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星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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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晚上折腾下来，只坚定了舞蓉一个信念：在这个男尊女卑，等级观念严重的社会里，紫禁城决不是适合她的地方，她要出宫。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要逃出皇宫真比登天还难。
虽然有一大堆的问题要考虑，但现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摆在眼前，那就是分床。她承认，从实际情况出发，他们俩人睡在一起，如果真能发生什么事，那才像个笑话，可既然决定离开，那么分床，就应该是适应孤独的第一步吧？
“祐樘，我们不能再睡一起了，从今天开始，我睡外面的小榻。”
舞蓉说话时祐樘正在案前临贴，一手清秀隽雅的沈体字，他如今已经写得十分传神。“行。”他神色不动，依旧是一笔一画，稳稳的写字。
他居然答应的这么爽快，舞蓉有点吃惊，还有点失落——这小子，应该舍不得我才对啊！于是她咬牙道：“那你睡外面小榻，我睡里面行不行？”
祐樘还是不温不火的一句：“行。”
舞蓉翻个白眼。行个屁！如果真让你睡外面，我还有命没？！
祐樘见舞蓉没了声音，这才放下笔，转头一看，那女人悻悻的站在一边，也不知道是在和谁怄气。
“舞蓉，现在是皇奶奶让我们睡一起的，她老人家要是问起来，你准备怎么说？” 祐樘低低的笑道。
这似乎是个问题，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从前没有得到过上级的批准，两个人偏要挤在一起，现在好了，得到了皇太后这位大老板的允许，居然又不愿在一起了。
舞蓉想了半天，自己也觉得没趣了。
“行啦！”祐樘在椅子上坐下，轻松的道：“若是皇祖母问起来，我就说你睡像太差，半夜把我给吓到了。”
他清秀的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舞蓉气恼，这家伙居然变着法子欺负她，我睡觉顶多流流口水而已，哪里就难看了？！她手一抬，便拍在了祐樘的后脑勺上。
祐樘捂着头喊冤：“舞蓉，我要是被你拍傻了怎么办？”
傻了才好呢！！舞蓉不管他，自己从书案上捡了本书，靠在窗边翻了起来。
她迎着光站着，阳光恰好洒了一身，微微翘起樱唇，宁静而安逸。祐樘悄悄的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的笑了，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一丝晦暗，他轻叹了口气，提起笔来继续练字，渐渐的平复了起伏不定的心。
超级豪华的席梦丝变成了简陋的木板床，晚上，舞蓉在外寝那张不知道比祐樘小了多少号的小榻上辗转难眠。
当舞蓉把对着墙的脸第N次翻过来对着外面的时候，发现祐樘有些呆呆的站在自己床边。
舞蓉索性坐了起来，问：“睡不着？”
祐樘点头。
“睡不着就别睡。” 舞蓉起身，拿了床被子给祐樘裹上，自己也裹了一条，拉了他到大殿外的石阶上坐下。
外面守夜的侍卫听到动静，探着头往这边看了看，认出是祐樘和舞蓉，都识趣的避开了。
恻恻春寒，两个小人靠在一起。他们头顶上，月亮被薄薄的云彩遮住了半边，蓝天上，有三两点星光闪烁。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舞蓉将祐樘冰凉的手揣在怀中捂着，一边絮絮叨叨的念。
“舞蓉，这首诗写的是秋天，一点都不应景！”祐樘抗议。
“你能，那你念首应景的诗给我听听啊！”
祐樘书虽然读的不少，但都是些《大学》、《中庸》之类的做人治国之道，像《秋夕》这类的“淫词艳曲”，司礼监的老古板覃吉和文华殿的那些酸儒们是不可能让他碰的，因此祐樘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仍是挤不出一个字来。
舞蓉得意的笑了。
“牵牛织女星是什么星？”祐樘问。
舞蓉呆住，这地球人都知道的东西这家伙居然不知道？！舞蓉晕，从心底里觉得宫里教育方法有问题。
于是舞蓉开始给他讲牛郎和织女的故事。
祐樘问：“我觉得这故事好熟悉，就想亲身经历过一样，舞蓉，你说织女为什么会喜欢放牛娃牛郎？”
舞蓉被他问住了，这问题她从前也怀疑过，但从未认真去想，然而此刻金色琉璃瓦下，重重宫阙的阴影里，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高处不胜寒呗，因为太寂寞。享尽了天庭富贵的织女应该更向往一种恬静朴实的生活吧。” 舞蓉笑了笑，觉得好像在说自己。
