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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无尽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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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承嗣忽然笑起来,挥挥手让身边六个侍卫退下去,然后才蹲下来伸手抬起孝逸的下颌轻轻道:“不错,我就是要将你流放海南,我要你永远也不能再回长安。”
“你——”
“孝逸,最近姑姑逼得紧,一定要我娶太平公主,我可能也逃不过了,太平那丫头太过蛮横,我实在是吃不消,只怕日后半步也离不开长安了。如果我不能离开长安,日后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照应不到。”
“你这倒是为我好?”孝逸冷笑。
“你以为姑姑要我娶太平,仅仅只是男女之间的嫁娶吗?不过朝廷之间的纷争你不懂,姑姑是在一步步地谋而划之,总之,你听我的话去儋州就是了。”
孝逸不语,武承嗣说的言语恳切,倒也不像诓他的样子,只是,他真的不想去那么远那么远的地方。
他不想到那天之尽头处,他不想离那个人太远。虽然那个人早已将他抛弃,可是他的心却没有办法放下对方。而且他总是觉得那个人的心似乎也并没有将他放下。
武承嗣看穿他的心思,眼中掠过一丝恼怒,突然用力捏住孝逸的下颌低喝道:“你是因为栊月夜所以不肯去儋州是吗?我告诉你,只要我武承嗣还活着,你就休想再见到他!”
孝逸甩开他的手坐起来讥笑道:“你平日不都不在意这些的吗?在那床第之间将我整得死去活来,你不是高兴得很吗?那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态。那有半点浓情厚爱之意,今儿个却泼此干醋,真正可笑。”
“我呸。”武承嗣也索性坐在地上骂道:“好不要脸的下流胚!好没心肝的混帐东西!也不知是谁在床第之间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也不知是谁说操得不够狠,操得不够痛。也不知是谁一边叫人操狠些,一边叫着那贱人的名字。你当我这吊是铁打的,操不痛,操不坏?我才真是犯贱呢,眼巴巴的年年从长安跑到益州,又送银子又贴人,还没占着便宜,每次从益州回来都得休养个一头半个月的,到头来自己倒落了个浑身不是。”
孝逸看了武承嗣一眼没有说话。武承嗣在朝中名声并不好,虽然谈不上声名狼藉,也可算飞扬跋扈,但这几年来他与武承嗣倒还算是相处融洽。或许是因为他远离权力中心与武承嗣没有权力上冲突的缘故吧;也或许是因为他们相处的那种奇怪方式,一切看似赤裸裸买卖的关系,反倒能让他们相处得比较自在,两个人见则相好,去则手尾干净无拖无欠。
孝逸觉得自己对武承嗣的来去行踪是不会牵挂的,也从来没有想过武承嗣心里对他到底是作何感想。但是有时候夜阑人静之时孝逸也会突然想到武承嗣的笑颜,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武承嗣。而武承嗣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什么贴心的话。
或许两个人都有意忽略掉这其中的情义成分吧。
如果纯粹只是想找个挛童泄火,武承嗣实在没有必要眼巴巴的每年都到益州去。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啊。
但今天这番骂语算不算透露了些许真心意?
孝逸暗暗叹息。
武承嗣见孝逸不说话,轻叹一声又道:“如今你也见了,不是我武承嗣一朝得道语无伦次,实在是你们李唐天下早已式微,武氏一门把持朝政,你身为李唐宗室,无功无禄倒也好说,偏偏屡立战功,岂有不被人猜忌妒害之理?若留在长安,我是保不了你的。叫你去儋州也是为你着想,过了海做个地头蛇也强似在长安被人暗害了的好。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孝逸长吸一口气站起身道:“好,好,好,我走就是了。你要我跳海我也去行了吧。反正说来说去,我也见不着他了。”
“你少在我面前提那个人好不好?”武承嗣恼道。
“你今儿个是真的失态了,平日里多潇洒啊。不说了,走了,走了。”
孝逸不再理武承嗣,自个人去了。
武承嗣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远去的背影,神色黯然地叹息一声,反倒转身向内。
他没有回长安,反而留在了施州。
他留在施州做甚?
三日后,施州府衙来了一个人。
栊月夜。
武承嗣看着栊月夜哈哈大笑:“你又迟了一步,李孝逸已经去儋州上任了。”
“武承嗣,你是一定要将神武置之死地吗?”栊月夜怒问。
武承嗣摊开双手很无辜地笑道:“将李大人贬至儋州可是皇上下的旨意,我只不过是传旨之人罢了。”
“武承嗣,我不会让你害神武,我一定要把他追回来。”栊月夜坚定地说。
“栊月夜,你上一次独闯重华殿质问皇后娘娘为何无过而贬李孝逸,你得到什么后果?”
“栊月夜只知道当时在重华殿外手刃了一个奸贼,只可惜没有杀死他。”
“哈哈哈,一个挛童居然敢干预政事,诛杀朝廷大臣,胆子倒不小,被廷杖一百还不够吗?”
