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簿》月下哭魂

39、第六章 百年的夙愿

　　你先行远去，死神站留在原地，眷恋在你的棺木上，用你淋漓的鲜血，刻画你生前的荣耀。而我将在你的碑前祈祷，愿死亡的痛苦在你的灵魂深处连绵不绝，葬送你眼角最后的一朵枯萎的自尊。
　　——摘自联邦历141年《痛苦的源泉》 本·路易斯著
　　“他们到底想干嘛！”维纳总理一脸疲倦地挂下电话，他刚刚接到了管家的汇报——又有四个人自杀了。
　　那三个人曾经出现了一段时间，但很快便退出了监视器的范围，并且将附近所有能够看到，并且够得到的监视器都破坏了，导致总理官邸四周的监视器大量减少，捕捉入侵者的身影变得越发困难。
　　“他们突然谨慎起来了，情报泄漏了。”站在一边的中年男子说话鼻音很重，语气低沉。他的头部没有头发，并不是他将其剃光了，只是单纯的长不出来而已。
　　因为上面有着严重的烧伤痕迹，看上去很是可怖，这种痕迹在这个年代看来是十分少见的，植皮技术早已不是大黑暗时期所能比拟的，只要付出足够的资金，使皮肤恢复成正常的模样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这个男子却没有这么做。
　　也许理查德认为疤痕便是男人的勋章……但这个男子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在他看来，勋章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东西唯一的正面作用，只是上级嘉奖新兵，并且让其在成为真正的战士前，继续勇敢起来的辅助性道具。
　　勋章不能治疗被子弹贯穿的肩膀，勋章不能杀死近在咫尺的敌人，勋章也不能像一块军用压缩饼干那样填饱自己的肚子。
　　那么勋章代表什么？勋章只代表了，当你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回忆这块勋章所代表的意义时，你已经成为了一个软弱无力，除了回忆过去的辉煌外什么也做不到的废物。
　　所以勋章没有意义，它最该去的地方是死去战士的坟墓，而不是像个超市里肉类的标价表那般挂在胸口。
　　所以真正的战士不需要荣誉，只要活到最后，迎接下一场战斗便可。需要靠勋章来鼓舞自己的，不是新兵，就是已经不再适合战场的废物。
　　但疤痕不是勋章这种如此肤浅的存在。从动物生存的角度上说，疤痕是为了让其记住痛苦，记住教训。毕竟比起没有实感的记忆，疤痕这种可以用眼球看到、以及触摸到的东西反而更让人刻苦铭心。
　　这不是内心的警告，而是用自己的身体不断告诫自己，绝对不要大意的证明。
　　他是伊扎克·佩雷斯，接受无数战争洗礼，抛弃无数勋章和荣耀，只留下疤痕和胜利的男人。
　　“什么情报泄漏了？”维纳总理神色微微一变。
　　“他们知道我在这里，我是一个星期前才开始保护您的。”伊扎克口气淡漠，但他的表情却实在说不上轻松，“否则既然已经如此鲁莽地闯进来了，没有理由又退出去，还开始破坏监视器，好像怕人对他们太了解，明明之前一点都不怕，说明他们改变主意了，很有可能是情报得到了更新。而官邸中的安全措施，唯一的变化便是总理雇佣了非官方的雇佣兵，也就是说，他们知道我，并且还对我有了解。”
　　“我的人不会有问题。”维纳总理阴着脸，对伊扎克说道：“每个人的背景都被查得很彻底，他们的家庭甚至可以追溯到打黑暗时代……他们一直忠于中东。”
　　“您误会了。”伊扎克一看维纳总理的表情，便明白他的意思，“情报泄漏这是一定的，只是应该不是常规的渠道泄露的，应该是他们的特殊能力。”
　　说到这里，伊扎克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本来在没有完全弄明白他们的能力前，为了保险起见，只能派出几组人试探，再制定下一步作战计划……”
　　“亲自出手吗？希望我付给你的薪水物有所值。”维纳总理脸色缓和了起来，“对方应该是特勤局内局的人，不能轻视。”
　　“特勤局内局？就是杀死我那弟弟的那些人吗？有趣。”伊扎克眉毛微扬，只有讶异，却看不出丝毫的悲痛和愤怒，“你能确定是他们？”
　　“两个星期前，我得到来自亚洲的情报，她说亚洲内局的首领并不是寻找核弹的最高负责人，而是其手下的一位，并且在这件事上，最近内局太过安分了，把我当成目标的可能性很高。”维纳总理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表情有些阴郁，“前段时间中东货币信用崩溃时，就是那个神父装扮的人将那两个内局的人接走，如果他和内局没有关系，怎么都说不过去。”
