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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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终于有人来通知这些彼此素不相识、甚至暗中满怀敌意的中原武林人士，国王正在等待他们的觐见。而那被胡铁花双掌震断了一条手臂的“杀手无情”杜环，则被扶回了他自己的住处。在那些龟兹武士的脸上，似乎并看不出有什么不满或是遗憾。
在听王冲叫破了胡铁花的身份之后，那“龙游剑”吴氏兄弟便一直带着些警惕的神色。但胡铁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呵呵地拉着一点红往回走。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楚留香等人，他还没打招呼，后面的王冲已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阁下莫不是楚香帅？”
楚留香习惯地想去摸鼻子，但看见王冲恭谨施礼，只好先举手还礼，却偷偷向胡铁花瞟了一眼。
胡铁花笑道：“楚留香又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你这么认真向他行礼？”
王冲的目光还在他们几人身上来回逡巡着，蓦地停在姬冰雁身上，道：“‘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既然有楚香帅和胡大侠在场，这位必定是姬冰雁姬先生了。”
姬冰雁忍不住咳嗽一声，淡淡道：“阁下对多年前的武林掌故，倒是知道得不少。”
这回连吴氏兄弟都已看出，不但姬冰雁，连楚留香和胡铁花的脸上，都有些尴尬的神色。
他们本来听说了楚留香等人的名号，心下颇有忌惮之意，却不知这三人又在忌惮些什么？
难道是这一语道破三人身份、偏生自己又籍籍无名的王冲？
这王冲到底又是谁呢？
胡铁花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忽然眼珠一转，就去拉一点红的手臂，道：“你可知道这位见多识广、专门揭人老底的仁兄是谁？”
王冲这才恍然大悟，他们是听自己说了那“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的名号，觉得脸上挂不住。少年时代的那些妄称，和种种荒唐的举动，到后来总是会令人尴尬的。
他又有些好奇，这神情冷漠、眉宇间隐含着杀气的年轻人，怎么会一口叫出这些江湖高手的名字？他又是否认识自己？
一点红盯着王冲看了一阵，终于道：“我不知道。”
胡铁花道：“你不知道？那你也没听过‘王冲’这个名字？”
一点红转头望着胡铁花，仿佛在耐着性子向他解释：“他用的是化名，自然想掩饰真实身份。我纵然能猜到几分，也不好当面说明。”
胡铁花“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王冲却吃了一惊，重新上下打量着一点红，终于缓缓道：“多谢。”
一点红只道：“不必。”就自顾向前走去。楚留香看着他仍然显得孤独的身影，不禁露出一个微笑。
自从同行的这段日子以来，似乎连一点红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心里，正滋生出一丝柔软的温情。
他已懂得倾听别人，和在意别人的感受。而对于无心妨碍到他的人，他也渐渐学会了宽容。
他的人也许是孤独的，但他的心已开始准备接受他人。
带着由衷的欣慰，楚留香和他的朋友们一同向前走着，根本没有去理会吴氏兄弟和司徒流星暗中投过来的、各怀心思的目光。
带路的龟兹武士将他们引至一座最高大、最华丽的帐篷跟前。
大漠上的夜晚总是来得很迟，又来得很迅速。他们走过来的时候还只见夕阳西沉，此时天却已黑得透了，仰头便可望见点点璀灿的星光。
但这座帐篷中，却是灯火通明的，帐外也点着熊熊的火把，火光跳动，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通红。
帐门紧闭，从帐篷中隐隐传来说笑声，和琤琤琮琮、宛若清泉流珠的音乐。
这正是天宫的仙乐，也是梵境的妙音。
众人都不禁露出笑容。
龟兹国王要在这座充满了乐舞的帐篷中进行召见，正昭示着极大的善意。
吴氏兄弟和司徒流星似乎彼此对视了一眼，又齐齐向楚留香看过来。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刚要说话，胡铁花已跳到他身前，道：“你们还不进去，我却已饿得受不了了！”
