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妖记 上部》鬼与你

3、嚎啕残食（上）

　　随着时代变迁，城市的节奏越加快速，人们的背景汇成一片人海，模糊的让人寂寞——冰冷与温柔，残酷与慈悲，死亡与新生，时刻交织其中，让人无所适从，却仿佛又顺理成章。
　　地铁来回穿梭在充满晨色的城市中，顺着既定的轨迹，呼啸而过。
　　染靠在门边，望着矗立在城市中的高楼大厦，静静等待目的地下车，眼角不经意一瞥，便看见坐在旁边的大爷正端坐着，循着光仔细地看着报纸。其中头条醒目新闻是某市频发人口失踪案件，警方正在倾力调查。
　　列车进入隧道，黑暗与道旁一闪而过的指示灯相互交织，光影转瞬即逝。染看着门上镜子倒映出的自己，灰色的宽松棉麻背心，下身深蓝色的长裙，容貌还算秀丽但却几分憔悴，染对着镜子轻轻拍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她更加有精神一点，再调整表情，等待下车。
　　她叫悠染，父母早年离异，她刚刚大学毕业，今天赴约面试。
　　跨出车门，站台上人来人往，神色淡漠而匆匆，稍一转眼，染便看见坐在候车椅上的舒斈。他简单的淡黄色T恤衫，淡蓝色的牛仔裤，他身材很好，高挑，细瘦，乍一看以为是个模特，他长相清秀，不是很精致出众的那种，戴着副高级银边眼镜，书生气质十足，也算各方面都很完美的男生。
　　舒斈是她在大学时期认识的一个学长，但关系不是很熟，大学时只简单的接触过几次，他是个很细心的人，像是一个可靠的哥哥。
　　染走到舒斈面前，微微一笑：“学长你好。”
　　舒斈看到染，温文笑过，眼镜后的眼睛温柔干净：“好久不见。”
　　“学长一点也没变。”
　　舒斈笑着摇头，他习惯性推推鼻梁上的镜框，站起身：“叫我名字就好。”
　　染笑着的表情有些僵硬，她微微低眉，掩饰眼里的不适：“……哦，学……舒斈。”
　　所以她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了，那种僵硬的亲近会让她感觉无所适从。

　　染与舒斈一同来到面试地址，舒斈留在接待厅等她。染一直认为自己孤僻的性格不会再与谁有任何联系，之后将冷冷淡淡的度过自己的生活，殊不知大学毕业后还能和原本不熟悉的学长有交集。当舒斈知道她要来这里面试后，便执意与她一同过来。
　　这次面试的企业是园林业，公司地址虽在繁华的市中心，但高楼后面有一片很大的空地，那里种着格式的花草，从楼上透过落地窗低头望去，五颜六色的花朵，十分壮观美丽。
　　染开始感觉有些紧张，因为从一进门那一刻起，她能感觉到几乎所有人的视线躲躲闪闪地有意无意地看着她，相互流通的气氛有些怪异，染只能强作没有发觉。
　　这时气质柔和的女人走来，她微微笑着，不觉从中流露出温柔的让人觉得很舒服：“你就是悠染吗？”
　　染站起身：“是。”
　　“请跟我来吧。”
　　染被引进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不是很大，但整体整洁干净。只是摆设风格稍让人感觉居家，与公司有些格格不入。古木色的沙发靠在落地窗边，而进门的右边，置放着黑色的书架，顺着书架再看过去，一张脸忽然撞进了视线里，染一时窘促地微笑：“你好，我是悠染。”
　　那人随意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坐。”
　　顺着书架看过来就是这张宽大的上等木质的办公桌了，桌上凌乱放着几本书，一叠叠往日报纸，还有一部电话，与工作相关的也就算几沓看起来像是公文的文件了。一只手慵懒地搭在桌沿，食指漫不经心地轻轻敲着，顺着手往上看，染微微一愣，眼前坐着一男子，亚麻色的短发微微蓬松温柔搭在耳边，他着干净的白色衬衫，领带被拉下一些，领口才稍微有些松动，他长的很美，是很美，或许用美来形容一个男人不恰当，但他确实很美，白皙的皮肤，狭长眼睛一双黑灰色的瞳目，唇齿红白相连，不觉让人移不开视线。
　　染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眼里闪过一抹疑虑，忽然不禁问：“……我们……以前在哪见过？”
　　桌沿的手指停顿，男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叫笠井。”笠井靠着座椅，双手手指交错撑着下巴，他旁若无人说道：“那时，你还没有学会记忆吧。”