　　伊扎克点头赞赏道：“总理您安插在亚洲的间谍似乎很优秀。”
　　维纳总理听到这句话并没有露出笑容，看上去反而有些疲惫，“她是很优秀，但不够听话，按照原定计划她应该已经回到这里了……不知道她想拖到什么时候。”
　　“说明亚洲那里也不是太过顺利，也许碰到棘手的人物了，为了确保计划成功，她才暂时留在那里的吧？”伊扎克倒是比较理解身在亚洲的维多利亚，他低下头微微沈吟了一下，“那就更应该谨慎一些了，对方只在外围刺杀我的人，想把我引出去，就代表他们认为自己有能力干掉我，这可不能让他们如愿，和我那个当上少校就陷入自我满足的弟弟不同……我有的是耐性。”
　　伊扎克的右手抬起，按了一下自己一直戴着的耳机，一道光自耳机中射出，浮现出一个麦克风的光影，他冷声命令道：“收缩防线至总理官邸本馆，其他就不用我说了吧？”
　　“明白！”似乎听到了领袖的命令，让所有人原本略微有些低沉的士气又重新提了起来，频道里每个声音都显得中气十足，并且充满一种狂热的力量。
　　……
　　在伊扎克的指令发出的十分钟内，在总理府邸外围的莱特等人便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袭击的目标了。
　　“是都解决了吗？”克丽丝的声音中出现了一抹焦躁，“我们时间不多，我再过一个小时，至多一个半小时就到能力失效期了，快进去解决他们吧。”
　　莱特没有搭理克丽丝，他只是看了一眼吴迪，想看看他是否发现了什么，但吴迪则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看见任何人，那么他便无法读取任何情报。
　　好在莱特也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所以倒没有任何气馁的情绪，“我们不能进去。”
　　“可他们已经没有人守在外面了。”克丽丝说完这句，便发现吴迪脸色苍白地看着莱特，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你怎么了？”
　　吴迪没有回答克丽丝此刻的问题，他只是嘶哑着嗓子，仿佛压制着心中不断翻涌的情绪，“他们是无辜的！”
　　“我知道。”莱特微微一笑，“所以他们会上天堂的……”
　　“什么意思？”克丽丝没有吴迪的能力，无法探知莱特的想法，自然无法做到这种地步的交流。
　　吴迪一言不发，低着头似乎不想说话。莱特倒是依旧充满耐性，脸上的笑容看上去也依旧拥有着无比慈和的意味，“你觉得一个将军，会坐看自己的士兵死光却不出现吗？”
　　克丽丝一愣，“我知道，他们一定收缩了防线，所以我们更应该……”
　　“收缩了防线，不等于突破到他们防线之前便是安全了，他们可是雇佣兵，做事可不会像政府军那样文雅。”莱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从一边树上折下一根树枝，然后朝总理府邸庭院内丢了进去……
　　“轰！”
　　爆炸声出现的瞬间爆出了冲天的火光，映得三个在庭院外围的人脸上通红一片。
　　“既然让自己人收缩了防线，那么外围一些过火的手段就可以使用了。”莱特用手轻轻扇着，仿佛要扇走那股热浪，“你的能力只是制造盲点，但对机器是没有用的。”
　　克丽丝点点头，“那怎么办？”
　　“无需在意，政客和军人永远成不了真正意义上的伙伴。”莱特微微一笑，笑得很是温柔，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句让克丽丝摸不着头脑，让吴迪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的话：“‘你们去吧，我差你们出去，如羔羊入狼群（摘自约翰福音）……’”
　　……
　　在收回所有外围成员，加固内部防守的指令完成后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各个位置依旧没有出现受袭以及目击报告。再加上之前那唯一的一次爆破声，让伊扎克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打算了，但他不在乎。
　　因为他只要保证一定时间内，总理的安全就可以了，超过契约所规定的时间，将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内。而维纳总理也不在乎，因为他知道只要时间到了，即便他被杀死了，中东的崛起便无法阻挡。
　　这是中东人百年的谋划，为此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在内。
