气头上,也不会给他安排公司的公寓。钟翛着陆之后先去找了家旅店,把自己的住处先安置好,却没想到钟秋蔫巴狠,神不知鬼不觉,绕过了老婆大人,把钟翛的卡都给冻结了。
钟翛走投无路,掂量着兜里所剩无几的现金,跑到了杨夜家门口蹲着。
他无比后悔,当初回国时,以为和杨夜再也碰不上了,便毅然决然把杨夜新加坡的电话号码删除了。
万幸杨夜没有让他真的等一宿,然而杨夜怀里的那个人真碍眼。
杨夜当然不知道他这几个月来戏剧化的经历,拧着眉头,好像再看一块让他十分头疼的拦路石。
电梯早就下到了一层,杨夜腾出一只手扒拉开钟翛,说道:“你来我家做什么?走开。”
钟翛一扁嘴,更加委屈:“我、我没有地方去了……”
杨夜懒得理他,打开门,抱着程启信进屋,钟翛挤着门缝,死皮赖脸也跟了进去,一边道:“你要和他做什么?我不同意……”
杨夜怒极反笑:“他是我恋人,你说我要和他做什么?识相点就快滚!”
他嘴上说的刀子般锋利,实则手心已布满了汗珠。他不否认,见到钟翛的那一刻,他竟有点高兴。
拼命去忘记,反而更加深刻。十年前杨夜喜欢程启信,自觉能和他安安分分过完下半辈子,然而即便分手了,他心里会难过,但是随着时间的潮汐涌上海滩,程启信的身影也越来越淡,直到消失不见。
他没想到,时间不仅可以是潮汐,还可以是雕刻刀,在他的记忆里切磋琢磨,钟翛的身影不像程启信那样越来越浅,反而在每一次回忆时,都被雕刻得更深了一分,疼,但抹不去。
钟翛失魂落魄了一般,低下头来,肩膀微微抖动:“我不要你和他在一起,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们结婚好不好?”
杨夜把程启信暂时放在沙发上,接着转身把钟翛的行李扔到了门外。
钟翛回头瞅了眼被摔出了一道划痕的箱子,抬眼看向杨夜,大眼睛里水汽氤氲,却强忍着没落下来。
杨夜不看他的眼睛,把他推了出去。这次钟翛没了动作,这个人都浸蕴在悲伤和无力中,仿佛一个指头就能把他戳碎。
杨夜咬紧牙关,大门在钟翛眼前毫不留情地关紧。
紧接着,杨夜也像失去了所有气力,将额头轻轻抵在门上,闭上了眼睛。
倒是普洱精力充沛,围着大门绕了几圈,还伸爪子挠了挠门,然后对着爸爸喵喵叫。
杨夜抬起头来,瞥普洱一眼,说道:“你要是喜欢他就跟他走,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普洱蹲在门口呆了片刻,见爸爸真的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微弱地叫了一声,垂头丧气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