“武承嗣,栊月夜这一次纵是死也要把神武追回来。你害不死他!”栊月夜冷冷说完,转身而去。
武承嗣阴沉地看着栊月夜离去,正待转身,衙门外已送来急报。
“何事紧急?”武承嗣问。
“禀武大人,雷州发生疫症,听说已有漫延之势!朝廷已紧急派太医院太医前往雷州,小的们正向各州郡长官发布疫症消息,以防设症扩散呢。小的见了施州刺史传了公文马上就要走。”驿使满头大汗地说。
武承嗣一听,惊出一身冷汗:“这是何时的事,为何我不知道?”
“大人出京的第二天,雷州府尹八百里加急公文就到了。”
武承嗣的头哄然作响,他这才明白栊月夜为何宁死也要把孝逸追回来。
这回倒真的是把孝逸往死路上推了。
武承嗣夺门而出,带着属下很快就追上了栊月夜,二人也不言语,只一路向前赶!
孝逸此次被贬谪,心情很是不乐,但皇命难为,他也只好继续南下去儋州。
无可避免的,他在近雷州十里外的客栈歇息时染上重病,在得知客栈有人患了重病之后,当地官府就派人封了客栈,随行的侍从也被隔离了。
孝逸一个人躺在客栈里,也就跟等死差不多了。
此时的孝逸,心已经麻木。
在官道上匆匆赶路的栊月夜和武承嗣在半路上碰到孝逸的随从,在随从的带引下赶到客栈,客栈此时已经被当地官府派遣的兵士封锁。
武承嗣派属下将当地府尹叫来问情况,才知道由于城内疫症散播,所有的大夫都留在了城内救人,在城外得病的人多数只能得到一些送迟了的汤药。
大夫都没有来看过病人。
武承嗣皱眉,待要再问,远远地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他本能的拿出丝帕掩住了口鼻。
“武大人,前面在处理因疫症而死的尸体,您千金贵体不宜在此久留,下官为你安排一个歇息之处吧。”
武承嗣一听笑了,指着客栈道:“原来我这武氏外戚的身子倒是千金贵体,那躺在客栈里的淮安王太子,当朝镇军大将军李孝逸又是什么呢?”
雷州府尹大惊:“这里面躺着的是李将军么?”
武承嗣脸一沉:“嘿,好个不长眼的东西,立刻给我请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给我仔细着把人救活,若是救不活,小心你头上的乌纱帽。”
栊月夜看了武承嗣一眼,那眼中有一丝讶异,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取了一方丝帕掩住口鼻,推开看守的士兵奔入客栈。
“大人不可,小心传染。”雷州府尹吓得高叫阻止。
“由他去吧,你快快请太医过来就是了。”武承嗣看着栊月夜的背影缓缓地说。
栊月夜奔入客栈,看到昏昏沉沉睡在床上、面色惨白眼窝深陷的孝逸,心中发酸,一把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孝逸在昏昏沉沉当中感觉到有人抱住了他,他想挣扎着起身,可是终究还是倒在栊月夜的怀里。
“神武,你忍一忍,太医就要来了,太医马上就来救你。神武,你不可以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神武,你是我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你一定不能死,不能死。”栊月夜喃喃地说着,从床头柜上取来水碗喂他喝水。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太医院的太医赶过来为孝逸诊治后告诉栊月夜,虽然孝逸的病很重,却并非疫症。
栊月夜一听大喜,马上抱起孝逸就走。
武承嗣皱着眉头看着栊月夜将孝逸抱出客栈,在雷州府尹的安排下到安全地方下榻。
武承嗣担心孝逸的病情,可是一想到栊月夜在孝逸身边,心里就非常不舒服。眼看着太阳西下,武承嗣叹息一声踱到窗下,却意外的发现栊月夜正向这边走来。
栊月夜也看到窗下的武承嗣,他停下了脚步,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望着。
晚风吹起了栊月夜的长衫,长发,在那最后一缕晚霞映照下,栊月夜的嘴角现出一丝寂寞的笑意。
武承嗣拂袖转身不再看栊月夜。
“武大人,栊月夜要回长安了,神武就交给你。”栊月夜的声音传过来。
武承嗣不语。
“栊月夜原以为武大人一心要置神武于死地,今日听得大人一言,方知栊月夜想错了,看错了。栊月夜不知武大人心中所思如何,但想来武大人并无加害神武之意,栊月夜也就放心了。”
武承嗣依然不语。
栊月夜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你等一下。”武承嗣却转回身叫住栊月夜。
栊月夜停步,但并没有回首。
“栊月夜,你既已不爱,就请莫再做这无聊之事,你这般模样真的惹人憎厌。”
栊月夜幽幽一笑道:“栊月夜听得雷州发生疫症,一时冲动所以离开长安,还请武大人见谅,栊月夜这就回长安向皇上请罪。”
武承嗣再次回转身,栊月夜也举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