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涫生花》苂笛

2、浪人与异兽

　　六日后...

　　阳添妤找了一棵枝桠繁密的大树坐下，在树荫下揉着因为这几天连续不断地赶路而微微肿起的小腿。

　　以前爹为了躲避妖魔的追杀，特地在盘峙大陆上找了一个特别不起眼的小角落，来往人口不密集，风风雨雨的日子总算像漂浮在空中的蒲公英一样尘埃落定，偶有小妖小怪爹也能应付过去。却没想好景不长，到头来还是发生那样的惨剧。

　　记忆中的往事像流水一样淌过脑海，爹离开自己只有六日，自己却在思念中尝尽辛酸。白天不停地赶路还能暂时忘却，想念却更在夜阑人静之时，他的笑容，他的仁慈，他的耳目。

　　而这孤苦无依的日子，还要继续持续下去。

　　如果从前她那因为思念而滑下的泪，能浇灌今生此别的相思树，那么请告诉那个世界的人，她的安好。

　　四周空气都仿佛跟着心情变得沉闷起来，微风柔柔荡荡轻拂她的脸颊，她抿起薄唇享受此刻大自然的柔软。阳光剪裁着春的影子，掉落一地摇晕。阳添妤慵懒地眯起眼，眼神开始涣散，睡意不断地涌上，她闭上双眼在树下小酣起来。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茅草屋，爹笑着撑起布帘对她温柔地笑。如同往常一样，爹教她写字，对弈，识曲，舞剑。不大的庭院里，花却总能开满一地香。茅屋独立在树林深处，除了时常出现的个别让人不欢迎的东西，茅屋无人遍迹、无音叨扰，如是四季春夏，倒也不失为一个怡然的地方。每天清晨她执笔练字，爹则上山打猎，回来后耍剑教她功夫。爹爹舞剑是极认真的，一招一式同剑谱上的如出一辙。父女俩快乐了就抚上琴挑一曲，闲了就下棋，累了就浇花。每一个普通到让人忽视的细节她都能清楚地回忆起，温润如玉的男子一生只为二人，她，还有她的娘亲。

　　阳添妤睡意惺忪的睁开眼，用手揉了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非常不雅地伸了一个超弧度的懒腰。用碧水剑挑起包袱，高高的甩在肩上，面向着太阳，大大的咧开了嘴巴。

　　快乐的阳添妤又要上路了！

　　一番小睡之后阳添妤精神了许多，她边走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蹦哒着。嘴中衔着不知道从哪择来的狗尾巴草杆，碧水剑上的玉匾带着流苏随着她轻快的脚步，上下起伏地剧烈晃荡。阳添妤又走了二十里路，体力再次不支，她赶路的脚步明显又慢下来。勉强着又走了许久，早就没了速度。阳添妤爬走在路上，此时已是正午时分。

　　除了从小溪中取的水，一路上怕随身带的干粮不够，阳添妤的进食都是两顿合并着一顿，不知道是不是她饿昏了，自从自己的脚程慢下来，她总觉得脚步声有回音。

　　不会吧？大白天诶，这么巧让她碰上了哪个不干净的东西？阳添妤头皮一阵发麻，细微冷汗从脊背毛孔中冒出。都怪她平日里多学无术，爹在教她舞剑的时候总是装病偷懒，否则就是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以至于她现在只有三脚猫的功夫，随便遇到个厉害点的妖魔就完蛋了。阳添妤的脑海中尽是各种妖魔对付她的各种方式，她的眉眼都揪在一块，做好随时撒腿就跑的准备之后，她哭丧着脸还是准备看看她背后到底有什么。

　　整个过程艰难，不过她的头最终还是别了过去。

　　……十米之内，只有一颗和树桩一样大小的石头。

　　嘘……还好……她抚着小心脏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还有一朵花。
　　嗯，一朵花

　　一朵倚着石头生长、五颜六色的花。

　　眼前景象很是诡异，那些个花瓣貌似还在蠕动着……阳添妤先是呆愣了一下，仅是瞬间，她的眼中充满了兴奋。

　　石头里生长出的七色花！在阳添妤的脑海里却立马浮现的是这几个字，她的小脑袋中迅速地天马行空了一番，甚至夸张得联想到了她名下数量赫人的大内禁卫军以及自己坐拥男寝三千……一想到这，阳添妤方才愁眉不展的表情早就被她扔到九霄云外，她笑得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了，随即像蝴蝶一样朝着石头飞过去。

　　石头后面的生物听到轻快的脚步声朝着它渐近，它好奇地从石后探出脑袋，露出自己两颗如星辰般的大眼睛，看着眼前一脸兴奋的小孩奔向自己，七色兽向前，一跃便从石头后面翻出。四爪落地声干脆，它警惕地盯着她那只快要触碰到自己的猪爪，出于自我防卫的本能，七色兽下意识地咧开嘴巴呲着牙，露出半口尖锐的牙齿，它两颗星晨半锐眼中充满了凌厉。身上七种颜色的鬃毛像愤怒了的刺猬一样竖立起来，告诫前面的人不要再靠近。阳光照耀在它竖起的鬃毛上闪着晶光，看样子就是无比尖锐的。

　　七色兽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阳添妤，在刚才她靠近的一刹那，它灵敏的鼻子就闻出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同凡人的气味。

　　见它防备的样子，阳添妤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住，她站立在它的面前，小手悻悻缩回，抱膝弯腰蹲下，满脸笑意地从头到尾打量着它。

　　小短腿以及一对堪比星辰一样晶亮的眸，汤圆一样软嘟嘟的鼻子，雄狮般的鬃毛，只不过是七种颜色的。
　　还有，小家伙的牙齿磨得挺尖的。

　　“哇塞！你是个……什么东西！”

　　“……”

　　“你的毛是怎么长的啊……怎么这么有个性！”

　　“……”

　　“哎，你像你爹还是像你娘啊！”

　　“……”

　　“＆%...*：#！”...