　　没上当又如何？结果不会有丝毫的变化。
　　见伊扎克神色平静，再加上局势的确渐渐回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维纳总理终于放下心来。着由不得他不紧张，他转头看向天边正在逐渐升起的朝阳，他忍不住双手紧握。
　　快了，就快了，只要再过几个小时，中东将踏出独立的第一步！
　　但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怪异，他发现窗外的大街上，有人，并且是不少人。时间还很早，这不是一个该出门工作或者上学的时间，大街上不应该有这么多的人。
　　并且奇怪的地方并不仅仅是这个。因为大多数人似乎是一副刚从被窝里起床就出来的样子。很多人穿着睡衣，甚至赤身裸体地走了过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体现了同一种情绪——恐惧。
　　似乎有什么东西迫使他们做出平常不会做的举动那般，不管是走路颤颤巍巍的老人，还是刚会走路的孩子，或者是那些身体健壮的成年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愤怒，或者意图反抗的迹象。
　　他们的恐惧无比纯粹。
　　“这是怎么回事！？”维纳总理心中起了一丝不详的情绪，他转过头看向伊扎克。
　　伊扎克神情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事，无需理会。”
　　“轰！”
　　又是一声爆破声传来，但和刚才不同的事，隐隐有哭泣惨叫的声音传了进来。维纳总理顿时神情大变，他明白了对方想要干什么了。
　　因为所有外围成员以及缩回，没人可以在外面以合适的方式去阻挡那些民众。而这些民众，在被逼迫着冲击总理府邸！
　　他们是在用中东无辜民众的性命排雷！
　　似乎感到了维纳总理的动摇，伊扎克开口了：“总理阁下，无需在意，那群人死光了也进不来，我们所拥有的弹药足够支持应付这些人四十八小时。”
　　“他们是手无寸铁的民众！”维纳总理脸色难看的低声嘶吼，“给我想办法立刻让这一切停止！把那伙人找出来！我请你来就是让你做这些的！”
　　又是一声爆炸声传来，绝望的哭泣和尖叫变得越发清晰了。
　　“契约的内容是保护总理阁下您的安全，并在安全的条件下满足您的意愿。”伊扎克面无表情，他看上去完全没有将窗外的人放在心上，“很抱歉，我无法满足您的要求。”
　　“你……”维纳总理面色铁青，他还要说些什么，办公桌上的电话却响了起来，他没有回头，只是看了伊扎克良久，才用左手接起电话：“什么事？”
　　电话那头不是恭敬的老管家，而是一个略带熟悉的人，他正用舒缓的语气向维纳总理问号：“早上好，总理阁下。”
　　是那个神父！他怎么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
　　“你想要什么？”维纳总理压下心中的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钱？权利？”
　　“呵呵呵呵……”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听上去很是友好的笑声，似乎是一个老友听到自己说了一个有关马戏团的笑话那般开心，“总理阁下，您知道我想要什么，把核弹交出来，还有密码。”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维纳总理冷声说道。
　　“您在浪费我们双方的宝贵时间，以及……”莱特的声音说到这里便被又一次爆破声盖了过去，民众求救的声音自听筒传进了维纳总理的耳中，“……那些更加珍贵的性命，上帝啊，太惨了……”
　　莱特结尾的那声感叹，好像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总理阁下，或者我换一个说法，也许您能考虑一下？”
　　维纳总理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言不发，但他听到莱特说到下一句话时，心中终于忍不住起了一股寒意——
　　“您觉得，死多少人，我们才可以坐一起好好谈谈？您可以试着说个数字，要杀多少？我会尽最大努力满足您的需求。”莱特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似乎在计算着一个数学题，“我只有半小时的耐性，而半小时内，如果在人口密集区，我能让五千人见上帝，如果超过了半小时……中东的人口也许会再次少一个零头，这是你我都不想看到的事。”