　　繁华地段人潮汹涌，看过来那么多人，背影身材发色看起来似乎都一样，却不然，他们各自有着各自的生活，各自有着各自所爱——是亲人，血缘上的羁绊，是爱人，信仰上的相望，也可以是朋友，信任上的牵绊。少了谁，都像是生命的缺失。
　　染自上次面试后第二天便正式上班了。之后舒斈时不时来探望问候，他们时常一起吃饭，身边走过的陌生人会闪烁着视线看着他们，染也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状态，似乎有个人相伴也理所当然。
　　几天内头条新闻持续人口失踪案，看不到活人也找不到尸体，这样案件的数字由个位树在人们不知不觉之下升到了双位数。警察在焦头烂额之际案件扑朔迷离，人们依旧没意识到凶犯在逍遥法外，也许危险就在身边，随时作案，以不为人知的方式。但谁也不知道。
　　染用手指托起花蕾，喷洒了些干净的水。这些只是普通的花草，并没有特别的种类，因此打理起来也不是特别费事。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份工作，但唯一确定的是她并不讨厌。
　　染就是这样，没有兴趣往上爬，只顾安于现状的女孩。这是舒斈对她说的。染边这样回忆边用心修剪花叶。

　　“你在想什么？”充满磁性的声音传入耳边。
　　染顿下手中的活抬头，看到了笠井，并未作答。
　　笠井随即也蹲下，修长的手指压压泥土：“我看见你笑了。”
　　染稍微沉思了下：“大概觉得养花是件有趣的事吧。它们都很美。”
　　“这些是我亲手栽的。”笠井顺着视线，注意到了自己的手，他又压平了凸起的泥土，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用手指按压泥土，“美的东西，你觉得背后会有什么？”
　　染微微一顿：“……应该也是美好的东西吧。”
　　话落，她的手机响了，她对笠井尴尬一笑：“抱歉。”便伸手挂掉并关机了。
　　笠井毫不在意：“男朋友？”
　　“额……嗯……”
　　笠井熟练剪掉一片被虫子蛀了的叶子，沉默半晌，他又接着问：“花凋落之前，会不会哭？或者，有比这更悲壮的凋零么？”
　　染不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被吃掉。那样会不会更悲壮……”

　　才刚入夜，街上人零散稀疏，是了，只有在晚上的时候，人们才会意识到潜在的危机。染打开手机，有8个未接电话和1个未读短信，全是舒斈。染打开短信箱，上面的字让她停下了脚步：
　　“快离开那里！！！”

　　不远处两个穿警察制服的男人有些警惕地望着她，最近治安好像比以前更加好了。
　　染拨出舒斈的号码：“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再拨一遍，再拨一遍，再拨一遍：“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这时警察上前询问：“小姐，请出示你的身份证。”
　　染有些意外，她从钱夹里抽出身份证递过去：“抱歉警官。”
　　警察检查无异后还给她：“小姐夜里还是不要随意出来走动，人口失踪案慢慢在往这一带靠近……”
　　另一个警官出口打断：“行了，我们走吧。”
　　染一时怔住：“你……刚刚说什么？”
　　“快点回去吧！”

　　凌晨夜色一片沉静，大街上空无一人，路灯安静洒下橙色的光，照明了两旁的道路，让夜不再空洞，却越显荒冷。
　　“稀奇啊，为什么我们撇开近路走这儿啊？你不是一路越近越好吗？”清透的女声回旋在夜的上空，昏暗中两个身影慢慢走来，来者正是朱雀与青灯。
　　青灯嘴角轻轻上扬，表情耐人寻味：“来会会一个老朋友。”

