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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最终章:另一个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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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雾绘在二十六岁的时候终于勉勉强强答应了青沼直记医生的求婚,把自己嫁了出去。
可就在距结婚仪式开始还有两个小时的时候,突发了一桩重大的纰漏:婚礼的伴娘,新娘唯一的妹妹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失踪了!
“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在这种时候要离开也不知道提前打声招呼!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一点分寸都没有?!”
辉一苦笑着听着电话另一端的雾绘姐气急败坏的怒吼,他只得再三保证会在仪式开始前半个小时把琴绘带回去,加上一旁的爱子小姐和直记医生的轮番劝说,算是勉勉强强安抚了新娘子的情绪。
挂断电话后,他舒了口气,随即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墓园。
雾绘姐应该知道她来了这里。她们的父母,都长眠于此地。
其实关于当初发生在清水家的祸事,他从未听琴绘亲口提过。但毕竟社区内总有不少爱嚼舌根的妇人,七嘴八舌零零散散拼凑在一起,也能勉强还原出整桩事情的始末。
那年琴绘只有四岁,雾绘姐还在读高一。据说起因是琴绘在与附近的孩子玩耍时不幸哮喘发作,而她发病时的可怕模样让其他同龄人都畏惧地逃开,由此延误了治疗时间,送医时已是生命垂危的状态。当时的清水夫妇正在外地办事,听闻消息急忙驱车赶回,在山道上拐弯时因车速过快且没有注意对面驶来的车辆,导致连人带车撞破护栏摔下悬崖。驾驶座上的父亲清水觉当场毙命,母亲清水伊月在被送往医院后还是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倒是琴绘,她勉勉强强被医生抢回一条命,可醒来后却不得不面对父母亲已经离世的噩耗。
原本这只能说是一桩在诸多巧合发生后引出的悲剧,可不知是在哪位长舌妇窸窸窣窣地传话间把责任都推到了琴绘的身上,说她害死父母,还毁了亲姐的大好前程,让她在孩童最天真无邪的年龄,莫名背上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理负担。
辉一停下脚步。他已经看见了跪坐在清水家的墓碑前祭拜的少女。
她还穿着伴娘礼服就随随便便地跑了出来,宝蓝色的长裙衬得她的肤色更白,一字肩的设计露出细痩的肩与纤长的脖颈。这些年她在他人的劝说下勉勉强强同意了留长发,如今正巧到一个不尴不尬的长度,使得造型师在处理发型时只能往上添了枚蝴蝶结形状的发夹作为点缀。
琴绘凝神注视着墓碑上的名字,忽觉肩上一暖,偏头一看发现是一件西装外套被披在了自己肩上。她徐徐仰起头,就见到辉一走到她身侧,认真地对着墓碑闭上眼双手合十行礼。
“你怎么也来了?”琴绘拢着外套问他。他最近开始窜个子,肩膀也变得比从前宽阔了些,她再穿辉一的衣服难免会显得有些过大。
完成祭拜之后,辉一满目无奈地看着她,“你偷偷一个人跑出来,让雾绘姐担心坏了。”
对此琴绘不满地撇了撇嘴,“谁让她自己偷偷过来不带我。”她示意辉一放在墓碑前的那束百合。“那是妈妈最喜欢的花。”她又为他解释。
“姐姐,今天要结婚了呢……”她盯着墓碑,像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说给成眠于此的双亲听。
“是有些寂寞了吗?”
她移过眼,对上辉一含笑的眼睛。“是啊。”琴绘坦然地承认,同时她感觉到少年温热的手覆上来,将她发凉的指尖全部包裹在掌心。
然后她严肃地盯着辉一瞧了许久,后者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地别开脸,耳尖略有发红,“这是怎么了?”
“看到你,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做了个和你有关的梦。”
辉一有些好奇,“你梦到了什么?”