“舞蓉你也会选放牛娃？”祐樘轻轻的问。
“那是。我希望有一亩地，有一个家。”
“如果天庭有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呢？”
舞蓉才意识到祐樘说话声音有些不对，她低头，看见祐樘眼角有微微的光晕，那一瞬舞蓉觉得自己心如针扎，她一咬牙，狠心的道：“祐樘，你一定没听说过一首诗：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自由……”祐樘轻轻的念叨了一句，身子颤了一下，他把手从舞蓉怀里抽出，站起来，道：“舞蓉，我困了……”
他走得远了，舞蓉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抬头看天，苦笑。终于说出来了呵，原来，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困难。
祐樘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却半天也听不到舞蓉上床的声音，他望着纱帐，痴痴的想：她答应过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祐樘早上起来时眼窝下有黑黑的一圈，配上他白白净净的脸，扮足了熊猫像，舞蓉伺候他梳洗，先是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然后便“扑哧”笑了出来，可是笑过之后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心酸。
祐樘哼了一声，心里骂她：没心没肺的女人。
舞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在肚子里叫屈：我哪里没心没肺了？我可是一直把你捧在心肝上的！
她翘起嘴，一副赌气状，祐樘看了，先是叹气，最后还是“哧哧”笑了。祐樘一笑，舞蓉也觉得他们俩个都挺傻，跟着也是一笑。
这一笑，昨天晚上两人貌似有点不愉快的谈话，就这么模模糊糊的揭过去了，只空余那么一点惆怅。
然后祐樘照例还是去文华殿读书，舞蓉继续呆在仁寿宫里过她米虫一样单调乏味的生活。
舞蓉手上拿着无聊透顶的《宋史》，坐在檐下享受暖春的阳光，仪芳坐在她身边，照着花样绣花。
“仪芳，你就准备这么过一辈子么？” 舞蓉放下手里的书，忽然问。
仪芳轻笑，道：“怎么，又是哪位才子佳人的故事触动你了？”
“我说正经的呢。” 舞蓉道，“你真打算在宫里过一辈子？”
“不想，不想又怎么样？这一年年，一代代，老死在宫里的女人还少了？我们想出宫，宫里的女人谁不想出去，可是有谁就例外了？不过都是在笼子里等死罢了！”
舞蓉愣了，没想到她反映这么大，那一脸讥诮的神色，让舞蓉心都寒了。
她差点忘了，她穿到明朝来了，清朝的姐妹们好歹可以等到二十五岁出宫，她呢，啥都别想。
舞蓉决定想点开心的事——改天得逼着祐樘，帮她弄些《西厢记》、《墙头马上》什么的来看看，她都快被闷坏了。
正想着，外面麝烟娉婷走过，引得园子里的太监勾着脖子向外看。舞蓉不屑，把书翻得哗啦啦响。
仪芳长叹了口气，像是把刚才的怨气和辛酸全都放了，笑着对舞蓉道：“麝烟怕是对你有些想法。”
这消息一点都不新鲜，舞蓉早看出来了。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舞蓉忙抬头，问：“为什么？”
仪芳咯咯笑，舞蓉愈发迷茫，仪芳点着她脑袋道：“麝烟在吃醋呢。”
“啊？——”
仪芳继续笑，八卦道：“她中意殿下身边的陆明有好些时候了。”
舞蓉想吐，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太监和宫女配，呕，就是传说中的“对食”了。
以一个太监而言，陆明年纪不大，但的确算是比较有前途的一个了，身在司礼监不说，单是祐樘的尚宝太监这一条，就够分量。
可陆明毕竟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啊，舞蓉咂咂嘴，麝烟该不会认为她和陆明有一腿吧……
仿佛吃了个苍蝇，舞蓉觉得自己昨天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仪芳看她，道：“你看不上陆明，对么？娘娘让你去看过欢喜佛了吧？殿下又待你这么好，舞蓉，你的命比我们都好。”
舞蓉嘴角抽了抽，仪芳的话听起来带着无边的沉重，她开始后悔提起这个个话题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星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