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妖记 上部》鬼与你

22、龙吟终弦

　　人终有一死，妖终有一劫。
　　人终躲不过一死，妖终躲不过一劫。
　　修说：“我们做一场交易吧。”
　　于是巫女的言灵久久回荡在灵魂深处，她说动了一颗孤寂的心，但是她终有一死，但是他终有一劫。
　　全部的一切只源于一场言灵交易，对修来说太轻而易举，她却背叛在先，最终一叛而叛。

　　青灯从虚境黑暗深处走来，走向一个他未知的黑暗。
　　“修，宁愿付出全部代价，你也在所不惜吗？”
　　“修，若你逃过了轮回，便是劫。”

　　雪龙安静地盘靠在千间的身旁，全身银蓝色的鳞片闪着银色的微光，青灯灰暗的身影从它琥珀色的视线中走来，雪龙忽然一声低吟，浑厚而安逸的声音回荡在虚境深处。
　　千间微微侧脸，似乎对朱雀说道：“修，你我只不过是为这‘无尘’而来罢了。”
　　朱雀垂下头，莹蓝色的眼睛里顿时布满困惑。

　　不出片刻，青灯走近，手中寒剑沾满了血迹，眉角血凝，麻木的视线落在朱雀身上忽然闪过一丝凌厉，话却是对千间说道，语气冰冷：“千间鬼，我们该算算五百年前的帐了。”
　　“这帐与我算就不明不白了。”千间笑笑，他侧头看了看朱雀，顿时眼睛微眯，“这帐，该和她算。”
　　朱雀闻言别过视线，翅膀微撑，片刻又收了起来。
　　千间抬手抚顺朱雀蓝色的羽翼：“修前世贪杯揽财，如今也在妄想变成一只妖，现在这样，想必她也十分沮丧吧。”
　　青灯神色渐渐清明：“千间，你不是要另一半灵魂吗？今天拿去罢了！”
　　千间闻言愣了片刻，朱雀转过视线，定定地望着青灯，这时千间忽然笑了，狭长黑色的眼眸顿时染上了笑意，他双手拉着缰绳，朗朗笑声清晰地回荡在虚境中，他一时竟然笑的呼吸不顺，连一旁的越炡也有些惊讶，他从未见主人笑的如此开怀过。
　　“……青灯，青灯。”千间用力扯下手中的缰绳，脸上笑意不散眼中却早已看不出喜怒，“你若早这么决定，修也就无机可趁了。”话落，脸上顿时笑意全无，“青灯，话说到这了，我们就算算五百年前的帐！”
　　话落，息伏在一旁的雪龙忽然浑身一颤，伴着一声嘶吼，雪龙身上鳞片闪着银色的光，它忽而一跃直上，身体忽然蜷曲又伸展开，身姿犹如神龙天降，却在下一瞬，青灯感觉周身一冷，他迅速挥剑，顿时眼前银光一闪，刹那染亮了半边虚境。那一瞬青灯旋身向千间而来，越炡出剑，“——当！！”忽然一声清脆的刀剑碰撞声响起，越炡趋身挡下了青灯，两人四目以对，剑锋火花微闪，映亮两人毫不退让冷酷的神色。
　　雪龙盘旋在虚空之上，青灯剑锋一划，顿时火光通明，越炡剑锋转而直指青灯，他脚下一空，人忽然半悬空着，速度却快的惊人，青灯横剑挡下，身体却往后退了十几丈远！青灯定住身体，脚下白光一瞬闪过，下一秒，越炡被逼的连连后退，青灯长剑顿时快如闪电般划过虚空，越炡避开。虚空间雪龙紧接着盘旋直冲向青灯，它张着宽长的嘴巴，鸣声震耳欲聋，一股气流猛地袭向青灯，青灯将手中的剑向雪龙飞了过去，却一眨眼，雪龙忽然直冲向苍穹，剑一时落空。
　　青灯才看到在雪龙后的千间与朱雀，浮着修字眼的剑直逼过来，朱雀惊的扑闪着翅膀，而千间却无动于衷。
　　下一瞬，眼前一片蓝光凝聚，越炡抵剑落在青灯颈上，与此同时，蓝光里忽然飘过素白色的裙裾，熟悉的身影隐约透过了蓝光，青灯忽然怔住。
　　千间身后落下一抹红白身影，她手中的剑抵在千间颈上，她清美的唇角诡谲一扬：“这剑怎么在你手中用的如此凶煞了？青灯。”

　　话落，雪龙一声震耳的嘶鸣，盘旋的身影下登时两边对峙，一人执一剑，一人胁一首。

　　青灯沉默，紧锁住修面容的眼睛一闪，露出了丝失望。
　　“修，你终于露面了。”虽然沾满血迹的剑锋紧紧扣在千间颈上，令人骨头僵硬的寒意渗进皮肤，但他却丝毫不惊。
　　修的视线落在千间身上，面上便没了笑意，眼中却悄然浮出一丝轻蔑：“鬼，别来无恙。五百年前修被你算了一计，五百年后你倒会自己找上门来。”
　　“哦，你还在介意这件事么？你该谢谢我，给你制造了这么好的机会。”
　　说到这，修看向青灯，面上露出一抹怅然，便也没有再说话。
　　青灯忽然往前走了一步，顿时剑在他的颈上划出了细细的伤痕，他却毫不在意：“为什么？为什么不以“人”的身世死去？”
　　越炡略微迟疑地靠近，似乎有些忌惮青灯的火。
　　修脸上怅然愈浓：“我确实死了。”
　　青灯感觉身体一阵滚烫，身体里的一股火在消磨着残缺一半的灵魂：“所以现在以“妖”的身世么？利用朱雀。”
　　修低下眼帘，不再说话。
　　“你和鬼又有什么差别？”青灯顿时回想起几百年前收下的梅花精，厉鬼阴唳的表情和她愧疚不安的神情纠缠在同一张面孔，这时朱雀的脸似乎浮现在眼前，青灯竟然一时恍惚了起来，“……朱雀。”

