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 将》阿弥野

17、恨不平

　　回到孝逸的家，武承嗣帮孝逸换了衣服，上了药，绑了绷带，送他上床，然后还特意下厨煮了几个小菜端到孝逸床前。
　　孝逸却拿了个包袱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
　　“做甚？”武承嗣问。
　　“不想住在这里。”
　　“这是朝廷给你的长史府第，你不住在这里，能住哪里？”
　　“我可以到外面去住。”
　　“你那几个月的长史俸银够买一栋像样的宅子住吗？”
　　“我可以住客栈。”
　　“你是想让天下人觉得圣后娘娘苛待朝廷官员吗？还是想让天下人知道圣后娘娘选中的臣子只不过是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窝囊废？”
　　“总之我不想住在这里！”孝逸忍无可忍向着武承嗣大吼。
　　“我可以帮你把这座长史府铲平，也可以帮你在别处另起一座长史府。”
　　“你又要打什么鬼主意？”
　　“你说呢？”武承嗣别有意味地一笑问。
　　孝逸盯着武承嗣厉厉地说：“你知道栊月夜对我的评价吗？”
　　“不知，也不想知。那样一个倡优，我用不着知道他想什么，说什么。”
　　“难道你想知道我说什么，想什么？”
　　“我也不想知道，我并不想与你相知甚深，毕竟你是李唐子孙，他日在朝堂之上只怕是敌非友。只是现在，此刻，我放不下你。”
　　“我呸！”
　　“怎么样？要我帮你另起一座长史府吗？”
　　“一个银样蜡枪头你也要吗？”
　　哈哈哈！
　　武承嗣仰头大笑：“我要你那银样蜡枪头何用，我要的是你那如花□□。”
　　哈哈哈！
　　孝逸也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是啊，是啊，我这前面不中用，原来□□之处倒是极惹人垂涎的。”
　　武承嗣不再说话，由得孝逸流够眼泪，由得孝逸自行站起，他才替孝逸拿了包袱出了门。
　　来到武承嗣所在别馆门前，孝逸停步看着武承嗣：“可以把长史府建得我完全想像不到吗？”
　　“可以，我会叫人把长史府建得没有一丝一毫过去的痕迹。而且时间越长，就更加的没有痕迹。”武承嗣缓缓道。
　　时间是不是真的可以将伤痕消除？时间是不是真的可以将很多往事淡忘？
　　对孝逸来说以后的日子就是在为国尽忠当中渡过的。
　　他在益州四任大都督府长史，永淳元年，即682年，高宗皇帝任命孝逸为左骁卫郎将，率兵防卫吐蕃的进犯。其实他在益州已经五年了。
　　弘道元年，即683年，高宗病逝，太子李显继位，孝逸上表祝贺，却并没有回长安。只是听说太子李显继位大典上，有那栊月夜一舞倾国！长安到处传诵！
　　听到消息的那夜，孝逸喝醉了。这是他在益州五年来唯一一次醉酒。
　　可是孝逸想不到的是，仅仅过了三个月，皇帝李显就被太后废除，降为庐陵王，而接替李显的就是那个喜欢道教方药的弟弟李旦，而栊月夜也平安无事的成为新皇的爱宠！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夜，孝逸长笑了三声！
　　在这六年之间，武承嗣每年都会到益州一次，住个半个月或者一个月的时间又回长安去。
　　比如说682年，他来宣旨任命孝逸为左骁卫郎将，那一年，他住了半个月，留下一张一百万两的银票。
　　又比如说683年，他代新皇前往益州宣旨加恩，那一年，他前后住了二个月，也留下一张一百万两的银票。因为头一个月才回长安，后一个月就又来到益州，这一回是圣后娘娘要他来安抚益州的官员和百姓。
　　孝逸和武承嗣的关系好像是买和卖的关系，可是这其中又透着别样的意味。
　　光宅元年，即684年，孝逸被一道圣旨调回了长安，可是紧接着就被太后任命为左卫将军，率兵去攻打起兵造反的徐敬业！
　　这是武承嗣提议的，武承嗣不想他长留益州埋没才华，可是也不想他留在长安。
　　孝逸无所谓，而且当时平叛的大军当中还有少武和孝恒，那一年，他过得很开心，似乎把栊月夜完全忘记了。
　　不过在这六年之中，孝逸时不时会接到镜子的信，告诉他一些长安发生的琐事和孩子的成长情况，镜子的信成了他长年在外的唯一温暖的牵挂。
　　光宅元年年底，孝逸大破徐敬业于海陵县境内，凯旋回到长安，即被封为镇军大将军，后又改封为吴国公。
　　那一年的元宵节，他第一次看到镜子为他生的一双龙凤胎孩子，那一年的元宵节，也是他和镜子过得最完整的一天一夜！
　　看着那两个可爱的孩子，孝逸突然有一种想要组成一个家的念头，可是镜子却告诉他，这两个孩子很快就要被送到海外仙岛训练去了。本来男孩子早就要去了，是因为想让孝逸见一面所以才迟到现在去。而她也准备离开长安到塞外走一趟，那里有一个师弟请她去游玩。
