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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丑角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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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尖锐高亢的声音响起,满厅安静,人人恭谨。
蓝鸢国年轻雄伟的帝王,韩翧,悠然到来。他身穿明黄龙袍,未戴珠玉华冠,而是朝堂之外的另一张青春面孔,束起高髻,环绕玉带,斯文俊秀,儒雅飘逸。虽然一贯给人的帝王印象是深不可测、喜怒不露声色的,可此时此刻,家宴当中,韩翧并不介意暂且放下帝王的威严与肃穆,偶然参与一下诸如此类的亲民活动,在似近非近的距离中,放松一下权力,是为了更好地玩转于它。
被韩翧小心翼翼、疼若至宝地扶走进来的女子,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拥得!一切的娇如春花、明如秋月的华丽词语用来形容她,反而是模糊了她独有的风格。她是后宫的珍珠、圣朝的天女。可对于韩翧来说,不管传说是如何的,不管整个圣元大陆各国诸侯对她的天生能力与美貌的垂涎,她也仅仅是他的挚爱而已,是他唯一的女孩。在他第一眼看到她时……他根本不管她的愿意与否,他就是疯狂地要她。
嫦妃娘娘尚属少女稚龄。看她随同韩翧一起落坐于福如殿正中高处的帝王龙椅,肤白胜雪,娇嫩透红,简简单单的淡粉曳地长裙,未佩戴任何繁重首饰,略低云髻,散拂刘海,偏头侧脸,笑语呢喃,怎么看都是一幅甜美的画卷,风华无限。
韩翧搂着她慢慢坐好,依然不放松摆于她腰际的手,松松圈绕着,却是无时无刻的守护。他对跪于面前的众臣宾客随意一挥手,算作免礼。然后,双眼仍是火热地盯着嫦妃,日夜相看只是不够。突然,在刚刚被他免礼后自去就座的臣子们中间,似乎,有一个人影,依然僵直地站立着。而且,就从那个方向,恰似有低低的、极端愤怒的、不可置信的抽气声传来。
韩翧还未回头,首先对这样的无礼,皱眉,很是不满。他往殿中一看,一顿,眉一挑,不满略散,嘴角慢慢掀起一个魅力无限的弧度,恍然而叹,“七弟,你来了?”
韩襄站得并不远,瘦瘦的影子矗立在左首角落里,应是少年恰好时,却笼罩着一种浓浓的沧桑。他默默地,哀哀地,不,仿佛是万念俱灰地站立着,一直站立着。如果没有人来强行大力按压他,他也会一直这么毫无顾忌地站立下去,站立到已经让韩翧的眉头重又皱起。韩襄既不答礼于帝王,也不感恩于帝王,不,他简直……他简直现在就想冲过去杀了那个男人……
他的眼睛根本不敢看向那个男人旁边的她,那个天下唯一的女孩。怕看来的并不是等同于他的热烈与期待,怕看来的失望更大。他薄而优美的嘴唇苍白着,无声地喃喃着这两个字,仿若要将这个名字无限循环下去,瑶瑶……
韩翧感觉到紧贴着他的嫦妃的小小身体也是突然一滞,难道……韩翧并没有马上去探查她的声色表情。高高在上的他,即便是瞬间敏感地察觉到了疑惑,也绝对不会,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在这些他可以任意操控与调度的臣子们面前暴露出来。
他确实是有些控制不了的懊恼,一点点。
他肃然起原本斯文优雅的脸庞,再次审视那边厢黯然神伤到显然已经忘却了自己和忘却了场景的韩襄。呼!他的鼻头几乎不可察的微微一哼。志得意满再次充盈了他明亮无比的眼睛。然后,他手下微微一紧,一握,带点撒气的用力,收得他旁边的女孩低低一声嘤咛,美颜变色。而他,又对着左下角微微抬头、微微愣怔、微微惊讶、微微有怒、微微倔强、微微却不敢发作的七弟,冷冷一笑,而眼神里……一束如利剑般的杀意!