说着，双手分开帐幕，大步走了进去。
帐中本是缓歌慢舞，蓦然“琤”的一声，奏出一个激昂的高音。而在那乐音之下，又隐隐埋藏了金石之声。
楚留香的瞳孔猛地收缩。下一刻，他的人已电光般掠进帐内。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吴氏兄弟听着再次高亢起来的音乐，脸色不由变了变，又各自挂上了笑容，冲着姬冰雁等人道：“各位先请。”
姬冰雁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便掀起帐幕，走了进去。
帐内，又是“琤”的一声。
帐外的人盯着那兀自摇晃的帐幕，突然觉得那变成了一张猛兽的巨口，正准备将他们一一吞噬。
一点红突然冷冷哼了一声，望着身旁的花满楼道：“我不进去了。”
花满楼笑道：“也好。”
他没有再说什么。一点红似已明白他的意思，转身走开。王冲想了想，竟也转过身去，却和一点红走的是不同的方向。
吴氏兄弟相视着冷笑起来，仿佛在嘲讽这两个人的贪生怕死。
没有人会当真认为，这一间小小的帐篷，就能够困住楚留香、胡铁花和姬冰雁。从十年前开始，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这显然只是一次考验，是龟兹国王筛选有资格觐见者的方法。
而一点红和王冲，连尝试也没有尝试一下。
花满楼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温和恬静的笑容，好像他只是要去花市挑选一盆新开的鲜花。
他伸出手去，轻巧地拨开帐幕，向帐内走去。
就在帐幕刚刚从他身后落下合起时，他感到了迎面袭来的猛烈的罡风！
“琤”的一声，慷慨激越，穿云裂石，正出自帐中纤纤玉指下，一副曲颈四相琵琶。
琵琶弦动，枪也动，一杆长逾丈八的金枪，如毒蛇出洞般蓦地刺出，直袭花满楼的面门。
楚留香突然脱口叫道：“小心！”
以花满楼的武功，在交手中避开这一击本不是难事，但现在立足未稳就遭偷袭，常人只怕都会本能地举手格架。而花满楼最擅长的一招，难道不是那迅捷无匹、百发百中的“灵犀一指”？
只是这一杆重达千斤的金枪，又怎能被人的两根手指阻住？
花满楼不能，就算是陆小凤亲身在场，恐怕也不能。
楚留香的拳头已不自觉地握紧。
然而花满楼在听到他的叫声时，就转过头来，淡淡一笑。
就像是走在街上，忽然听到熟人的招呼声，那种轻松会心的笑容。
金枪的枪尖，已距他的面门不过尺许。
花满楼走进帐篷时，用手拨开了帐幕。用的是左手。
此时他的手刚刚落回胸前，却闪电般地一翻，然后向上一托。
他的掌心恰好托在金枪的枪颈上，那持枪的武士顿时抓不住枪杆，金枪斜斜扬起，脱手而出。
满帐的人都忍不住惊叫出声！
只因那枪飞出的方向，直直指向犹自弹奏的琵琶。那弹琵琶的，正是一位美丽娇艳、有如花瓣般精致的少女。
忽地又是白影一闪，金枪竟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众人仔细看时，见花满楼的衣袖正缠在枪杆之上，生生将飞起的金枪夺下，枪尾已深深刺入地面，露在外面的只剩了不过丈许。
就算金枪沉重，帐篷之下又是松软的沙土，但只凭衣袖一掷就插进七尺，这样的功力令在场的人都为之咋舌，几乎不敢相信是出自这么一个斯文秀丽的年轻人之手。
楚留香终于呼了口气，连忙奔过去拉住花满楼的手，道：“你真是吓死我了！”
胡铁花却仍席地坐在案边，自顾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才大笑道：“我就说小花真人不露相，果然是最出风头的一个，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 ◆ ◇
在和龟兹国王见礼之后，花满楼便也坐到了桌旁，正坐在楚留香和胡铁花之间。
这确实是一场不轻不重的考验，能进得帐来的人，都受到了国王盛情的招待，而在一旁弹奏着琵琶的少女，也会献上一曲优美的音乐，欢迎贵客。
在仙乐袅袅中，姬冰雁目光微动，低声道：“一点红呢？”
花满楼轻笑着道：“他不想进来。”
姬冰雁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吴氏兄弟中的吴青天却大声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接受国王的考验的！国王以此法试英雄，当真明智！”
被这么歌颂的国王含笑点头，头上嵌满宝石的金冠也随之颤动。那座下弹琵琶的少女也笑道：“这个自然，能进此帐者，都是值得尊敬的勇士，也是我们的贵客。还请各位尽情欢饮才是。”