　　再一看，却是修的脸。

　　***

　　此刻黑暗中漾起了一缕涟漪，往深不见底的黑暗延伸扩张，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朱雀昏迷的眉心忽然有了生气般轻敛。
　　四周又寂静了片刻，不出一会儿，熟悉的女声清楚地落进了这个世界：“朱雀就是我，我就是朱雀。”
　　话落，一声模糊的声音下意识欲从喉中溢出唇齿，黑暗中涟漪顿时骤起多次，细微的声音最终与朱雀清丽的神情模糊在了黑暗中，她红唇似乎想要张开，半晌却没有再吐出一音一节。

　　***

　　与此同时，黄泉深处。
　　虚无昏暗的四周闪着微弱的明火，火光照亮了露台旁环绕的黄泉水，缓缓的流上黄泉路。
　　“啊！我嗅到轮回月了！”是纯粹干净的女声，从露台中的白影身上传出。那是一只狐狸，全身纯白的皮毛纯美到毫无杂质，它忽然抬起耷拉的脑袋，眼中咕溜一转，模样极为可爱。
　　转眼一看，便发现狐狸是蜷在另一人的怀中，它的尾巴长长的柔软的拖曳至露台边，这时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抚过狐狸身上的皮毛，狐狸才趴下脑袋，眼睛微眯着，嘴巴里不时发出轻轻的“嗷呜”的低鸣，似乎极为享受，身旁人的银发随着身体动作微颤，有几丝落在狐狸身上，他说：“这次一定会让你变回原来的模样，欗姬。”
　　欗姬听后脑袋往那人怀里一歪，耳朵轻轻抖了抖，便也没再作声。

　　***

　　青灯仔细盯着眼前的女子，就算她已经死了五百年，但此刻她却毫无变化，只是眉间比过去多了丝精诈，虽然她一直善于计谋和巫术，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青灯想到这，便不再愿意将修与朱雀两人混为一谈：“你错了，你是你，朱雀是朱雀。”
　　修闻言微微怔住。
　　这时雪龙盘旋在修和千间的头顶上空，千间一抬手，修立即警觉地压紧剑锋，千间笑，眼中看不出喜怒，但唇角却露出寒冷的鄙夷：“修，何人像你把生意做成这样？”
　　话落，千间指尖伸出了一根琴弦，顿时手下由琴弦延伸，指尖一碰，极轻的“嗡”响传出，修紧逼千间：“别动。”
　　青灯看见了千间的琴，似乎想起了之前星目说过的话：“修，你是不是利用了我和轮回月？”
　　修闻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青灯的话，并为他这么而说感到讶异：“利用？”
　　青灯胸口闪现抹蓝火，他抿唇，暗自感应另一半灵魂。
　　修仿佛确信他用了利用二字之后，顾自一笑：“对，利用。不过，我们既然有约在先，那你便是我的。”
　　话落青灯胸口蓝火在不经意间转为青蓝色，灵魂似乎像是感应了什么，向不知名的地方吸聚一股念力，就在此时，千间忽然低手轻挑起一根弦，音律一出的刹那间修脸色一沉，猛地收紧手腕，剑锋已经直直穿过了千间的颈脖，越炡从青灯身上收剑，身形忽然一闪从身后消失不见，雪龙这时见势俯冲下来，落在修的身后，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修胸口溢出一缕蓝火，明亮而刺眼，与此同时青灯表情沉下。
　　修下一刻忽然发现剑下顿空，一瞬间千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琴声依旧不断，雪龙和越炡顿时前后攻击修，前后狂风旋起，在狂风的夹击下身下一直温顺的马儿眼中一时狂躁，前蹄高高翻起，修一时没抓住缰绳，身影往后摔去，这时眼角扫过青灯无动于衷地身影，修忽然淡笑，胸口的火猛地扩张，就在此刻，她双手交结布下结界，全部动作在这倒下的一瞬丝毫不慌，视线却一直盯着不远处的青灯：“青灯，你还不明白吗？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呢？”
　　她的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楚地落在青灯耳旁。
　　青灯望着修最后的表情。

　　越炡的剑和雪龙狂兽的脸此刻只差一分一毫刺穿修的身体。
　　修布界的手势压下了胸口喷涌出的火，下一刻忽然消失在眼前，却有蓝光乍现，像她刚现身的那一刻，纯蓝色的柔软的翅膀忽地闪过眼前。

　　却一眨眼，琴声戛然而止。
　　越炡的剑忽然停住，天地间一声雪龙震耳的嘶吼，朱雀扑闪着翅膀，一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恢复视线的眼睛第一眼就看见雪龙直直地穿过了青灯的身体，巨大的龙头猛的从他的胸口穿过来，嘶鸣声在耳旁阵阵炸开，朱雀一时惊住。

　　一丝银发落入眼底，越炡抬眸，便见麒麟冷彻的表情，灰白色的双瞳冷漠地盯着越炡，越炡顿觉灵魂一散，全身一震。
　　“嘣——”的一声响，剑断，越炡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
　　千间长袖一挥，越炡和雪龙忽然如云一散，消失的无影无踪：“麒麟，住手。”
　　断剑落地，一声清脆刺耳的金属声乍然响起，朱雀收起无力的翅膀，眼前的青灯背影一直僵着。

　　“……青灯？”
　　时间突然在此刻放慢了下来，每一秒划过都异常沉重撞击着灵魂，青灯似乎想回头，身体却如巨石掉下，在这一瞬，他却在想——

　　那时我杀了你，就好了。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