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r Una Cabeza》爱吃豆腐的羊

5、第五章

　　我一直好好地收着那张黑胶唱片，不仅仅是为了来年9月19日林姐叶姐再来的时候能放出来让她们好好跳一场，多的是因为手上拿着人家的定情信物，要是一个不小心损坏了或者弄丢了，我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所以我一直有些纠结，叶姐她们是有多放心，才会直接把唱片就这样放在我这里了。

　　但不管怎么说，我既然把东西接下来了，就必然会好好保存。

　　其实有时候酒吧里客人少的时候，我很想把这张唱片放出来听听，可是手都没伸出去，就想起这是人家的东西，碰不得。最后我只好自己去网上找了一段，拷贝下来，拿到店里去放。

　　每次我在店里放Por Una Cabeza的时候，一个熟客就会从角落的沙发里走出来，坐到吧台前边，双手撑着下巴，安安静静地听着这首曲子。

　　她是个年轻的小女生。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有一张干净的脸，秀气但并不十分突出的五官，最亮眼的，也许就是那一头柔顺的头发。

　　她经常到我的酒吧来。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和朋友一起。她的话很少，一个人来的时候就要一杯软饮，窝在角落的沙发上发呆。如果有朋友一起，时不时地还会插两句话，偶尔说到高兴的地方，跟着大家一起笑两声。

　　我之前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人。毕竟店里客人多，人来人往的哪里记得那么清楚。

　　后来我开始放Por Una Cabeza，她就开始从角落里走出来，坐在吧台前那恍惚的灯光下，继续她的发呆事业。

　　一开始我还有些奇怪，不过后来这样的情况愈发多起来，也就习惯了。

　　再过些日子，看到她进酒吧，我就开始放这首曲子。

　　也许是个同好者呢？我心里有些高兴，自己喜欢的东西能让更多的人也喜欢，这是一种能让人自豪起来的事情。

　　每次放Por Una Cabeza的时候她都听得很安静，我也从来不去打扰她。有些音乐静静地享受就好，不需要叽叽喳喳地和别人讨论。

　　那天我又在就把放起了这首曲子，她照例从沙发上起身，坐到了吧台前头。

　　合着眼睑听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很喜欢这首探戈舞曲？”

　　我当时正在擦杯子上的水渍，完全没想到她会跟我讲话。

　　“啊？还好，听起来很舒服。你也喜欢？我发现每次放这首曲子，你都听得很认真。”

　　“我啊，从小就听这个。听了好多年了。”

　　“你小时候就开始听了？”我把擦干净的杯子挂上杯架。

　　“对，家里人喜欢这首，就带着我一起听了。”

　　“哦……是这样。”

　　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又说：“那你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叫什么？怎么翻译？”

　　“Por Una Cabeza，翻译过来就是一步之遥啊。”

　　“嗯，不过，大多数人都叫它‘只差一步’，我更喜欢‘一步之遥’这个译本。”

　　“一步之遥听起来确实要有感觉一些。”我点点头，附和着。

　　“不是这样。”她露出一个诡秘的表情。

　　“嗯？”

　　“只差一步，听起来是有些遗憾，但多少是有希望的。而一步之遥，不过一步而已，却遥不可及。两者之间差的太多了啊。”

　　我从来不曾注意到同样一句话翻译出来的意思会差这么多，现在听她这样一说，隐隐觉得这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心里喃喃地跟着念：一步之遥，一步之遥？

　　她看我的表情似乎有些魔怔，两手在吧台上撑了一下，从吧椅上跳下来，笑道：“好啦，我说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回见了老板。”

　　她这样一说，我心里也好过一些了，就没再把那两句解释放在心上。

　　反正不过是翻译的说法不同，曲子不也还是那首曲子么。

　　之后她仍然时不时来坐坐，不过没有过去来得那么勤。我照旧放着那首Por Una Cabeza，只是她再没跟我说过话。

　　这一年的9月18日晚上，店里人不多，我按老规矩通知了客人们明天不营业，有客人包场。

　　她当时也在，听到我包含歉意的说明之后倒也没多大反应，只是表示还想听听 Por Una Cabeza。

　　我没多想，转身就去放了。

　　再抬头的时候，却看到她眼底薄薄的一层雾气，在吧台暧昧的灯光下看得不甚真切。

　　一直到两年后，我才知道她眼底的雾气是为谁升起的。

　　那时候想起她说过的话，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