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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节 ...

  •   冬至了,连绵下了一整天的下雨,江南的冬日是骨子里渗出湿漉漉。

      时铁忙完活跨进凌宅的时候,恰好撞上刚离开的马盅。

      “老爹,已经忙完了吗?云龙正让我去帮你呢。”阿盅谦恭的招呼,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云龙还窝在书房里吗?”见阿盅哭笑不得的点头,时铁也跟着无奈的笑:“村里的夫子日日都来铁铺抱怨,这死小子都快把人家折腾死了。”

      “云龙的进步很大。”到了今日,马盅开始佩服起时云龙那小子了。珏尘离开后,云龙每天都花上好多时辰,待在凌宅的书房内。光是要一一认得那些书上的字,对云龙来说已经很困难了。

      她可以不厌其烦的到处请教,更是威胁利诱的把村里的夫子请来,这才多久,已经够让他刮目相看了。马盅也曾想过跟她一块学,两天后就放弃了,他清楚自己实在不是念书的料。

      “老爹,你进去看云龙吧。我去找胡大叔和董盎聊天去。”

      时铁冲马盅点头,背过手往宅子里走去。

      书房的椅子被垫上厚厚的貂皮,肉肉正懒洋洋的躺着,手里捂着茶盏,茶水已经凉了,冒不出热气了。她却依旧浑然未觉,痴痴的望着窗外的雨帘发怔,周围散乱了一堆书籍。门虚掩着,时铁透过门缝望了会,叹了声,默默的跨入书房,替肉肉一一拾起那些书。

      “老爹!”察觉到有人进来,肉肉幡然醒神,一见是老爹便好奇了下:“你怎么来了?”

      珏尘他们走了半把个月了,老爹一直鲜少来凌宅,生活一切照旧,倒是常惦念凌固。肉肉一直觉得奇怪,算来老爹和义父也认识没多久,怎么就交情那么深了。

      “你让他们囤粮,是为了珏尘吧,我都听说了。”时铁找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轻抚着椅子的扶手,目光显得很悠远。

      “嗯,但愿能帮上他。”肉肉浅笑,支着头发呆。原先大伙都以为珏尘能和许逊谈成合纵就不容易了,没料传来的消息竟然是珏尘降了许逊,那个以骄傲粗野著称的起义军首领,竟然无条件的带着自己的起义军,全力辅佐珏尘。

      很快,就崛起了一支“凌申军”,实力让朝廷始料未及。朝廷那边倒是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没料到,“凌申军”并没有大动静,只是四处的布善施恩。

      才一个月不到,民间就视这支“凌申军”为英雄了。肉肉在珏尘刚走的时候,就靠着自己在临阳的人脉,开始屯田积粮,入冬了,战事早晚会拉开,她生怕“凌申军”因为军粮经费的问题,壮大不了。

      “我今天去附近村子送东西,听了些传言,说是珏尘和临阳前县令押解乡民去蓟都,珏尘私放了乡民,那些乡民说当晚夜色很浓,没有火把,是一路跟着珏尘走出山林的,硬说珏尘头顶有祥云,背后有龙守护着,是龙子下凡来拯救百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你掰的?”

      时铁那会听到村民议论时,便料想到了自己女儿,肉肉并没承认,只是若无其事的耸了下肩。乡民们没几个读过书的,早就被朝廷压榨的怨声载道了,个个又迷信的很,这时候自然都信这种玄乎的说法。

      肉肉确实也没说过什么,只是把这意思转达给了董盎,没料到他居然能编出那么绘声绘色的故事,还能找来当时被珏尘私放的乡民配合。尽管是可笑荒谬了些,可肉肉顾不得那么多,她要的只是大伙都支持“凌申军”就好,不管什么方法。

      “看你现在这样,又有胡县令、阿盅他们在,爹也放心了……我想,过段时间去次蓟都,办点事。”

      这样的肉肉虽然不是时铁希望的,但至少是她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了。

      “去蓟都做什么?”肉肉很敏感,几乎是立刻紧张了起来,猛地正起身子。

      “找一个人,问一些事。”时铁问过自己很多次,有些事就这样埋了、忘了,有何不好?