琴绘回想了一番,“我梦到的,好像是你被六翅兽……”她说不出那个词,“……的时候。”
辉一有些黯然。这对他们而言都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即便是他们六个在休息日小聚重温在数码宝贝世界的经历时,也都会不约而同地避免去谈及。
可她还是会梦见有关的场景,是不是说明,那仍是她心中无法开解的一个死结。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嘛,”许是觉察到他变得低落的情绪,琴绘立刻说,“我想那应该只是个梦吧。”
“那么,你梦见了什么?”
“嗯……”琴绘闭上眼,似乎在脑内重新构筑梦中的场景,“是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像是幽灵一样、半透明的辉一漂浮在空中。”
“好在这一次我可以碰到你。梦中的你似乎迷失了回去的方向,有人在黑暗之外拼命呼喊你的名字,可是你好像什么都听不到。”
她不知不觉间换了称谓,如同把梦中与眼前人混淆在了一起。
“而我,像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托付,要把你带出那片黑暗中。”言至此,琴绘忽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说起来也很奇怪,梦里的辉一根本不认识我,还一直在问我‘你是谁’。不过梦里的我好像也和你不太熟悉,只是觉得亲切,理智上却知道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这一听就是个梦,”辉一评价道,“那然后呢?你把我带出那片黑暗了吗?”
“当然了。”琴绘说,“我领着你走到一处光暗分界线的地方,把你推了过去。”
“那你呢?”辉一又问,他看起来并不喜欢这个梦境,不过还是耐心地听她继续讲述,“你也跟着一起去了吗?”
琴绘再次努力地回忆,“我……想不起来了。” 她能记起这个梦还有个古怪的结尾,偏生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分明前半段的画面如同被清水洗涤过后那般清晰,可一旦她试图去想那之后发生的事,大脑就变得一片混沌。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辉一对她说,“那只是个梦,而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仿佛想要证明这一点那般,他更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你说得对。”琴绘微微弯了嘴角,“那我们快点回去吧。我已经做好被姐姐臭骂一顿的心理准备了。”
离开墓园的时候,好巧不巧地下起了雨。
“幸好姐姐的仪式是在室内,”琴绘看着顶上阴沉的天空感叹,“不过你还真有先见之明。”她转眼就看见辉一撑开了之前被他握在手中的雨伞。
“出门前注意天气预报的话你也可以的。”辉一笑着回她。
琴绘视野中灰沉沉的天空被黑色的雨伞所代替。宽大的伞面,为两人挡去了所有从天而降的水滴。
“没想到当年的那一幅画竟然会成真啊。”行走在蒙蒙细雨中,琴绘搭着辉一的手臂,小声地感慨着。
她一定是想起了那副简笔画。
辉一垂下眼,思绪也不觉回到了一年级时的那个冬日。
其实那天他不止是下课后第一个回到教室的,也是课前最后几个离开教室的人之一。他走时碰巧撞上岛田匆匆忙忙地回到教室,便鬼使神差地多停留了片刻,也因此看见了岛田画下那副“情人伞”的全过程。
他看见了,但是没有阻止。
因为……假若说上一回的“群架事件”是个意外,那这一次,就是他需要的一个契机。一个能与“同病相怜”的清水同学相熟的契机。
“辉一?”琴绘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你怎么了?突然又发起了呆?”
过去仅是黑板上用粉笔一笔一划写下的姓名,此时化为鲜活的与他同躲在一把伞下的少女。她正关切地看向他,浅灰色的眼眸清透,其中盛载的唯有他的倒影。
“你该不会,还在想那个梦吧?”他的晃神让琴绘有些不安。
辉一摇头,“我只是在庆幸,还好那只是个梦。”
她那么聪明,会猜到那一次是他的有意为之吗?“猜到”或者“没有”那都没有关系,反正他们的故事已经有了开头,是在那场奇迹般的旅程的更早之前。
至于接下来的过程,只要握紧对方的手一同往前走,那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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