　　维纳总理有些犹豫，但当他抬起头看向桌子前，刚刚被设计出的东洲旗帜，一咬牙，“谈？前几天你怎么不谈？现在你只是想单方面要核弹吧？你没有任何资本和我谈！林光远过来还差不多！但那小子恐怕没胆子做这种事……你可以试试，在你杀光东洲人之前，自己会不会先被杀死！”
　　“不，我有资本可以谈，并且我相信您并不想拒绝，作为谈判的诚意……我会放了这些人，并且……”莱特没有因为维纳总理的态度而动摇，他的声音听着似乎有股来自阳光的暖意，但细细品味却透着一种骨子里的森寒，“……如果我们可以谈，也相当于给你了一个杀我的机会，谈不拢的话，想办法杀了我，阁下就可以放心了不是吗？”
　　没错，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维纳总理眼睛眯了起来，他微微沈吟了一下，无视了伊扎克摇头的举动，“……好，我给你一个机会，当我看到民众离开这里，我就让人关掉所有防卫攻击设施。”
　　“我会让他们停止自杀行为，但别的……在谈判桌上对我说吧，总理阁下。”
　　维纳总理冷冷地说道：“这由你，但总之我不想看到我的民众再有任何一个无辜者死亡。”
　　“贤明的决定。”莱特真诚地赞叹道，而维纳总理则回给了他一声带有不小怒气的冷哼。
　　……
　　一座空无一人的茶餐厅中，恢复成原来样子的克丽丝身穿女仆装，旁若无人地跳着芭蕾，她踮起脚尖，神色专注，下巴抬起，宛若一只高贵的天鹅。
　　“她还要跳五分钟左右。”吴迪对此刻脸色有些苍白的莱特说着，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莱特的左手手腕，那手腕此刻鲜血淋漓，似乎被刀刃割了数次，不断有鲜血留下来，“你怎么样？”
　　同样脱离异能者状态的莱特此刻脸上笑容不变，他右手提着一块锋利的小刀片，在左手的手腕上，飞快的划过，又是一道血痕出现，殷虹的鲜血自莱特的左手手腕流淌到了地上，“没事，还有两刀左右，痛楚应该就足够了。”
　　茶餐厅里的血腥味随着这句话，似乎变得更加浓郁，这让吴迪皱了皱眉。
　　“好在只要开头让他们尝到痛苦，后面就不用使用能力了……凭借恐吓就足以让那群人替我们排除危险。”莱特从一边拿出一块绷带，缠在了自己的手上，白色的绷带很快被染红了，但还是止住了莱特从手腕上流出的鲜血，“不然，仅仅割上五刀，痛楚可完全不够。”
　　“为什么不放民众走。”吴迪瞥了一眼窗外，看到那些脸上布满恐惧的人们不再向前，却依旧不敢回家的样子，吴迪有些不忍，“他们已经没有用了不是吗？”
　　“让他们衣不遮体地站在总理府邸外，有助与施加压力，他们不能走。”莱特摇了摇头，然后用右手以及牙齿将左腕上绷带打了一个漂亮的结，莱特满意地笑着，“既然是政客，自然要比别人考虑得多，神经敏感，承受的压力……也将是别人的数倍。”
　　说到这里，莱特看了看吴迪，确切的说，是吴迪坐着的轮椅，眼中终于有了一抹凝重的神采，“怎么样，东西没问题吧？”
　　吴迪点点头，他知道莱特问的是什么，也明白他的担心，“和林雪所交给我们的计划书一样，没有异常……至少目前为止。”
　　这时吴迪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微微一愣，“你觉得有问题？”
　　莱特点点头，他轻声叹了一声，“和他哥哥不同，我不相信他，我知道他有这个胆量，也有足够的动机，所以如果给他机会……他一定会杀死我。”
　　吴迪回忆了某人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心灵带给他的感觉，然后缓缓地说道：“我觉得不会，林雪应该会觉得那样很无趣，他对你的杀意并不浓烈，请放心吧。”
　　“也许吧。”莱特不置可否地随意应了一声，他摸了摸口袋里圣经粗糙的封皮，好像可以感到一种让自己安心平静下来的气息从那厚厚的书页中自手指传遍自己心灵的每个角落，“但我不相信，他说的就全是实话，他不会一点手脚都不动。”
　　吴迪不由沉默，他明白莱特的意思。就凭那个人只凭喜好的行为方式，他也许不会故意杀死来中东的三个人，但若是计划出现变动，无疑将会使他们陷入极为不利的境地。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吴迪清楚的明白，来中东的三个人中，林雪最想杀死的人不是莱特……而是自己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孩子。
　　但好在，也只是想想，并没有浓烈到付诸行动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