      在之前的他看来确实没什么不好。可是听说了肉肉他们这次在蓟都经历的事后,他恨透了自己,凌固有句话质问对了……“要做一辈子懦夫吗?”

      保护肉肉不是他该找的借口,瞧瞧他都把这好端端的女儿,养成什么样了。他和凌固的情形毕竟是不同的,他输在自己曾经的贪心软弱上,而非是时局的无奈。现在,是他该面对的时候了。

      “哦,什么时候走?”强压下满腹的疑问,肉肉表现的很平静。她很想设身处地去理解老爹的思维,但实在是很难。

      “半月后,你要不要一起去,我想……带你去见你娘。”

      “我娘!”这句话让肉肉所用的理智瓦解了,她从来没想过,有天老爹会主动提起娘。

      “上回听你说珏尘见了殷后,明明娘亲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还要眼睁睁看着她死,这种感觉很无奈。其实,你又何尝不是……”时铁显得有些疲惫,撑着头,宛如自言自语。

      却惹得肉肉蓦地起身,脸色煞白,匆忙打断了爹的话,“我娘该不会是殷后吧!”

      时铁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横了肉肉一眼,有无奈想笑的念头,忍了半会化做轻哼声从鼻间溢出:“真亏你想得到,我回去煮饭了,别再缠着我问。”

      蓟都朝廷瞬息万变,有太多预料不到的事,时铁不想再说太多,生怕万一见不着她娘徒惹得肉肉伤心恼悔。总该让他们母女俩见上一面的,一切都等见到了再说吧。聊太多往事,就好比让他再经历回曾经,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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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逢下雨天,军营里总是忙乱的紧。闲置着的粮饷,还有那些骑兵们的马匹,都得安置,好在冬日的雨不会突如其来,可也让珏尘他们忙得够呛。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琳了一身的雨总算是都安顿好了。

      珏尘没急着躲,看着远处渐渐散去的士兵们,安下了些心。

      一旁的许逊胡乱抹去脸上的雨水,方才为了方便就索性脱了上衣,这一停下才觉着冷。见珏尘仍旧立着不动,似乎还在担忧,大声的吼了句:“还不快回帐里把衣裳给换了,病了会拖累了大伙。”

      “会打雨战吗?”珏尘没理会他,答非所问的扯了句。

      “是担心过些天攻打廷鑫时还会下雨吗?管好你的人就行,咱们起义军可没那么矜贵,什么事做不得的?”许逊扬了扬眉,打心底里欣赏珏尘,嘴上却始终不愿服输:“瞧见猴子没,就那小娃都跟着咱们风里火里跑了,更别说剩下那些七尺大汉了。”

      “凌大哥,凌大哥……有人找你,说是从临阳来的!”正说到猴子,那小子就冒着雨窜来了,扬着手,一脸憨厚的笑,嚷嚷的很大声,生怕凌大哥听不见。

      珏尘闻言心里暗喜,旋身后,瞧见尾随着猴子的董盎,不免一阵失落,跟着也端不出什么好脸色。斜睨着正朝自己走来的董盎,他穿着蓑衣,牵着马,满脸新奇四处观望着,看起来似乎很有精神。

      “你怎么找来的?”

      “云龙让我来的,说是给你带口信,别人他信不过,软磨硬泡让我来的。”听着珏尘那满含不爽的口气,董盎挑了下眉,他以为他愿意连夜赶路吗?还不是因为云龙开口了。

      “她自己为什么不来?”

      董盎还是没弄明白珏尘在不高兴什么,冥想了会,他决定不再浪费精力,“下个月云龙要陪老爹去趟蓟都,说是找他娘亲去,那家伙……得意了半天了,见人就说,好在老爹没说她娘亲叫什么,不然恐怕全临阳都知道了。”

      “去蓟都找她娘!”珏尘平静不下来了,他没忘记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带肉肉离开蓟都的,怎么都不放心让她再回去,何况……

      “不用担心的,有老爹在,那边还有念修在,他会照顾云龙的。”

      还真是哪壶不开就提哪壶,珏尘的脸色又阴暗下了几分,冲许逊使了个眼色后,才领着董盎往营帐里走。念修……就是有他照顾,珏尘才更担心。收拾妥心思后,他故作镇定的问道:“肉团子让你带什么话?”