国王哈哈一笑，揽住了少女的肩膀，道：“各位听听，孤王的琵琶公主，说得是否有理？”
众人这才知道，这美丽的少女竟是龟兹公主，不免连连点头称是。胡铁花却突然“噗嗤”一笑，拉着花满楼低声道：“小花你看，这国王满脸大胡子，怎么生个公主这般漂亮？”
花满楼“哦”了一声，静静道：“是么？”
胡铁花突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又是抱歉，又是懊恼，想赔礼又怕着了相，挠着头半天才道：“我猜她是像她母亲。龟兹王妃一定也很漂亮。”
花满楼微笑道：“胡兄觉得这漂亮的公主很好么？”
胡铁花道：“当然很好！你看她又温柔又会说话还会弹琵琶，这么好的姑娘天上地下也难找！”
花满楼道：“武功也不弱。”
胡铁花怔了怔，道：“武功？你说这娇滴滴的公主会武功？”
花满楼道：“你仔细看她呼吸步伐，和流露出来的眼神。”
胡铁花依言望去，没过片刻便“啊”的一声，道：“果然如此！你不说我还不会注意，她目光晶莹，精气内敛，必是身怀上等内功。可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句话刚问出来，他又觉得不对，忍不住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笑道：“你别在意，我说着说着就忘了。”
花满楼摇头笑道：“我在意什么？我虽看不见，却能听得出来，她的琵琶弹得与众不同。”
胡铁花一下子好奇起来，道：“怎么个与众不同？”
他一个劲儿往花满楼的身边凑，楚留香早看得不耐烦，这时便伸手推了他一把，哼道：“这都听不出来，真是对牛弹琴了！”
胡铁花气得直拍桌子，道：“好，好！我是牛！小花是你一个人的，我连说说话都不行！”
谁知他一拍桌子，琵琶公主一双妙目就朝这边望了过来。胡铁花看见那双深如潭水般的眸子，忍不住心里一动，低下头去咳嗽一声。
琵琶公主却像不想放过他似的，曼声笑道：“父王，我听说是这几位英雄帮我们夺回了极乐之星，我们该怎么感谢人家呀？”
国王拍掌道：“不错！我还没有感谢各位英雄的援手。这‘极乐之星’是我龟兹王室代代相传之宝，失去了它就等于失去了王位的庇佑，哪怕当上国王，也会受到永远的诅咒。所以各位对我国的大恩，孤王会铭记不忘，各位想要什么奖赏，也请尽管提出，孤王一定会满足的。”
胡铁花又望了一眼琵琶公主，突然脱口道：“如果我们想向国王求亲呢？”
楚留香和姬冰雁同时爆发出一阵咳嗽。
国王与琵琶公主交换了一个眼光，却笑道：“我的公主还没有嫁人，如果哪位英雄有意，不妨来追求她。只要得到了她的芳心，哈哈，我是不会阻拦的！”
胡铁花得意地瞟了一眼楚留香，才从怀中取出那颗“极乐之星”，走上前去道：“既然是贵国国宝，自然要完璧归赵。只要国王能让我们在这里多住一阵子，好好休息一番，就算是酬谢了。”
国王接过宝石，大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宝石在他掌中熠熠发光，映着帐中的烛火，如同一颗闪亮的星辰。在座的吴氏兄弟和司徒流星都看得呆了。
国王却清了清喉咙，续道：“实不相瞒，这颗宝石近来受到很多人的觊觎。只恨孤是个流亡国君，并没有雄兵可以保护国宝，因此请来各位高手，来助孤王一臂之力。待那暗中窥伺的势力消灭后，孤对各位会另有一番谢意。”
吴青天首先点头道：“这就是国王召我们前来的真意了。”
国王道：“不错。两位吴先生是‘龙游山庄’八八六十四手龙游剑的嫡系传人，司徒先生威震两河，都是声名远播的不世高手。有你们和楚先生几位共同守护，想必国宝不会有失。”
那吴氏兄弟中的老二吴白云哂笑道：“国王可知道，你不惜重金请来的那位王冲王先生，连帐篷都不肯进呢！”
他看了一眼楚留香，似乎在提醒对方，一点红也没有进帐。但楚留香淡然的微笑却像在说，自己根本不在意此事。吴白云只得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国王叹道：“人各有志。王先生不愿和孤王合作，我也不便勉强。只是今日帐中之事，还请各位守口如瓶，不要向他人提及。”
吴氏兄弟等人齐声道：“那是当然的！”
楚留香却挑了挑眉梢，笑道：“不知国王说的那暗中窥伺的势力，指的是何人？”
国王又和琵琶公主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才沉声道：“就是那大漠中的女魔头，石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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