　　孝逸轻叹一声，打消了组建家庭的念头。
　　元宵节后，武承嗣请孝逸过府。
　　酒席上，武承嗣直截了当地说：“孝逸，我想你离京。”
　　“为何？”
　　“我不想你功高震主。”
　　“我何时功高震主？”孝逸皱眉，这样的言论实在可笑得很。
　　“你没有，但有人觉得。”
　　“你吗？”孝逸看着武承嗣问。
　　“不只是我。我的心意你一早已知道，你的为人我也很清楚，但如今已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孝逸无语，他常年在外，朝中错综复杂的派别斗争于他来说太过陌生。
　　“我只是跟你说一声，这事由不得你。”
　　其后不久，他就突然被废除吴国公的封衔，贬职到施州任刺史。
　　临行前的一晚，孝逸正在镇军将军府收拾行李，突然听得大门外擂门如鼓。
　　大门一开，一个人就向他怀里倒去。
　　他本能的伸手扶住一看，居然是脸色苍白的武承嗣。
　　那腹部是一汪的鲜血。
　　他急忙把武承嗣拖回房间，为他敷药止血。
　　“怎么会这样？”他问。
　　武承嗣哈哈大笑：“无甚，得罪了一个醋坛子，被捅了一刀。”
　　孝逸听得心中一闷，甩开武承嗣的手道：“我叫人送你回去。”
　　武承嗣却拉住他：“孝逸，坐下。”
　　“有事你就说，不是如你所愿贬我去施州了吗，还有何事不放心？”
　　“今晚我想留在这里。”
　　孝逸赫然看着武承嗣：“你今儿个很奇怪。”
　　“孝逸，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吧？”
　　“那倒是没有。”
　　“算我求你。”
　　“你得罪了一个醋坛子，就来我这里泄火吗？”
　　“给你二百万两银子如何？这六年来，我给你的银子没有一千万两也有五百万两吧？你都用到那里去了？”
　　“捐出去积阴德了。”
　　“哈哈哈，你也怕做那不伦之事，死后会下地狱吗？”
　　孝逸不语。
　　武承嗣眼中闪过一丝妒意，但旋即淡然：“你是在为那个人祈福吧，怕他伴君如伴虎遭逢不测？”
　　“我如何用那银子与你无关。”
　　“孝逸，你可知今日这个伤我的醋坛子非同一般呢。”
　　“对不起，我不想知道你的事。”
　　“也好，说与你听，你也只是郁闷而已。今晚陪陪我吧。你此去施州不知还能不能再相见？”
　　孝逸这会倒是觉得有些意外：“你不到施州去吗？”
　　“是不是我不去施州你觉得寂寞？虽然你我之间谈不上什么情义，不过，每年我都会去益州买你一段日子，想来你也习惯了吧？”
　　孝逸淡淡看了他一眼不语。
　　“太后想让我娶太平公主。”
　　“那恭喜你做驸马啦。”
　　“我不想娶。”
　　“这只怕由不得你吧。”
　　武承嗣一笑：“孝逸，知道为什么天下人会说你是忠臣，而我是奸臣吗？”
　　“因为你奸计多？”
　　武承嗣哈哈大笑，忽然呻吟一声抚住腹部。
　　腹部的伤口因他的笑声牵引又渗出血来。
　　“好啦，不要笑了，你想留就留在这吧。”
　　武承嗣展颜而笑，眉眼之间尽现温柔。
　　那一夜，他们相拥而眠，倒是头一次没有做那风月之事。
　　第二天一早，孝逸就到施州上任去了。
　　正当孝逸想用心做个施州刺史之时，朝廷忽然又下了一道圣旨，将他贬至儋州。
　　这一次来宣旨的依然是武承嗣，以前每一次朝廷下圣旨，都是武承嗣来宣的。
　　虽然孝逸是个淡泊名利的人，但是在几个月之内连着被贬，而且明显是故意贬谪他，也由不得他心中不怒。
　　“李大人，接旨赶紧启程吧。”武承嗣将圣旨往他手中一塞说。
　　孝逸却把手缩回，圣旨掉在地上。
　　“大胆！”武承嗣断喝一声，立时身后冲出四个宫中禁卫将孝逸牢牢按在地上。
　　“李孝逸，你不服吗？”武承嗣冷笑三声问。
　　“请武大人上奏朝廷赐神武死罪。”孝逸逼视武承嗣大声道。
　　“不必上奏朝廷，我现在就可以叫你死。”武承嗣说着‘呛啷’一声抽出尚方宝剑直指孝逸。
　　孝逸引颈就戮。
　　“李孝逸，你以为你在益州五年抗拒吐蕃，被吐蕃视为大唐神将，你以为你剿灭徐敬业，被大唐臣民视为朝中基石，你就可以抗旨不遵了吗？来人，将李大人的行李官服收拾上车，即刻启程前往儋州！”武承嗣深沉地看了孝逸一眼，收回尚方宝剑喝道。
　　“武大人将神武玩弄于股掌之中，说升就升，说贬就贬，是神武自作孽不可活，但神武也不想再受此污辱！”
　　“你当真不去？”武承嗣沉沉地问。
　　“不去！”
　　“李孝逸，你可知儋州刺史之责乃是管辖海南诸岛，过得海去便是神仙。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可就是由得你逍遥自在了，岂不比留在施州悠哉？”武承嗣缓缓地说。
　　“武大人怎么不说是将神武流放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