      “她说……”轻咳了声,董盎煞有其事的学起云龙的语气,“去告诉宝贝,廷鑫之战朝廷派了蜀王爷去守城,还有粮饷不够的话尽管捎信回临阳,会有人送来……哦,对了,记得叮嘱他多穿些衣裳,入冬了……后面还有一堆絮絮叨叨的,我忘了。”

      说着,董盎侧首打量着珏尘的表情,他颊边那抹满是甜蜜的笑,顿时让他觉得心里毛飕飕的。联想到云龙那洋洋洒洒的叮咛,董盎这才思量起,这两人的关系是不是越禁了。怎么他瞧着,盈夜对念修也没那么惦念的。

      “临阳哪来那么粮饷?”聊起正事,珏尘很快就严肃了起来。

      “你一走云龙就让胡大叔帮忙囤积了。”说是入冬了,粮饷就缺了,带兵打仗谁的军粮多,能熬得久些胜算就多些。这些董盎也不是太明白,云龙的话他不敢当真,只是见大伙都帮着折腾,他也就照做了。

      “那蜀王爷来守廷鑫的事呢,哪听来的?”掀开帐帘,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珏尘不觉舒服,反倒沉思得更深。

      “不太清楚,我只是替云龙传个话。”董盎哪管那么多,他在临阳时每天只收收粮食,给老爹煎煎药,空暇的时候就随意乱逛,见珏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才想起来补充句:“云龙说是我大哥捎信来说的,他们怎么联系上的,就追究不起来了。”

      其实董盎心里也有底,多半是用他的名义,云龙那家伙善于利用有效资源。

      珏尘没再说话,仿佛正在寻思着什么事,看似忙碌的在换衣裳,心思却神游得挺远。董盎凝视着他,暗自揣测了会,问了句:“珏尘,你是不是想派人暗中入蓟都,直捣蜀王府,让朝廷乱得更彻底些?”

      “嗯,可是我的人太显眼,起义军朝廷也早盯上了……”边系着衣裳上的盘扣,珏尘还在盘算,蜀王不会是个好对付的人。前申遗民和起义军磨合的还不够,急在这时候攻廷鑫,实在是因为那里位置太佳,等朝廷这次内乱过了,恐怕更难缠。

      “阿盅带人去了。”原先是云龙打算亲自去的,但思量着要带上老爹不方便,也不想和盈夜冲突,便推迟了去蓟都的日子,守在临阳等阿盅回来。毕竟,阿盅的身手要比她好上不少。

      “她……似乎有些变了。”沉默了会,珏尘忽然开口,听着董盎左一句“云龙说”右一句“云龙说”的,他多少有些欣慰,也隐隐的觉着担忧。

      本来只巴望着那丫头乖乖待在临阳,不闯祸,就够了。没想到,她可以在背后替他操持了不少事,尽管听起来都很琐碎,可珏尘知道,这对于那个游手好闲的时肉肉来说,已经不容易了。

      “是说云龙吗?”董盎一头雾水,半天才反映过来,禁不住感叹:“是啊,他每天都要在你书房窝上好几个时辰,看那些他以前当柴烧的书。搞不懂那小子受什么刺激了,该不会也想学念修,抱个郡主老婆回来吧?”

      说这话的时候,董盎很专注的窥视着珏尘的表情,想瞧出些端倪,用来证明自己那可怕猜测有没有错。好在,珏尘一脸面无表情,格外认真的拭着自己的佩刀。

      董盎这才觉得松了口气,若是珏尘和云龙关系真不单纯,有那种传说中的断袖之癖……光是这么想着,他就觉得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你冷吗?”侧眉扫了眼打着颤栗的董盎,珏尘沉声问了句,眉宇间是恶作剧般的诡异色彩。

      刚才并不觉得怎么冷,被这么一问,董盎真开始觉得这营帐里好冷,敢情那正中的炭炉只是个摆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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