韩襄一抬头、一怔愣、一咬唇,步子往前半跨。吓得一旁的掌仪太监司徒允一阵心惊肉跳,急得手心遽冷遽汗,偷偷察觉到帝王的冷然杀机、一触即发。可是那头,倔强任性的小主子又是绝对不肯主动认错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怎么办,怎么办!小七王爷三年来受苦受难,才从那个地方被放出来,可别因为在如此喜庆场合里的傻傻的冲动而平白无辜地丢弃了性命啊!
此时此刻,福如殿里竟然阒静无声。众人的叹息、喘息、呼息,意味自不同。宰相喻春秋自斟自酌,边拿一双狐狸细长眼瞄着眼前这个青筋爆出、欲待发作的小子,拿他当单纯而不知人情世故的小孩子看待,轻轻松松着的表情却并没有上前阻止解救的意思。作为嫦妃娘娘的父亲,国师方硕,不,应该是国丈方硕,毕竟,除了独得专宠的嫦妃娘娘,后宫中还有那一个……那一个……皇后……方大人的态度自始至终是犹犹豫豫、幽幽郁郁的,明明是全国最可以肆无忌惮地骄傲自大的人,却不论场合地隐淡着自己。
殿外明月半升,花香浓厚,被晚风推进来的月光,洁白如洗,被晚风牵进来的花香,沁人心脾。可是人心,变裂漠淡至此。司徒公公几乎要放弃和绝望了。他人微言轻,看来今夜无论如何是救不了小主人了。真是……真是悲哀哪!
在筷碰筷、碗对碗也显得争夺吵闹的这一刻,突然——叽嘎!呼啦!有东西被拖动拉拽的声音!令人烦躁难耐,恨不得立马出口训斥!
有那么一个纤纤柔柔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无声模样地掩进殿中。
在黯淡的没有光影映照的角落里,在皇帝与其爱妃亲亲我我的龙椅后的偏座上,自己搬动椅子,自己摞好碗筷,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上述的动静。
那背影,那姿态,那动作,好像自己依靠着自己的这一套已经完全成习惯了。连偏角阴影笼罩住她,连桂香芬芳对她擦肩而过,连众人不约而同的轻视与厌恶,也已经又被她自己依靠着自己地习惯过去了。
可是,就是她的突兀的不讨人欢喜的出现,正是这个剑拔弩张的宴席当中的她,小小有闹的到来,才暂且缓解了七王爷的处境啊!
老奴才司徒允简直对她感激涕零,连她拖拖拉拉、粗鲁地移动椅子的声音,在他心里也变得如乐音般动听。
因为,帝王的怒气与恶意,明显一瞬间转换了对象,一贯如此地朝着她而去。
而韩襄的疑惑不解代替了愤怒冲动,慢慢一退,不由自主地重又踏进了安全的宾客座位区,至少不能让有心人对他没事找茬,直接编派他有意刺王杀驾!
那个矮身伏坐在殿之中央龙椅下首的单人独桌上的女子,不发一言,面无表情!
可是当她微微抬头让人瞥见的脸上,确实妆容夸张,达到恐怖的程度,都看不出本来的眼眉鼻唇了,远远望去或者近处细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恐怕用尽了她所能拾掇到手的所有白妆粉吧,厚厚的一层,不,是厚厚的一堆,这是在搞什么啊!
她倒是有一头浓云乌黑的头发,好歹盘了个像点样子的发髻,因为胡乱安插的珠玉琳琅,弄得满头叮铃当啷,摇摇欲坠,都快压不住了!也不是很好看的五官,至少学一学嫦妃娘娘嘛,简单素朴,内秀动人。
“皇后娘娘金安!”
满堂众人是这么守礼跪拜,呼唤于她的。
韩翧与她隔着有一定距离了,还在自己也不察觉地再往旁边挪移,根本没有看她,绝对不看。
这么一来,韩襄又是一愣怔、一恶心、一暗嘲,然后突然奇迹般地忘却了自己之悲哀绝望地一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