　　“……”

　　七色兽无语地瞪着眼前的小孩那张不断张翕的小嘴。她居然无视自己送她的那么多个白眼！怎么问题这么多，她是智多星吗？

　　“怪物你为什么不理睬我！”阳添妤好像发现了什么，从刚才开始它就没回理过她，她突然指着它的鼻尖叫到。

　　两颗星辰般的眼珠咕噜噜地聚集在眼前的一圆点，它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股无名火，想都没想，锋利的牙齿便啊呜一口重重咬住阳添妤的指尖。

　　“啊……你这只东西居然咬我！”指尖突然传来的痛楚让她反射性地甩着手臂想将七色兽甩开，没想越甩，它的尖牙越是刺入她的手指。

　　出于本意，它并不想伤害她，牙尖一松，一个完美的后空翻，就站直回到地面上。

　　一人一兽又开始僵持。

　　七色兽垂下眼，眼底暗然。想它堂堂冥公主奥娸的座下，想当年也是身披白银玄甲，护主得累累战功，公主喜欢得紧。当年在神宴上故意姗姗来迟，却仍备受众神吹嘘捧夸，上天入地名声在外响当当的大人物，如今却被一个小孩叫做怪物。这岂止是对它大不敬！

　　要不是偷偷送一对双双殉情的男女还阳，冥王大人发现后大怒，封住自己一半的力量后将它遣至人界，罚它在天地间流浪徘徊百年，直到这一双人六道轮回后再回到冥界，交由冥界的审判官再判，冥王才会出现，将它重新接回冥府。

　　七色兽再抬眼，眼底纯净一片，要是换做以前的它肯定会……

　　威风凛凛地拍死她。

　　见眼前的小孩似是无恶意，七色兽缩回竖起的鬃毛，要不是刚才看到她一个女娃提着包袱孑然一身，怕她不测便跟来看看……现在看来是它多虑了！用尽全身的力气翻了一个超级大白眼，力量之大差点让它晕厥过去。

　　“你爹娘呢？”

　　七色兽暗下了眼色，用前爪在泥土地上歪歪扭扭地划了个“孤”字。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父母双亡，此行便是上天墉山拜师，看你独行便是无家可归，如果不嫌弃我们可以一起，路上我也可以保护你。”

　　七色兽再次无语，拜托，到底谁比谁弱啊！明明刚才怕它得要死，头也不敢转……

　　许久，它还是点了点头。无碍，反正年时无垠，陪着她，或许能打发点时间。

　　风过无痕，暮色渐沉。

　　阳添妤好笑地望着狼吞虎咽的七色兽。

　　想起刚才她从包袱中拿出薄饼递给它，它不屑地瞟了一眼便一跃消失在树林里。不一会，就将两只扒干净的兔子，推到她面前，伸出爪子指了指猎物，示意她：这才能吃，生肉的腥味与血的腥味充斥满了鼻腔，让她好一阵作呕。

　　架起了篝火，熊熊燃烧的火焰，好像照亮了半片云，袅袅青烟，飞往无边无际的天空。

　　好久没吃得那么满足了！阳添妤看了一眼吃趴在地上的七色兽，火光将它脖颈上七种颜色的鬃毛照得熠熠生辉。她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阳添妤望着火光发呆，一边思忖着这里的地形。如果不出错，她已从盘峙大陆的东南面走到了西面。这片像岛一样的大□□壁众山分错，怪石嶙峋，只有西北面两路交汇的匝道口临河，可以走得出去，也就是说明天要走水路了。

　　七色兽坐起身，看着呆掉的阳添妤，一跃，一只油爪拍上她的前额。

　　“盖！呆子，在想什么？”

　　“要去天墉山的话明天要过河，得早点到找船夫才行。走水路的话，得行十日才能到天墉，还得准备好食物。”擦着油油的额头闷闷地说。

　　半晌……

　　“啊——！”阳添妤一阵惊叫，手颤抖地指上它的鼻子，“你……你你你刚说话了？”

　　七色兽叹了一口气，一路上懒得理她也就一直沉默不语，也难怪她误会了它不会说话。

　　“我本来就会。”

　　待阳添妤平复好情绪，她一双月眉挑起，堆上满面的笑容。

　　“是吗……看你那么鲜艳，那我今后就叫你花子了！”

　　“……”

　　是夜

　　阳添妤折了片大梧桐叶，盖在身上，两手将花子按在肚子上。

　　“千万不要乱动，不然我把你的毛一根根拔掉，晚安。”

　　花子躺在阳添妤肚子上，听到她呼吸渐稳，似是已经睡沉。白天里一幕幕又在眼前回放，一路上她大义凌然的将自己的身家背景毫无保留地全部向它吐出，对它毫无戒心。

　　花子嘴角似有笑意，真是个……笨蛋。

　　公主，我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伙伴……不知您，是否安好？

　　一夜好梦。

　　笠日

　　她俩早早的起了，在出发一个时辰之后，她们如愿来到了河口，找了船夫说明去意，付了银两船便晃晃悠悠地离岸了。阳添妤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岛屿，直到在视线中变为一点，心中五味陈杂。

　　这块土地是她双亲生命结束，也是她新人生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