　　“你好，我是周涛，是案侦组第七分队队长，有些事想请你配合协助我们调查。”染惊愕地看着来人，有些不太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周队长皮肤有点黑，乌黑的短发有点蓬乱，腮帮长出了些灰白的胡渣，他盯着染的眼睛，说明来意，“昨日接到一男子的报警电话，相信你也收到一条异常的短信，昨晚我们便证实了，你的男朋友舒斈，失踪了。”
　　“失踪？！”染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杯子，水从杯子里倾倒而出洒到她的身上，“……啊。”但她并没顾上换衣服，她又翻开手机短信，脸色一片苍白，“怎么会失踪？”她想到昨晚警察对她说的话，“……难道卷进什么危险的事件里了？”
　　“具体情况，我们稍后再谈。”周涛稍微打量了下公司周围，最后注意到了满地栽种的花草，他轻轻皱皱鼻尖，随后蹲下身，歪着头，半晌，才起身仰头看着眼前矗立的高楼。
　　之后染随周涛来到了舒斈所住的公寓，染下车后看见公寓外有不少警察，周涛走进公寓，染随后跟上，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舒斈的房间很干净，不论是大厅厨房还是卧室，没有一丝异样的地方，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痕迹的白色床单向她宣告着房子主人失踪的事实。
　　周涛开始切入话题：“舒斈失踪前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染回忆了下，最后摇头：“没有，他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周涛弯腰仔细勘查窗户任何可疑的迹象，他头也没抬地问：“请问他失踪前那么多电话打给你，你却一通未接，你当时在做什么？”
　　“在上班，那时不方便接电话……”染阖上眼睑，她开始懊恼自己当时怎么没有接他的电话。
　　“有人证明吗？”
　　“嗯，那时我们公司董事长在，所以……”
　　说到这周涛才有了点不一样的反应：“董事长？就是刚才那家公司吗？”
　　“是的。”
　　“……倒是感觉是很有趣的公司。”周涛这时直起腰，他终于回过头认真盯着染，问道，“抱歉，因为事发突然，时间紧促，我们查了舒斈的电话通信记录，其中发现有一条短信很值得注意。”之后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他在最后失去通信之前，发了一条短信给你，上面写让你离开那里。”周涛忽然抬眸看了眼染，眼神犀利而不加掩饰的质疑：“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他想传达你什么事情？也许当时情况紧急，他只能打出这么简短的话，特别发给你。”
　　染感觉心脏开始突突突地狂跳，她看了看周涛，神色有些混乱。
　　周涛见她如此，也不再追问，他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这对我们来说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之后他越过她，在身后不远处打了一个电话，“小林么？嗯，还没有，有件事要你帮个忙，帮我查下这家公司……嗯，记住了吗？最好立即去查，我会晚点回局里。”
　　染这才反应过来：“公司有什么问题吗？”
　　“目前没有问题，但不排除与你有关的所有地方。”
　　窗外的阳光倾泻过窗台，迎面洒在染的额头眼帘脸颊上，她下意识眯着眼微微晕眩。
　　“舒斈，你要告诉我的，到底是什么？”

　　入夜，染从警局出来，她看见笠井在街旁靠着路灯，他见她出来：“出什么事了？”
　　染没有说话，她觉得有些累。
　　笠井让她上车：“我送你回去吧。”
　　“我想先去公司。”
　　晚上公司里基本上没什么人，楼上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更衣室在二楼，染想想决定坐电梯上去，笠井在外面等她。染记得公司到了晚上也会有人接班值夜班，但是从她进门后没看见一个人，连保安也不见踪影，但却有种有人的感觉。染摸着黑找到了更衣室，她走到自己的储物箱前，脱下工作衣，换回自己的衣服。
　　“……咯噔……”忽然一声细微的声响轻轻传过来，声音不大，却在无人的室内回荡出回音，染左右四顾，更衣室很大，一层一层的储物箱整齐排列，所以染的视线范围只在自己的储物箱这一列，再也看不到其他地方，染顺着储物箱慢慢走出去：“有谁在？”
　　这时路边驰过几辆，引擎的声音回荡在里面，显得这里异常的安静。之后再没任何声响异动，染才推开门走出了更衣室，她又回头看了看办公室，昏暗的室内，桌椅电脑投下的黑影，窗外不时有车灯一闪而过，刹那照亮了办公室，下一秒又回归黑暗。盯久了脸色有些异样，染从小并不怕独自一人在黑暗的室内，但她第一次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染走进电梯，对着电梯门上的自己拍拍脸，想让自己提起些精神。电梯顺着顺序往下走，染静静等着，到了一楼，停下来了，染呆立了几秒，电梯门半晌没开，染愣了下，她抬手按下开门键，灯亮了一下又灭了，门却还是没有开。
　　“……咯噔……”这时又传来那个声音，染惊了下，她下意识紧按着开门键。
　　电梯忽然抖了下，染松开手，她面色有些惊慌，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她从小便是无神论，对妖魔鬼怪这些从来一概不信，但如今碰上像恐怖小说里的情景时，不免心生疙瘩。这时电梯启动了，不是开门，而是继续往下走。染低头看了看电梯楼层，楼下是负一和负二楼，负一是停车场，负二是储物间。当时刚进公司的时候，领她的人是这样介绍的。
　　染看了上面跳动的数字，难道电梯坏了？失控了？她终于停在了负二楼。染拿出手机，想拨舒斈的号码，转头一想才反应过来舒斈失踪了，但手机里没有笠井的电话。这时电梯门开了，外面光线很暗，染看不清里面都放了些什么，她犹豫了下，走出了电梯。电梯里的灯照进来，勉强能看见周围的东西，周围堆放着些纸盒子，染看看脚下，地面有些湿，有着深深的印渍。染用手机光照了照，她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但是相对于楼上，这里就好像密室一样。
　　染看手机还有信号，便鼓起勇气往前走，也许这里有另外一个出口，她这样想着。电梯门这时阖上了，染才反应过来，她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是有多大的勇气决定从这里找出口。但是她现在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回头看看电梯，电梯上的灯灭掉了，她意识到现在已经不能指望电梯了。
　　染咽了咽口水，心猛的一横，继续往前走。
　　这里有些阴冷，走进来看才能看到这里其实堆放了不少空箱子被凌乱摆放着，染用手机照照前面，她不确定这里有多大，但应该快找到出口了。但是她忘了，地下的世界可以无止境延伸的。
　　“啊……”染忽然狠狠地撞上了一层什么，她的身体因为阻力，一时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上，她条件反射摸自己的鼻子，“嘶……”鼻梁骨又冰又麻的感觉，触上顿觉疼痛，她明明没看见有什么东西挡着她，手机，染用手摸摸地上，她这一摔好像手机掉了，地上很湿很冷，染摸索了一会儿，看到不远处有丝微弱的灯光，染趴在地上慢慢摸索过去。
　　“咔擦——”
　　“啊——”一声很大的声响同这冰冷潮湿的空气灌进染的耳边，染惊的差点跳起来，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缩了缩身体，她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有股阴冷的风钻进衣服缝隙间，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

　　“染？”
　　光从上映照而下，染紊乱了气息，她先是看到一双黑色的鞋子，脸色变得愕然，她抬头，便看见一副反射着灯光的镜片，染脑子里一乱，她脱口而出：“舒斈？！”
　　来人身影顿了两秒，他俯下身，用手推推眼镜，余光洒在他的脸上，亚麻色的柔软的卷发温柔地散在额前耳旁，眼镜后狭长的灰色眼瞳盯着她，他问：“你在这做什么？”
　　染怔住，她终于看清了来人其实是笠井，而不是舒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